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唐一個激靈，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

　　瞄到前面的孫悟空，他忽然短促尖叫一聲，跟那個小男孩撲到他爺爺懷里一模一樣的動作炮彈一樣直直撞進了孫悟空的懷里，抱住他的腰瑟瑟發(fā)抖：“臥槽，嚇我這么一蹦，這么多血，好可怕，臥槽，要做好多晚上的噩夢了。”

　　頓了頓，陸唐蹙著眉，五官緊緊擰巴在一起：“不，我現在就有點反胃，這個味道真的是，太刺激了，我，我，我有點想吐了……”

　　話還沒說完，他抓著孫悟空的胳膊一偏腦袋開始干嘔起來，眼淚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孫悟空：“……”猶猶豫豫伸出手，順了順他的脊背，“你沒事吧。”

　　陸唐喉頭難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眼淚汪汪地盯著他。

　　孫悟空：“……”

　　他憑空變出一顆褐色的小藥丸，不由分說塞進陸唐的嘴里，不過對方也很配合在他手過來的瞬間便自覺張開了嘴，似乎毒.藥也能坦然吞下去。

　　丹藥入口即化，沒有想象中的重金屬味道，反而清清涼涼一股草木花香，藥流順著喉管而下，反胃感立刻就消失了。

　　陸唐手背抹了抹嘴，又擦了擦眼角的淚漬，哭唧唧：“大圣，你怎么馬后炮呀，我都看見了你才喊。下次就不能溫柔點嗎，為毛一定要用金箍棒？法術應該也可以吧，見血封喉、人就算死了也不流血的那種？”

　　說著鼻子兩端飄來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陸唐撐著孫悟空的胳膊，兩腿發(fā)軟：“臥槽，真……不行了，那藥，藥還有嗎，我喘不上氣了……不行了，我……”

　　他雙手緊抓著孫悟空的衣襟，整個人可憐巴巴蜷縮在對方的懷里。

　　閉上眼全是血紅，他下意識偏過腦袋，臉頰在寬闊結實的胸膛蹭了兩下，猛不丁對上金箍棒，嚇得一哆嗦，臉又重新直接埋進孫悟空的懷里，鼻尖蹭著他的胸口：“臥槽，金箍棒！”

　　孫悟空被他的一驚一乍嚇到，就連金箍棒也抖了抖：“……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陸唐小心翼翼探出腦袋：“不會有血嗎？”我都聞到味了。

　　“……”孫悟空瞇起眼睛，“怎么可能！”

　　陸唐拍拍小胸口：“幸虧，也是，金箍棒是神器。”他眼睛瞇了瞇，好像看到金箍棒沖著他點了點頭。

　　眼花了嗎？

　　低頭看著懷里小和尚一臉疑惑外加后怕可卻是在自己這里尋求保護的表情，孫悟空有點懵，趕不上他的腦袋思維。

　　現在的重點難道不是自己打死了人嗎，怎么變成了如何打死人的正確方式？

　　本來他沖上來孫悟空是想推開的，可速度太快，一時沒反應過來，鬼使神差竟然下意識就伸手摟了過來。

　　此刻雖然燙手，但看他嚇得三魂七魄都快散了的可憐樣，難得好心拍了拍小和尚的背，輕聲安慰：“沒事沒事了。”

　　都快忘了，又被他這么一提醒，注意力瞬間被拉回到那攤血肉模糊上。

　　陸唐：“！”

　　他死活不抬頭，在孫悟空懷里悶聲悶氣說，“有事有事，太有事了，大圣，你這樣也會嚇到小朋友的。”抱怨完又委屈兮兮地問，“你能清理下戰(zhàn)場嗎？”

　　畢竟大朋友腿還在抖，味太大了。

　　孫悟空：“……好。”說話間，他手指動了動，不遠處地上的血跡和尸體已經盡數消失，如果不是凌亂的雜草和各種毀壞的家具，還真看不出來這里發(fā)生過一場“大屠殺”。

　　“沒了，不信你看。”

　　我才不看，心里這么想著，可陸唐還是在孫悟空的蠱惑下瞇著眼睛緩慢轉臉，果然看到原地只剩下老頭和小孩抱頭痛哭。

　　老頭渾濁的眼睛驚恐地緊盯著孫悟空，不期然對上陸唐的視線嚇得往后縮了縮：“別，別過來……”

　　孫悟空皺眉：“剛才那幫匪徒先用孩子威脅我，我……”

　　聽到一半忽然沒聲了，陸唐疑惑抬臉。

　　自己行事瀟灑，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便殺了人也但憑自己高興，為何要向一個小和尚解釋這么多，孫悟空立刻住了嘴。

　　愛怎么想便怎么想，和自己無關。

　　看他不打算說了，陸唐也能猜到剛才發(fā)生的大概，氣憤道：“果真是窮兇極惡，這么破的房子還要進來偷，老人小孩手無縛雞之力還要趕盡殺絕。”

　　他問：“那兩個都沒傷著吧？”

　　孫悟空下意識回答：“老頭沒事，小孩脖子被掐了一下，具體有沒有事我不知道。”

