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微妙
“郁頌叫我拜她為師。”
宿舍房間昏暗,除了必要的起居物件外,沒有多余的物件。但由于屋主人打理的關系,無論是大件——按構圖原則擺放的床、柜子,還是小件——手柄往同一方向傾斜的杯子、熱水壺,都打理得非常好,顯得屋內簡單而又整潔。
身著寬松睡衣的女孩靠在床頭玩手機,她睡衣松垮,現出肩頭白嫩的肌膚和精巧的鎖骨。
她“啪嗒啪嗒”地編輯消息,手機熒熒的光折射到她的臉上,顯得面頰有點粉嫩。
趙舒齊回復:“?是不是今天你表揚她的話,讓她對自己有了不太正確的認知?你答應了嗎?”
“=有,我覺得這么大的事,應該跟家里說說。”
“…………”
“我跟你說個驚悚的事情。”
“[裹緊我的小被子.jpg]。”趙舒齊發來表情包。
“昨天我莫名其妙地流鼻血,流了好多,怎么止都止不住……驚悚的來了,郁頌一過來捏著我的鼻子,就不流血了!”
“[一腳踹飛被子.jpg]。”
“鼻血止住后,她還拿熱乎乎的毛巾,給我擦鼻子和下巴……她對我好溫柔,我媽對我都沒這么溫柔……今天她帶我去吃烤肉,肉烤得好香,我都吃撐了……晚上散步的時候,她看我不開心,還故意指著信號燈讓我開心……=對我可真好,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人……”
陸吟甜滋滋地發消息,又想起給郁頌提到的開窯廠的事情,問道,“我說要給她開窯廠,她拒絕了,我是不是打擊到她自尊心了?”
“你太直白了,想法都寫在臉上。她估計不想當小白臉。”
“我沒拿她當小白臉,我就是想把好的給她。”
“你看看她的身世,家人不在了,唯一的家人還是個拉后腿的,辛辛苦苦地打好幾份工,來維持自己的陶瓷夢想。這么一個堅強的人,怎么會低頭接受別人的饋贈?”
“你說得我羞愧了……”
“沒關系,補救來得及!”
深夜十點,廠群仍舊發出“哐當”的機器聲。
迎著涼涼的晚風,郁秋出來歇口氣,她心想,任務量看著沒多少,郁頌做起來也是又快又輕松。偏偏她自己動手,兩只手跟注了水泥似的又沉又重,做到現在都沒有做完。郁頌可真不是人,居然這么輕松完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侄女了,郁秋剛走兩步,就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孩,拆卸夜宵攤子上的串燈。
她狐疑地喊了一聲。拆卸串燈的女孩回頭。
面無表情的一個少女。
這可不就是她侄女嘛?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郁頌這會不在宿舍,居然在夜宵攤子上。
郁秋問道:“你拆串燈做什么?”
郁頌沒有回答她,把串燈放進袋子里,轉頭對燒烤老板說道:“我拆好了,微信轉賬給您?”
燒烤老板站在煙熏火燎的烤爐前,左右手翻著燒烤,還抽空轉過臉,對郁頌笑:“你盡管拿去,本來就不準備要了。”
郁頌點頭,又對郁秋說道:“以后要多光顧這個老板的生意。”
“呃……啊?”關她什么事?郁秋心想道。
對于郁頌“靈活”的社交行為,燒烤老板發出一陣爽朗的“哈哈哈哈”。
郁頌向老板道謝后,轉身回窯廠,郁秋愣了愣趕緊跟上郁頌:“你宿舍的燈壞了?”
“我有用。”郁頌慢慢地說著,又順便提了一嘴,“我準備收陸吟為徒。”
“哦……啊??你說什么!?”郁頌瞪大眼睛。
郁頌悵惘道:“不知道為什么,她說要考慮考慮。”
“你收陸吟為徒?你要教她我們郁家的東西?你不知道我們郁家的東西,是不允許外傳的嗎?”郁秋喊道。
郁頌:“現在傳統行業不吃香了,連我們窯廠的老板都想轉手,而她卻想開窯廠,為傳統文化出一份力。她的這份赤忱之心非常難得,我想幫她深入了解這一行。”
這個理由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郁秋說:“其實我也想振興傳統行業,你看我都身體力行了,那郁仿秘籍……”
郁頌瞟了郁秋一眼:“你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嗎?”
郁秋一時頭大:“我沒躲懶,一直忙到現在,可工作量實在太大了……誒你現在不是有空嗎?幫我做一會,就一會……”
郁頌:“不行。”
“為什么?”
