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倨傲非常
裴熙與樂平公主素未謀面,鐘婕妤和魏王也沒得罪過他,按理說,他不該如此不留情面,眾目睽睽之下抨擊樂平公主,落魏王甚至整個皇室的臉。奈何他秉性高傲至極,對樂平公主這種直接拿別人的想法當(dāng)做自己的主意,并借此炫耀的行為異常不滿,又見眾人愚鈍,竟瞧不出樂平公主的生搬硬套,索性直接出聲,戳破她的謊言。
至于當(dāng)眾落樂平公主的臉會有什么后果……魏王殿下若有這份閑心,還不如向諸王解釋一下,“鹽稅入價”的點子是誰出的吧?
裴熙將魏王的處境看得很清楚,自不懼區(qū)區(qū)樂平公主的報復(fù),讓他沒想到的是,樂平公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竟不說什么,徑自走了。
這反應(yīng)……
裴熙勾了勾唇,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激動的舉子們,便往樓上走去。
他雖剛及弱冠之齡,名聲卻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學(xué)識學(xué)問絲毫不遜于當(dāng)世大家。若能得他一句贊,定會被無數(shù)人另眼相看。哪怕不得他的贊賞,與他混個臉熟,投靠洛陽裴氏也更加方便!
諸王爭鋒的險惡局面,有的舉子躍躍欲試,火中取栗,用身家性命搏個富貴聞達(dá);也有舉子明哲保身,想要榮華富貴,卻也不想自家落個抄家滅族的下場。身為最著名的帝黨,代代都效忠皇帝而非儲君的洛陽裴氏顯然是個很好的投靠對象。
舉子們鉆營起來比誰都厲害,為了一個機會甘愿削尖腦袋,偏偏被裴熙這么一掃,竟無人敢上前一步,只得眼巴巴低看著他上了樓,被兩名勁裝男子請到一間房內(nèi),登時小聲議論開了。
“我前腳才來,你后腳便道!鼻冂b模作樣地嘆了一聲,笑吟吟地說,“叨擾了你的雅興,罪過,罪過!
裴熙睨了她一眼,神色和煦至極,比起方才的冰冷倨傲簡直一天一地:“前幾日我都未曾得閑,好容易起了興致,來淘些古玩字畫,買些歌伎舞姬,大王便差人送信給我,說你不愿踏青,跑到西市來了。望我看著你幾分,莫要……”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秦放,淡淡道,“胡作非為。”
“歌伎舞姬?”秦琬眼睛一亮,“我也去!”
高盈見裴熙非但沒勸阻的意思,還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登時坐不住了:“這,這……等等……”你不是奉代王之名來看著她,讓她別胡作非為的么?怎么直接把她往教坊里帶?那種地方也是未婚的小娘子……不,哪怕是已婚的娘子,也別踏入教坊的好。”绕鹎胤牛悴鸥訜o法無天吧?
秦琬對高盈眨眨眼睛,神色自如,還帶著幾分雀躍:“高姐姐也來么?隋三哥,你呢?阿兄一定會陪我去的,對吧?”
“我——”我們就不能去古玩字畫店么?
高盈很想這樣建議,又想到幾年前裴熙輕易認(rèn)出好幾件被人奉為至寶的所謂的前朝甚至周朝真跡為贗品后,對持有者大加嘲諷,用輕松無比的態(tài)度細(xì)數(shù)諸多破綻的場景,冷汗便涔涔地從額頭往脖頸淌。
若她沒記錯的話,從那之后,為了不自取其辱,一旦裴熙進(jìn)了哪家古玩店,那家古玩店的至寶一定不會拿出來給他鑒賞——萬一又是贗品,被他嘲諷一頓,掌柜得丟不起這個人吶!
“我……”高盈咬了咬牙,心一橫,閉著眼睛說,“我也跟你們?nèi)!?br />
罷了罷了,就當(dāng)去見識見識世面,反正她十有八九要低嫁,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夫家還敢說三道四不成?
隋轅渾歸渾,于女色一道上還真沒多少經(jīng)驗,為何?就因他少年心性,當(dāng)利公主怕他一片真心被女子利用了去,在這方面對他嚴(yán)加管教,教坊可以去,回來后卻一定要對當(dāng)利公主回稟一聲。
逛窯子后還得對親娘報備,臉皮再怎么厚的人也扛不住這一遭,隋轅尷尬得很,教坊自然去得少了。如今聽裴熙提起,秦琬和高盈也要去,忍不住生出幾分好奇之心,忙道:“我也去!”
秦琬彎了彎眉眼,含笑對隋轅點了點頭,方側(cè)過臉來,對裴熙說:“我還記得你來彭澤的時候,那些美姬帶著香風(fēng)從船上走下來的樣子,一晃三年過去,咱們回到長安,她們卻留在那兒了。為這事,阿耶和阿娘還很愧疚,說要補償你更好更多的美姬呢!”
