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言不周放緩了直起身體的速度,努力保持著淺笑。此等尷尬的顛簸之痛難以言說,她只能將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案子上,以精神勝利法忘卻疼痛。
“這壇子有古怪,先別動它。我們去屋內書堆找找,有沒有關于它的記錄。”
“好。”展昭已經翻查了四周并沒有其他的被掩埋物,這只泥壇對于白澒或孫長喜來說八成有不一般的意義。他看著言不周的背影,視線掃過其腰間,當下并未多嘴也進了屋。
直到日暮四合,天色將暗未暗。
兩人才粗略瀏覽了一遍茅舍藏書,被堆放在外的都是道術相關書籍,理論篇、咒符篇、丹藥篇等等,各種內容都有,效果真假暫且不可考。還有幾大箱子封存起來的四書五經與筆記功課,都是從前孫長喜為考科舉所讀的書。
此中沒有屋外泥壇的相關記錄,更是不見孫長喜開始修道后的手稿,勉勉強強找到了半頁殘片。
其上字跡潦草中透著幾分癲狂,‘想要在天愿做比翼鳥,我偏是不讓。一個在水里,一個在火里,我就要讓它們水火相隔,生死不復再見。’
白澒在道觀里留下的手書不多,與箱中孫長喜所藏的課業筆記對比,可知水銀怪并未刻意臨摹原主的筆跡,或是他非常自信不會惹人懷疑。
這張殘頁是孫長喜的字跡,與之相對,泥壇封口處的的符箓文卻是白澒所作。
“這里用了「它們」,代指的八成不是普通人類。”
展昭拿著殘頁思考起來。剛剛言不周提了兩個要點,茅屋內的破損丹爐有水銀怪的氣息,而泥壇中是另外一種妖氣。
有沒有這種可能?生活接連受挫的孫長喜遇到了一對妖怪,他見不得兩只妖怪的你儂我儂,故意拆散它們,將一個投入火中,一個投入水中。
火指的是丹爐,那只妖怪的妖氣催生了水銀怪,炸爐事件爆發,天降干雷與民間傳說里成精成怪的異象相近。水指的是將清河,另一只妖怪被淹死后心有不甘,攪動了將清江的翻動,卻遇上了附身于孫長喜身體的白澒。
展昭說出這番推測,“既然能找到一張殘頁,那么孫長喜應該一直有記錄手札的習慣,其中該有記錄他遇到的古怪。多半也是因此,白澒為不泄露自身來歷將其銷毀,而我們無從得知更多真相。
如今只知泥壇是白澒下手封印的,按照他無利不起早的作風,很可能與河底某物達成了協議。”
依據現有的線索,言不周認同展昭的推測。
妖魔鬼怪都不易修成,水銀怪許是早早生出靈智,但要成形奪舍人的身體,還缺一口氣——或是以天才地寶補全,或是直接吸收其他妖怪。
“會仙觀的道士與鄭村長都說了,白澒與河神達成了協議,看來那說的就是一個事實。白澒封印了泥壇,是為了牽制與利用河里的妖怪。”
言不周再大膽假設孫長喜所書也是事實,他確實遇到了一對比翼鳥。回想那些出現在志怪故事里的比翼鳥,有一種妖怪的確具備引動大水的本事。
《山海經》中提到「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
蠻蠻,說的是一對妖禽。單獨一只僅有半個身體,必須兩只合體才能成雙目雙翅飛行,可謂是名副其實地比翼而飛。
言不周曾經閑地多問了一句為什么?蠻蠻怎么會與發大水有關?
她腦補過一則小故事,也許一對蠻蠻比翼雙飛時并不會引起洪水,而人們見到鳥多半是鳥停于樹枝時。
蠻蠻飛不動了,不一定是累了,也可能是其中一只再也飛不了。一只蠻悲痛于失去另一只蠻,它的哀鳴就引發了洪水不斷。假設蠻蠻遭遇了故意拆散它們的人,怨氣難平也實屬正常。
這種推測是否正確,需要揭開泥壇的封印一窺究竟,但在那之前必須準備充分。一旦這頭透出了妖氣,可能會引得將清河里的異動,是要讓對岸趕水村做好準備,別輕易往河邊去小心被淹死。
言不周與展昭吃過晚飯就去了對岸,在坐船渡河的過程中,兩人沒有發現水中有任何異象。
這段黃河支流非常平靜,水質甚至比其它河段還清澈幾分,完全不曾透出半絲妖氣,更是看不出已經投入了五條活生生的人命。如此反常才更引得人心生警惕。
此時,趕水村靠近將清河一帶已經豎起一排火把。
馬漢帶著皎瀛已經早一步前往趕水村,兩人不是單槍匹馬,而是帶著文書找了最近的巡軍鋪請求支援。
鑒于趕水村偷偷搞了活祭,不得不考慮到其村民會產生排外情緒。既是怕官府追責,也恐懼河中妖物事后報復,所以瞞不上報,也不許外人多管閑事。
這一隊支援主要是來維持趕水村的秩序。事實證明文謙的提議沒有錯,幸而馬漢拉上一些人馬,才能半強制說服趕水村眾人今夜別多事地保持安靜,讓他們能順利探查并解決將清河的問題。
月色散落河面,皎瀛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夜色與水下,這兩點帶來天時與地利。想他也曾游過血月下萬里大海,也曾征戰汪洋風頭無量,是一條頗有戰斗力的人魚。上岸來到大宋,礙于天道之規受到限制,今晚他終于又能撒開魚尾干一場了。
“注意分寸,也別死扛。”言不周對著脫掉鞋子的皎瀛多囑咐了兩句,“我懷疑河底是蠻的可能性極大。此妖本是飛禽,據說是單只不能飛,卻也難保對方會用上什么禁術。我們的目標是使得將清河真正恢復安寧,縱虎歸山要不得,所以你沒法徹底解決它,就將其引出水面。你懂了嗎?”