郁頌冷酷地轉過頭,耳尖微紅,冷淡的聲線有了一絲絲的得意:“我要回去陪陸吟,不抱著我她睡不著。”
郁頌回到宿舍,把裝串燈的袋子放在桌旁。她看床上的陸吟,陸吟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已經睡著了。于是郁頌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的睡衣,輕手輕腳地進入浴室。
洗了澡躺回床上,郁頌側頭看陸吟,心想,陸吟睡著了,不知道她回來了,第二天醒來發現沒有抱著她,會不會覺得難過?還是她主動點吧。
郁頌挪了挪,還沒有伸手,陸吟先靠了過來,白皙纖細的小腿輕輕勾起,自然地搭在郁頌的腿上,半邊身子倚在郁頌的懷里,迷糊地說:“回來啦。”
“啊……呃。”郁頌身體僵繃,白皙的臉以極快的速度漲紅,愣是一動不動了。
“你生氣了么?我在宿舍等了你好久……”陸吟呢喃道,“你能不能別生我的氣……你是我珍視的……朋友……”聲音越來越弱,最后的兩個字模糊不清了。
等陸吟的呼吸聲逐漸平緩,郁頌動了動,她指尖發麻,輕輕摟住陸吟的肩頭。
“我不生氣。”郁頌小聲道。
她不知道陸吟在說什么,但她知道現在她一點都不生氣。
夜色漸深,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微光,與桌旁敞開袋子里的串燈一起熠熠生輝。
第二天郁頌起早,直奔工作間。推開工作間的門,看到一個沒有脫工作服、渾身泥濘的年輕女人坐在凳子上,上半截身子一動不動地趴在桌案上。
郁頌斂起鼻息走近,伸手,探女人的鼻息。
女人氣若游絲道:“還差一口氣。”
郁頌放心了,拋下郁秋去開工。
郁秋趴在桌案上,聽到身后搬機器的“刺啦”聲,吊著最后一口氣,瞇眼去瞧身后的郁頌。
于是天靈蓋一涼。
郁頌坐在兩臺拉坯機旁,將泥團等份地拋擲在兩臺拉坯機上,兩臺拉坯機同時做工。
她左右手開工,沒有偏差沒有厚此薄彼,她手的速度極快,又像是跳舞一般,輕盈地撫揉手中的坯體。
坯體甩開泥水,在她手中穩穩當當地成型。
幾乎同時成型。她手臂一揮,兩個坯體帶放到桌案上。
桌案上的兩個坯體形狀優美,大小、高低一致,分毫不差。
她沒有停歇,再次將泥團等份拋擲,如是重復。
郁秋被這眼花繚亂的舉動驚到了,一夜未眠的浮濁之氣自腳底板而起,擠壓至胸口,她肩膀猛抖,兩眼翻白,發出最后一口氣的顫音:
“日。”
人和人的差別,有時候比人和小動物還大。
半小時后,郁頌完成一天的工作量。
她面色如常,稍稍捶了捶脖子,輕飄飄地說道:“好累哦。”
郁秋:“………………”
起了個早的窯廠老板,過來巡查有沒有遲到的。他路過郁頌的工作間,推門進去,見到郁頌換工作服,登時一愣,轉頭看桌案。見到桌案上琳瑯的坯體,他滿臉笑容:“晚上加班了?”
“今天的。”郁頌道。
老板愣了一愣:“就剛才?”
他心里仿佛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他到底收了個什么神仙廠工。他強自鎮定:“那你現在是?”
“下班。”郁頌沉著道。
別人晚一點的,這還沒上班呢。老板吐口氣,想起昨晚談的訂單,他還擔心訂單到期交不了貨,想著多雇兩個人。現在看來不用了。他擠著笑容:“那要不要考慮加班?”
老板話音剛落,郁頌沉著的臉立馬松動,皺著眉頭,扶著旁邊的桌案,指尖顫抖。
“怎么了!?”老板大驚。
郁頌語氣“虛弱”,顫著聲音道:“加班會死。”
老板:“……………………”
郁頌下班后,拿著昨晚問燒烤攤老板要的串燈,往長廊的方向飛奔而去。
陸吟晚上出門吃飯,本來不打算閑逛,這個地方差不多都被她逛遍了。燈沒個燈,黑漆抹烏的,什么也看不了。她剛出長街,便見到花田旁閃著一簇一簇光的長廊。
她不由自主地往長廊去。
長廊蜿蜒,廊上掛了一串串的燈。燈光浪漫地閃動,照亮了四周的景色。
風吹動著串燈,燈光微微晃動,氣氛靜謐而又微妙。
她見到角落里的女孩,女孩拍了拍手,立起身子。
陸吟神思微動,出了聲:“頌。”
郁頌聽到身后的聲音,轉過頭去,見到陸吟,眼神停了停:“吃過了?”
“啊。”陸吟心里泛起波瀾,想起昨晚和郁頌抱怨,這個長廊太黑了。她揚起下巴,指了指廊上的串燈,“怎么一天的工夫,就安上串燈了?”
郁頌不說話。
陸吟頸子微紅:“老板娘又懷孕了?”昨天郁頌請她吃飯,說是老板娘懷孕了。
“啊……”郁頌慢慢地,正經地說,“老板娘懷的是雙胞胎,老板很高興。”
陸吟笑,笑得耳朵發紅。
看著陸吟的笑,郁頌的心微漾,想起剛才從手機里聽到的說書。說書說到《神雕俠侶》,聽到“楊過拜師小龍女,從此兩人情分不為世人所容”的解說,郁頌才恍悟過來。
她說陸吟怎么不愿意拜她為師。
陸吟喜歡她,肯定是覺得拜了她做師傅,往后師生之禮不好僭越。
她昨天怎么就沒想到這一層,真是難為陸吟了!
郁頌掏出手機翻出相片,雙手捧著手機,將屏幕正對著陸吟。
陸吟愣了一愣,定睛一看,看到郁頌手機屏幕上一畫像。
郁頌徐徐道:“你朝祖師爺磕三個響頭,我替祖師爺收下你,從此我們便以師姐妹相稱。”
(https://www.dzxsw.cc/book/81085/44390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