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免過于殘忍，但伊澤一步也沒有離開。
　　軍醫將大剪刀洗干凈，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而另一個正拿著藥粉，在代暮的傷口左右灑著藥粉。拿剪刀的朝伊澤行了個禮，伊澤的手與代暮的交握，他朝軍醫點點頭。
　　軍醫也點點頭，再看著代暮，“玄女娘娘，您忍著點。”
　　“嗯。”代暮頭枕在伊澤的手掌上，奄奄一息。
　　藥涂在傷口周圍，涼涼的，大剪刀卻在發熱，即將碰觸到離她皮膚半寸的位置時，冷熱交替的觸感使得代暮渾身一顫。伊澤撫著她的頭發，“你要是太疼了，就咬我的手指。”伊澤說完，將手指送到代暮的嘴邊。
　　“不……”
　　“玄女娘娘，臣在軍中經常幫不能及時拔箭的士兵剪箭頭，放心吧，很快的。”那軍醫還在夸耀自己的本事，被伊澤狠狠瞪了一眼后，乖乖老實開始做事。
　　軍醫的手法再高明，再果斷，再快，總也會牽動傷口，畢竟是一支箭射進了肉里，入肉三分，“啊”
　　“代暮！”
　　咔碴！
　　代暮慘叫的同時，那支箭倒是真的被剪下來了，軍醫的動作很快，痛也只痛了那么一下。
　　伊澤看向那個拿藥的軍醫，“快！”
　　傷口被拉扯了，還帶著半截箭的傷口滲出血來，代暮臉色慘白，剛剛那一聲慘叫，已是極限，如今已氣若游絲，“皇上，臣妾真的錯了……”
　　“嗯？”伊澤本來正在盯著那抹藥的軍醫，生怕他下手太重了，以至于一時也沒聽到代暮說的。他豎起耳朵，湊到代暮耳旁，“你說什么？”
　　代暮嘴角泛起一絲笑，“皇上，我的背……很難看吧？”
　　伊澤皺眉，不自覺仔細端詳著代暮的背。原本細嫩的肌膚大片都泛紅，傷口發紫，又涂了白色的藥粉，與血混雜在一起，白的，紫的，黃的……著實難看。但伊澤笑了笑，“放心吧，這位軍醫醫術高明，等傷口好了，你的背還是你的背。”
　　“皇上，我是想到……”代暮笑了笑，面色又肅穆了起來，“陛下，你想到什么？”
　　“嗯？”伊澤心思并不在此，當看著軍醫將藥抹好，離開了。他才親自替代暮將衣服披好，又將被子輕輕蓋好，“這樣倒也還好，至少可以蓋被子了。”
　　代暮也心不在焉，她目光中泛著淚，很快有消失了，“陛下，我之前真是大錯特錯，這都是報應。”
　　伊澤終于調轉過頭，看她，“你說了半天，說的什么？”
　　“陛下，臣妾知道，自己現在的背一定十分難看。”代暮說著，苦笑，“但是我想到的不是我的背，而是另一張背，一個姑娘的背，也是千瘡百孔的。當年，她一定比我痛，比我現在痛上幾千幾萬倍。但無奈，那時她無力掙扎，什么都說不出。可是我，我竟還想給她雙重傷害，所以，現在這樣，都是我的報應。”
　　伊澤明白了，“你是說九千。”
　　“嗯。”
　　伊澤嘆了口氣，“要怪就怪朕，是朕不夠果斷。當初若是不顧他們的反對和意見，去刻意迎和和討好他們，冷落了你，也讓你失望。你”伊澤搖搖頭，替她撥弄著散亂的頭發，“放心吧，朕知道硯林的事，但是什么都不會去過問了。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回去，你是當之無愧的皇后，誰都不能把你趕下去。”
　　“可若你不是皇上了呢？我還怎么做皇后呢？”代暮突然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伊澤皺眉，甚至探了探她的額頭，“代暮，你在說什么？”
　　代暮淺笑，她的精神倒是恢復了不少，“陛下，現在宮中已有五日沒有任何消息了。我們放出的消息，也不知他們收到沒有。而且，那些伏擊我們的人，又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行程的？”
　　伊澤其實也明白了一些代暮話中的含義，他佯裝不解，“我們走的是官道，他們伏擊在官道。更何況，從這南境回京師，出發前幾日的路線，也只有官道可以走，他們不埋伏在那里埋伏在哪里？”
　　“那后面呢？”
　　“嗯？”面對代暮的咄咄逼人，伊澤只冷處理，并不多言。實際上，他縱然不承認，但心里也明白，他雖然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也做不了霸君。
　　“明天，我便要穿上玄女的禮服，再度出現在士兵和百姓面前，且要畫上最美的妝，身上帶著半支箭，對他們大聲說話，鼓舞所有人的士氣。其要告訴他們，那支箭的確是射到我身上了，可并不能傷到我，它只是讓我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代暮說，“這是我一個天外玄女的身份的人應當做的，可若是我做的沒有任何意義，若我們在走出南境，選擇了其他的路線的時候，還是被伏擊了，那我們回到京師是安全還是更加危險了？這要從得知呢？”
　　伊澤站起來了，背對著她，負手，胸口起伏，喘了兩下氣，“你懷疑九千？”
　　“和所有人。”代暮替他說下去。
　　“剛剛，你還在對九千懺悔……”
　　“這是兩回事。”代暮說，“對我來說，陛下您的安慰和權利更重要。”
　　“你以為九千會自己稱帝，做女皇？”伊澤想象著那個場面，簡直可笑，他心目中的九千怎可以是那副貪圖權貴的模樣？簡直聯想不到一塊兒。
　　“陛下”
　　“硯林？”伊澤聽聞聲音便知來人，他回頭，“你先睡會兒吧，放心，你的話我放在心上。有事，我和硯林商議。”
　　代暮挑眉，安靜地枕在枕頭上，目送著伊澤離開。用及不可聞的聲音道，“和硯林商量，我就放心了。”
　　“不是讓你探路么？”出了賬篷，伊澤驚訝于硯林會出現在這里。
　　硯林與伊澤的關系，使得他時常沒有太講究規矩，見到伊澤出來，也只握劍一抱拳，“陛下，有人要求見天外玄女。”
　　“嗯？”伊澤皺眉，“什么人？”
　　“自稱，是玄女的爹娘。”
　　“爹娘？”伊澤倒是對代暮的這對爹娘略有耳聞，但出自代暮的口述，實在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他回頭朝賬篷里看了一眼，便道，“帶過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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