裴熙倒是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很不以為然地說:“王府調(diào)教新人都忙不過來,我豈會在這時候再添一樁麻煩,又不是色中餓鬼,離了女人不能活?再說了,這些女人眼皮子淺,除了知情識趣便無甚可取之處,在我面前低眉順眼,到了后院又是一副嘴臉,若是鬧得烏煙瘴氣,沒得侮了王府清凈。若非昨兒阿耶說我身邊沒個知冷疼熱的人,我也不會想到這一茬。”
此言一出,除了不住點頭的隋轅外,秦放和高盈的神情都很怪異。
若他們沒理解錯的話,裴熙之父裴禮這句話的意思,應(yīng)當(dāng)是讓他尋個出身良家的女子服侍生活起居,或者從洛陽將發(fā)妻給接回來吧?歌伎舞姬算哪個名冊上的人,敢對裴熙知冷疼熱?
“既是如此,我們待會一道回莊子上吧!”秦琬笑道,“我可不想看到你再翻自家的墻。”
“你又何時看到我翻墻了?”
“上次。
“親眼所見?”
“聽你說的!。
“我說你就相信?天真!”
見著這兩人說說笑笑,自然而然地走到前頭去了,高盈還未曾說什么,直勾勾盯著二人背影的隋轅便用艷羨的口吻說:“他倆感情真好!本筒顩]勾肩搭背了。
哎,若是他能與兩位兄長處得這樣融洽,阿娘也不會擔(dān)心了吧?
裴熙素來言行無忌,帶秦琬進(jìn)教坊玩,挑選姿色好氣質(zhì)家的女子買回去,甚至教導(dǎo)秦琬怎么挑服侍的人,這種事他做起來一點壓力都沒有,甚至還對秦琬比較起男人女人服侍的不同來。若非身后杵著一個不自在又忍不住好奇的高盈,一個咋咋呼呼,“認(rèn)真求教”的隋轅,還有一個無語問蒼天的秦放,裴熙還想帶秦琬去比較糜爛的教坊內(nèi)院看看,而非局限在販賣奴婢的外院呢!
幾人在西市逛了一整天,城門快合上的時候,秦琬、裴熙、高盈和秦放才帶著裴熙新買的十名美姬出了城,回到莊子上。秦琬自是撒嬌弄癡,將自個兒去春風(fēng)得意樓和教坊的事情對父母報備了一聲,笑嘻嘻地挨了沈曼不輕不重的兩下錘,秦恪剛拉下臉,見她活潑輕快的樣子也沒了脾氣,搖了搖頭就算揭過。
次日一大早,秦琬才踏進(jìn)書房的大門,就見裴熙負(fù)手立于窗邊,不由笑道:“怎么?還在想鹽稅入價的事情?此法雖好,對朝廷來說,吃相卻有些難看。與民爭利不是什么好名聲,更不是什么好事,若非朝廷財政實在吃緊,最好別用這個法子。”
裴熙轉(zhuǎn)過身來,微微挑眉:“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財政不吃緊了呢?”
秦琬聞言,上上下下地打量裴熙一眼,奇道:“瞧你的模樣,竟是打算見衛(wèi)拓一面不曾?”
“見是自然要見的,御下不嚴(yán)對旁人來說不算事,對他這種假到挑不出毛病的人來說,實在是一輩子都足以嘲笑的談資!迸嵛醯溃暗矣X得,這事不是他府中透出來的,怕是江柏生了這么一個念頭,偏生又臥病在床。西域免不得人心浮動,拿長官與他們探討,還未定型的東西來賣諸王一個好,尤其是魏王。若是如此,江柏管得也太寬,手也伸得太長了!
他這話說得平淡,倨傲態(tài)度卻表露無遺。
很顯然,在裴熙的心中,理財一道上能勝過他,提出“鹽稅入價”政策的,唯有遠(yuǎn)在西域的江柏和簡在帝心的衛(wèi)拓兩人,至于樂平?她是哪根蔥,哪根蒜,需要裴大爺留心?
魏王的大舅哥蘇銳永寧節(jié)前一日才進(jìn)的京,節(jié)日剛過完就去西域就任了,連個囫圇的人影都沒見著,便從南方的封疆大吏變成了西域的無冕之王。為了討好新上任的最高長官,江柏的屬下見江柏重病,拿主子的學(xué)問去討好魏王實屬正常。這一猜測聽上去很完美,唯一不合常理得就是——江柏在西域經(jīng)營二十多年,諸國動向才是他最應(yīng)當(dāng)關(guān)心得,好好地管起國內(nèi)的鹽政做什么?
秦琬想到一件事,喚陳妙過來,囑咐了他幾句,見他走了,才道:“我忽然想到,哪怕財政不吃緊,也可以用這招——私鹽販子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第一個倒霉得必定是江南世家!笨偛恢劣诮鲜兰页匀猓B口湯都不給私鹽販子留,后者還要為他們做牛做馬,“待江南亂上一陣后,再派兵鎮(zhèn)壓,文治武功、賦稅歌頌,樣樣都齊了。有這么一樁功勛撐著,只要不將國家弄得搖搖欲墜,都能被贊一句有道明君!”
裴熙聽了,似笑非笑地瞧著秦琬,就見秦琬笑吟吟地補上一句:“當(dāng)然,若真這樣做了,后患也有些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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