　　“哭聲這么大，中氣十足的，應該沒事。”陸唐倒是軟踏踏的，扶著孫悟空的胳膊，“先扶一下，我可能有點事，得吹吹涼風。”

　　他臉色煞白，下嘴唇都咬出來了個淡淡血痕，哆嗦著說道：“我，這輩子，真的，第一次，第一次看見這么多血，還有人，還是個死人，我天哪，我剛看見什么了？”

　　眼見著孫悟空嘴唇動了動，他急忙制止：“別說別說，別提醒我，我一定要盡快忘了。”

　　因為天黑，其實陸唐看的不清不楚，但正是因為那一灘模糊的血跡，所以他想象空間更大了。

　　孫悟空把著他的肩膀：“我殺人了。”

　　“！”陸唐要瘋了，“不是說不要說嗎！”他臉唰地就埋進了孫悟空的臂彎里，拒絕聽。

　　可孫悟空就像是專門要跟他作對似的，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跟自己對視：“從昨天到今天，我不僅殺生，還殺人了！你作為和尚，就沒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陸唐弱唧唧：“以后就算用金箍棒敲死，也請不要弄得這么血腥暴力好嗎？起碼不要血花四濺！真的。”他余光瞄見老頭臉上的血，“我要是那樣的話，我肯定會瘋的，真的，我心里承受能力其實很弱的！很弱很弱！”

　　孫悟空：“昨天……”

　　知道他又想提起老虎的事情，陸唐急忙打斷他：“什么昨天今天的，昨天的事情不是已經翻篇了么，干嘛一直要提起來，感覺像是在專門提醒我似的，好不容易才忘了的。”可以暴力，但禁止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來。

　　孫悟空：“……”原來發(fā)生過的事還可以這樣直接翻篇，難道翻篇就意味著沒發(fā)生嗎？

　　陸唐看出他的疑惑，勉強按捺住害怕解釋道：“翻篇不是意味著沒發(fā)生過，而是我們已經說清楚了，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

　　頓了頓，他補充說，“就像是你大鬧天宮，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這兩件事相互抵消，就算翻篇了，沒人能強迫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從你自山下出來的那瞬間，你就是自由的，是你自己，是那個肆意瀟灑，任意妄為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視線在不遠處老人和小孩的臉上劃過，孫悟空說：“老虎的事情可以翻篇，那今天呢，消失了就可以當做他們沒死？”

　　陸唐更疑惑了：“為什么要當他們沒死，死了才好呢。”他打了一個寒顫，緊緊抱著孫悟空的胳膊。

　　“他們是歹徒，是強盜，干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老人小孩都不放過，他們是人，被他們殺了的就不是人了？今天是因為有你，才沒人受傷，可之前你不在，誰知道他們都殘害了多少無辜生命了，是你救了小孩，救了老頭，保住了他們一家，做了好事干嘛要當做沒發(fā)生，雷鋒叔叔還會寫在日記里呢。”

　　救人，對孫悟空來說是一個新奇的詞。

　　原來，今天的行為，可以不被稱作殺人，而是救人嗎？

　　孫悟空問：“你，就這么相信我？如果我只是因為被你強迫帶在身邊，心生暴怒，用他們的生命來發(fā)泄呢？畢竟我天生頑劣，就是一只冥頑不靈的石猴，山下的那五百年根本不足以洗滌我內心的深處的暴虐，你看，你仔細看看，他們在害怕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

　　陸唐搖搖頭：“胡說八道什么呢，誰說你天生頑劣了，小孩子都是一張白紙，哪有個性可言。再者說來……”他瞇了瞇眼睛，委屈巴巴，“我也沒有強迫你留下來吧，你想走完全可以現在就走嘛。”

　　盯著孫悟空神色平淡的臉，陸唐嘟囔道：“這么冷淡，哪里暴怒了，再說用生命發(fā)泄怎么白天遇見老頭小孩的時候還好好的，遇見暴徒就忽然發(fā)泄了。”

　　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陸唐頓了頓，歪著腦袋改口說：“不過遇見暴徒確實應該暴怒，畢竟做了那么多壞事，嘖嘖嘖，要是不殺了他們，留著就是個天大的禍害，以后還不知道要徒增多少無辜冤魂，天理昭昭，該死該死。”

　　“很正常啊。”他仰著臉問，“好事呀，你糾結什么呢？”

　　孫悟空插嘴問：“你就這么相信我？難道你都不覺得奇怪，既然我什么都沒對他們做，他們怎會如此害怕？”

　　“就相信你啊，你說他們害怕？”陸唐笑的勉強，“那就更廢話了，我一個成年人都被那……場景嚇得快要去見閻王了，你還想讓他們多淡定。”

　　他小聲埋怨道：“誰都跟你一樣的，本事高強見多識廣的，差點給我嚇尿，真TM丟人！以后對金箍棒都有心理陰影了，現在腿還是軟的呢！”

　　孫悟空胳膊明顯僵了僵，低頭半晌忽然一矮身，攔腰直接將人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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