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留為己用
“呵~~”
許久,黃宗羲自嘲般的笑道:“想不到我等心學門人竟成了罪人,他日九泉之下,實是無顏面對陽明先生啊,不知李司令有何解決之道?”
從本質上來說,陽明心學與孔孟之道一樣,立意與經義是教人向善,以仁義禮智信教化天下,可是敵不過后人根據自身的需要斷章取義,甚至曲解啊。
儒學好歹從宋朝開始,路才走歪,而王陽明是明朝中期的人物,僅僅百年不到,陽明心學就被歪曲的不成樣子了,當然了,這也和陽明心學不堪完善有很大關系。
李信對待儒學的態(tài)度是不反孔孟,反程朱,對待陽明心學也是如此,不反陽明,反后人。
向下拱了拱手:“解決之道不敢講,僅一點淺見,還望兩位參考,我們重新回到陽明先生與薜侃有關花與草的論述,陽明先生認為,對于雜草,理亦宜去、去之而已,那么,雜草就真的沒用么?
唯物辯證法的最基本特征是對立統(tǒng)一,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正如陰陽太極,有陰必有陽,有用必有無用,對于花朵來說,雜草無用,但對于牛馬羊等牲畜,可作為食物,對于人,誰敢說一部分藥材不是雜草?
甚至我們吃的麥稻等谷物,最初也是山間雜草,是我們的先人將之馴化,才得以逐漸改良,大量種植,活人無數(shù),故有用無用不能一概而論,應對立統(tǒng)一分析。
正如世人對我的批評,有些是出于善意,是因我做的不夠好,達不到他們心目中的標準,才指出不足,還有些則是出于惡意,故意歪曲,造謠中傷,因此對于外來的指責,同樣可以應用唯物辯證法,具體事物,具體對待,絕不能教條化,一概而論!”
“妙!”
顧炎武大叫一聲,李信的總結,如同撥云見日,光明大作,也讓他對唯物辯證法有了直觀的了解,再印證報紙上的所得,竟一下子明白了許多。
顧炎武也感慨道:“唯物辯證法,果然高于心學與理學,顧某心靈經之滌蕩,浮塵去了半透,與來時相比,透澈也許多,李司令果然厲害啊,請受我倆一拜!”
二人雙雙起身,向李信一躬到底,這是純從學術而來的尊敬,與身份地位無關。
李信大咧咧,生受下來,他有傳業(yè)授道之實,當?shù)眠@一拜。
重新坐下之后,二人又相互看了看,突然顧炎武猛一咬牙,便道:“請問李司令對于虛君之主張如何看待?”
頓時,屋子里安靜下來,顧炎武向李信問這個問題,往嚴重里說,是大逆不道,但是不問的話,又如梗在喉,古人講究良禽擇木而棲,這兩人受西學影響較深,主張大力發(fā)展工商業(yè),與傳統(tǒng)的士大夫階層有了裂痕,而李信的所作所為都被看在了眼里,基本上是認可的,符合他們的價值觀,所以今日前來,還有投效的意思。
以往和李信沒有聯(lián)系,不好意思主動找上門,李信也沒找到他們,于是借著唯物辯證法的發(fā)表,登門拜訪,只是在確定是否投效之前,還要弄清楚李信的心意。
柳如是與孫荻也瞪大眼睛看著李信。
李信沉吟道:“不受約束的君權,往往會釀成滔天奇禍,比如漢武帝,少年英明,老來昏聵,致有巫蠱之禍,幸好有霍光力挽狂瀾,但大唐就沒那么幸運了,安史之亂,葬送了大唐的江山,故自宋而始,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我朝更有過之,皇權與士紳階層緊密結合在了一起。
我們以崇禎為例,從表面上看,崇禎口含天憲,死于他劍下的督撫疆臣,首輔本兵不知凡幾,甚至連陳新甲這種天下皆知其冤的本兵,亦是不得不死,似乎是想殺誰就殺誰,但是崇禎獨懼言官,凡有言官上奏,即令其寢食難安,這充分說明崇禎的權力并非沒有約束。
再從崇禎登極十六年間的作為來看,做成了什么?無論是款議、剿匪,還是賑災、拷餉,縱然他雄心萬丈,以中興之主自居,卻幾乎一事無成,這正是他皇權受約束的最直觀體現(xiàn),所以他的性格愈發(fā)暴躁,以殺人泄憤,可是他能殺得十人百人,難道還能殺盡天下士紳不成?”
