忽然，九千耳里嗡嗡的聲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模糊的景象，清明立冬仿佛都變成個白色的影子，只有輪廓，沒有形象，伴隨著四周的議論聲，在她眼前小幅度的晃動著。
　　整理出一絲理智和堅強，九千狠狠的甩了甩頭，竟一下子恢復了光亮，盡管身上仍多有不適，但眼睛和耳朵都舒服了許多，她定了定神兒，才道：“你沒看見她在哭嗎？你別再說了好不好？”
　　“你這自作多情自以為是的女人，你以為她是難過嗎？”清明皮笑肉不笑的環顧了四周，又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后才轉向立冬，“我這樣說，你難過嗎？”
　　在九千聽來，那聲音及其溫柔，但卻陌生，怎么聽都像在逼迫和威脅。
　　“不。”立冬恍惚著移動了下眼珠，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這位姑娘，我知道你喜歡清明，可你根本不能和她同甘共苦，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我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陪別人睡覺。”
　　周圍聲浪又起，像是免費看戲一般，已經層層疊疊被圍個水泄不通了。
　　立冬眼中泛起一絲絕然，人一下子變得冷冽起來，“姑娘，你以為你很喜歡她嗎？你錯了，你只是好奇只是頑皮，只是憐憫他，你以為被同情是件好舒服的事情嗎？尤其是對清明這樣的男人來說？”
　　被問得啞口無言，九千楞在原地。
　　在清明鼓勵的目光中，立冬驕傲的笑著，“你喜歡他，你了解他嗎？你以為你們都是孤兒，他就和你同病相憐嗎？幾個能有你這樣幸運？沒挨過餓，沒受過凍，沒餐風露宿，沒被沿街乞討，從小被人收養，學了一身功夫現在道貌岸然的懸壺濟世，以為自己是圣潔的菩薩了？我告訴你，清明和你是不一樣的，他吃過的苦我都吃過，他怎么想的我也都了解，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同情，那樣他會永遠恨那個人，一輩子不想見他的！你明不明白啊？”
　　九千靜靜聆聽著，四周也安靜下來了，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她身上了。
　　就像一出戲不能冷場一樣，所有人都在期待她接下來的反應，可她從未遇到過這種場面，卻又有股力量促使她邁不開步子離開。
　　“你都聽見了吧，這也正是我想說的。”清明說，“你知道立冬是什么人嗎？她可以為我做任何事，你行嗎？”
　　九千怔了一怔，卻見立冬將攤子上的木牌重新立起，朝著眾人一作揖，“一兩銀子打十下！誰來？”
　　全場嘩然，想不到一個女子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只是，接下來，有比她更瘋狂的女子，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人撥開人群，三步并做兩步走到了立冬面前，“我來！”
　　“好，請。”立冬沒有多余的話，拉開架式等在那里。
　　那女子一看便是時常干粗活，從肩膀胳膊到腰腿都是孔武有力，打起人來也不含糊，立冬被她一拳打在肚子上，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了腳。
　　“再來。”高個子女人冷笑一聲，又在她身上落了一拳，這回立冬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動彈。
　　“再來啊！”高個女子顯然很不耐煩，又一臉陰暗的看了看眾人，上前小半步。
　　“別打了！”九千擋在立冬面前，“你沒看見她根本經不起打嗎？從沒見過有女子干這個營生的，算了吧，銀子不要你的了。”
　　“住口！”立冬說話間已在她身后站了起來，又將她推到場外，“誰叫你多管閑事，嫁雞隨雞，誰說女子不能替自己的夫君做這個營生？”
　　“好！”高個子女子道了一聲好，一臉五拳都打在立冬半邊臉上，緊接著又騎在立冬身上，無情的扳過立冬的頭，又是三拳。
　　人群里發出一陣陣怪聲，有叫好的，有唾罵的，有竊竊私語的，還有一些在外圍使勁的招呼著其他人來看的。
　　待九千走到跟前，立冬正趴跪在地上吐血，原本精致值錢的衣服已變得污穢不堪。“立冬，你沒事吧？”
　　“不用你管，這是我應該做的。”立冬說，“為了清明，我什么都做得出來。”
　　“真是沒腦子！”罵立冬的不是九千，而是打她的人，“想不到這樣都打不醒你？”
　　那女子唾棄的看了一眼立冬，捎帶著也你睨了一眼九千，一眼便將兩人都看低了下來。
　　然后，她轉向清明，道：“原來你喜歡的是這個婊子，還是個瘋子！枉費我仰慕你這么多年，沒想到你是一個眼看自己女人被打也不出頭的男人，我算看錯你了。”
　　高個子女人說完將十兩銀子丟到立冬腳下便走了，走出去時還罵了人群中幾個人，那些們也沒了聲音。
　　立冬搖搖擺擺的站起，揀了銀子，放到一邊，又朝人群中高喊，“一兩銀子打十下，打倒為止。”
　　人群中有些上年紀的人已看不下去，又無力阻止，只得默默離開了。而同時，立冬破爛的衣裳和滴血的傷口竟激起了一些人的院原始獸性，有的兩眼冒光，有的躍躍欲試。
　　清明仍佇立原地，一動不動，只是臉上些微的表情被九千看得滿眼。
　　九千調動起全身可以調動起的驕傲，無比淡定的走到清明跟前，直視著他的雙眸，盡管它們已與初見時不一樣了，“我來，只是關心你和唐瑛，并無其他想法，我走了。”
　　講完九千邁開步子，不急不緩，在如潮的私語中離開人群，刻意忽略那些不堪入耳低級污穢的議論，留下一道美麗倔強的姿態。
　　背后的人聲一浪接一浪的傳來，而越走越遠的九千已感受不到這些了。
　　那些人，無聊的將視線和注意力都落在那些根本不需要別人關注的人身上，是以，無論前者和后者都無暇注意到，天邊的云一片赤紅，像是著了火。
　　原來這就是書中所說的火燒云，玉鉑山上常年沒有黃昏，她只從異志古書和師娘的口中聽說過，并渴望有生之年見上一見。
　　只可惜了，這美麗壯觀的景象竟會是在如此場面下得見，看來，幸福與痛苦多是相伴隨而來的。
　　仰著頭，一陣陣眩目的美，九千幾乎看呆了，待不久，她才想到火燒云下去后很快便是天黑，她以在這里逗留太久了。
　　如今的她，在這西城，沒有朋友，只有敵人，所有人都信不過，隨時有人虎視眈眈，她卻只感到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事在糾纏她？
　　是否，還有什么她無從得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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