皎瀛拍了拍胸口保證不會逞能,他明白言不周的意思最后一步是引鳥出水,以虛鏡之力徹底將其湮滅。“我辦事就兩個字:靠譜。”
‘噗通——’
皎瀛跳入河中,很快就下沉到再也不見影蹤。
展昭凝視著將清河,不知看起來普通的皎瀛比之翻江鼠蔣平又如何。當前重要的卻非泳技大比拼,他也已經向巡軍借來弓箭以備不時之需。
將清河底是另一番光景。
下潛兩丈深后,皎瀛觸碰到了某種屏障,它有著極深的怨恨。而黑水之下有妖氣肆意,還有著森森怨靈鬼氣,正是應了此地曾經活祭五個活人。
對這種妖怪,談判是行不通的,別廢話甩起尾巴直接干。
‘刺啦——’皎瀛猛地甩出一條藍色魚尾。在衣衫半裂之際,長尾巴接觸到混亂的妖氣與陰氣,那反而讓他更為興奮。一張臉被魚鱗覆蓋則沖過屏障向妖氣最濃處掠去。
『來者是誰?』河底的一團黑霧被忽來的變故驚動,它發出了嘶啞的質問聲,說得也不是人類語言而近似鳥叫。
皎瀛卻聽懂了妖類之間的這種交流聲,他簡潔明了地表明來意。『地上的水銀怪白澒已經被滅,你與他定下每半年祭祀一人的事情也該到此為止。何況孫長喜也已經身死,你也該收手了。』
應該是孫長喜三個字刺激了黑霧,它忽然激動地抖動起來,『收手?絕無可能!孫長喜害我們至此,豈是要他一命就夠了。不夠,遠遠不夠,以段靈為祭也不夠,殺了五個人也不夠,我蠻青發誓過一定要復活蠻紅!』
皎瀛在水中夜視到蠻青之貌,就見黑霧翻涌不斷非常生氣。
在怨氣肆意中,黑霧半凝成形,是一只僅有半邊身體的野鴨,但比普通的鴨子大上五六倍,羽毛炸立,尖嘴豎起。
『我與蠻紅意外飛至人間,因意外之變而妖力受阻,卻根本沒有招惹過那個瘋子。孫瘋子僅僅因為看不慣比翼鳥,就以惡毒地將我們殺死,一個投入丹爐煉化,一個沉入大河淹死,施以法術讓我們相隔水火死生不復再見。
丹爐里的水銀得了蠻紅妖氣而淬煉成怪。我不管旁人的看法,白澒爆爐而出殺死孫長喜是為我們報仇,既是人不仁在前,我又為何不能發動水災攪得其不得安寧。』
蠻青所述正應和了此前推測,孫長喜在經受了家破人亡后是真變態了,他沒有對人下手,先殺死了一對比翼鳥。
『鮫人,你也是妖,怎么可以為人所用!只要你退出將清河,繼續每個半年送來一個活人,無需太久,再送個二十年,我湊齊四十九條怨靈設法復活蠻紅,就不再與這里的人計較了。』
皎瀛直接翻了一個白眼,人與妖的時間觀念完全不一樣,二十年在蠻青看來是彈指一揮間,但是岸上的人都夠死一批了。何況,在現世搞死而復生,誰給的蠻青自信?
『是白澒說給你聽的復活術吧?他把蠻紅的尸骨封印在泥壇里,與你的交易中勢必要你每隔一段時間為他提供妖氣吧?你還真信一個被滅的水銀怪,這種瞎話,三歲的鮫人都不信。
死就是死,更是被放到丹爐里煉化,而且你家那只催生出白澒,還死得不夠透嗎?活祭活人,不過是白澒利用你而已。』
“嗷——”蠻青聽到皎瀛的話,這是當頭一棒地粉碎了他最后幻想,黑霧在頃刻間洶涌起來,徹底陷入了暴走中。『既然如此,那么你們就一個也別想活。』
蠻青的話音落下就攢動黑霧向皎瀛攻去,皎瀛張開了一張魚嘴毫不畏懼地正面應戰。之前的清醒認知沒有出錯,此事最終必須要武力解決。隱約可見鮫人一嘴尖利的牙齒,顆顆泛著冷光,則沖著蠻青的鴨脖子而去。
很快,水下大戰就掀起三尺大浪。將清河無風起浪,霎時間驚濤拍岸!
趕水村河岸邊的人都迅速朝后撤去。
言不周看著驚濤觸亂石,她只希望皎瀛別辜負其親口說的靠譜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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