孫荻適時問道:“李公子,你不是說皇權已和士紳階層緊密結合在了一起,那士紳為何不支持他?”
“這個問題問的好!”
李信微微一笑:“顧兄與黃兄久居江南,對江南的情形最為熟悉,想必早已洞悉,江南士紳早已墮落腐化,崇禎推行的每一項政策,都觸及了士紳利益,故士紳或陽奉陰違,或暗中使絆,可憐大明建立的根基就是士紳,皇帝與士紳一體,難道他還能反了自己不成?這就是崇禎一事無成的根本原因。
總之,約束皇權是歷史大勢,誰都不能逆,但是崇禎的教訓表明,皇帝不能僅僅依靠士紳階層,還有工商業(yè)主,工農和小手工業(yè)者,都是構成皇權的基礎,對皇權的約束和監(jiān)督,也不僅僅是來源于士紳,而是更加廣泛的構成,當然,告密是不可能取的,所有人都應該有公開發(fā)表自己意見的渠道,并定時定期推舉出代表,參政議政,制定國策,與皇權互相掣肘,互相監(jiān)督!”
“好!”
黃宗羲、顧炎武二人同聲叫好,就覺得聽李信一席話,心頭茅塞頓開,很多以往朦朦朧朧的概念,如今都已清晰,也明了自己該為這天下做些什么。
顧炎武還如不放心般的顫抖著聲音問道:“李司令此言可是當真?”
“讓國家長治久安,讓民眾安居樂業(yè),正是我的心愿!”
李信正色道:“兩位皆有大才,寄情于山水實非蒼生之禍,不知可愿出世,助我一臂之力?”
二人雙雙出列,一躬到底:“愿為總司令效勞!”
“好!”
李信走下臺階,分別扶住黃宗羲和顧炎武的手,用力點了點頭:“江南英才,唯有顧寧人與黃太沖別具一格,余者皆營營茍茍之輩,不堪其用,不過我們的治理方法與明朝有很大不同,兩位不妨暫時屈就贊畫,留我身邊熟悉一下,日后根據才具再作安排,如何?”
“如此甚好!”
二人相視一笑。
接下來,黃宗羲與顧炎武暫時住在了李信府中,瘋狂的汲取著新鮮的知識,還時不時與李信秉燭夜談,甚至抵足而眠,興致勃勃,不知不覺中,一個月過去,李信終于吃不消了,把這兩人發(fā)派到史可法身邊作幫辦,對軍政府的運作架構作深入的了解,才算是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九月份已是深秋時節(jié),秋風裹著落葉,在街角打著旋,這時傍晚,寇白門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將近一年的教書生涯,讓她洗盡了鉛華,身著樸素的粗布衣服,滿頭珠釵也一一摘去,卻仍是難掩那驚人的美麗。
每當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了一雙雙幼小的眼睛,滿是對知識的渴望,也也洗滌著她那浮華的心靈。
她突然意識到李信為何要讓她們當老師了,既是傳道授業(yè),也是自我的升華。
只是每當想起那張面孔,又不禁幽幽嘆了口氣,她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或者說……緣份已盡?
“回來啦!”
母親看著寇白門回家,不冷不熱的招呼了句。
自從當了老師,隨著時日漸久,家里對她的熱情也漸漸褪卻了,寇白門已經習慣了家人的冷淡。
“洗洗手,馬上就開飯了!”
寇母又丟了個恨其不爭的眼色,扭著腰進了廚房。
“姐,你這老師還要當多久啊,你和司令爺?shù)降资窃趺椿厥掳。有沒有戲啊!”
她的弟弟寇松也不滿的質問道。
是啊,還有沒有戲了?
寇白門暗暗嘆了口氣,便冷聲道:“我當老師關你什么事,別以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想做國舅爺,吃香喝辣的,哪有那么美的事?”
“瞧瞧,瞧瞧,說什么渾話呢?”
寇母一聽,就從廚房里沖了出來,叉著腰,瞪著寇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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