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荀月將烤鴨片碼在白瓷碟中，笑盈盈地招呼，“新出爐的烤鴨，歡迎大家來品嘗！宋掌柜，您也來一塊兒？”

宋掌柜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一股子腥味，我不吃！”

他本就嗓門大，在午后的安靜街道上更是回音繞梁。

“我說怎么老遠就聞到一股鴨騷味，原來是這種不入流的小店里弄的東西啊！”

宋掌柜身后跟了個體型和豬剛鬣不相上下的人物，李荀月記得他是天香樓賬房。

先前見他的時候威風凜凜，說話時鼻孔總是朝著天。

今兒再見，卻是多了幾分頹然，弓著腰畢恭畢敬地跟在宋掌柜身后，前者一個眼神，他便自告奮勇沖鋒陷陣。

他一出聲，周圍的看客又多了一圈。

肴娘皺著眉頭，悄聲在李荀月耳邊低語，“他們是來砸場子的，我去報官。”

李荀月拍了拍肴娘的手背，用唇形表示，“他們哪里是來砸場子的。”

“明明是給我們撐場子的！”

豬剛鬣雙目微凸，眼白多得驚人，瞪大眼睛的樣子像粗制濫造的木頭假人，李荀月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落在對方眼里，卻成了心虛膽怯的表現，豬剛鬣弓著的腰一下子挺得筆直。

“咱們做食肆酒樓生意的，最要緊的就是食材。你這烤鴨，用的可是溯白河的小白眼鴨？喂的可是南山的谷料？如若不是，那就不用嘗了！”

說話間，唾沫星子從他一抖一抖的小胡子縫隙中鉆出來，“小姑娘，做菜可是門學問，不是你站在鍋灶前頭顛兩把勺子就能做好的東西！”

李荀月默默側開身，躲過了他爹味十足的唾沫。

娘的，最煩唯食材論的廚子。

咋地，是南山谷料吃了長生不老還是小白眼鴨多兩條腿？

李荀月暗自腹誹，面上卻保持著標準的微笑，又將白瓷碟托起走入人群中，“諸位嘗嘗，若是覺得真有這兩位說的這么糟糕，以后我便不做這食肆的生意了！”

一聽此話，宋掌柜和豬剛鬣便亮了雙眼，前者朝人群中的幾個熟面孔使了眼色，那幾個人便鉚足了勁擠到最前面，爭做第一個嘗鮮的人。

哪知李荀月腰身一轉，他們幾人撲了空，險些跌倒在地。

“這位客官，您嘗嘗！”

鹿林書院的小書生正急匆匆地趕學，半路被李荀月攔截，不由分說朝他面前遞上了一盤菜。

小書生有些氣急，今日講課的夫子出了名的嚴苛，要是遲到了輕則抄書十遍，嚴重點是要退學的！

倘若是有什么要緊事也就罷了，竟然只是為了讓他嘗菜！

小書生漲紅了臉正欲發作，突見小廚娘清澈明媚的杏眼正熠熠地望著他，一肚子氣話突然在嘴里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最后干巴巴地埋怨道，“姑娘如此唐突，會連累我上學遲到的……”

李荀月“啊”了一聲，柳眉微蹙，歉意地說道，“實在對不住，如若夫子責問，我愿意幫您去澄清，就道您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話都到這份兒上了，小書生又見她一個單薄女子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大老爺們圍著看熱鬧，頓感使命在身。

到底是書生意氣，二話不說便嘗了一塊。

被罰就被罰吧！

圍觀的人群，看見小書生吃下一片烤鴨后，驚訝地望向李荀月，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

“你倒是說說，到底怎么樣啊！”

見他還在沉默，看熱鬧的人們有些著急。

小書生搖了搖頭。

豬剛鬣笑道，“我就說這丫頭做東西還是差了點火候，往后啊在宅子里做些小吃伺候郎君就夠了！”

他一時得意，說出的話也愈發肆無忌憚。

哪知小書生再一次搖了搖頭，緩緩開口，“我搖頭，是感慨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是喟嘆我前半生所食之物竟無一能與之匹敵！”

“酥而不焦，嫩而不生，食此美味，如飲甘霖，如沐春風，心曠神怡，飄飄欲仙！”

要不李荀月怎么會抓個書生呢，書生的詞匯量就是比一般人豐富。

掉文都不帶喘氣的！

聽他這么說，有人也大膽嘗試了一塊，接連發出好幾聲喟嘆。

轉眼間，白瓷碟中的烤鴨被一掃而空，李荀月又招呼大家來到門口的攤子前，示范了“烤鴨三吃”。

一吃，將鴨皮蘸上白糖。鴨皮的油脂在口中緩緩化開，與白糖的甘甜交織在一起，既有油脂的醇厚，又有糖分的甘甜，香而不膩。

二吃，將蘸著甜醬的烤鴨片與黃瓜條、蔥絲一同卷入春餅中。烤鴨片皮酥脆，春餅柔軟，黃瓜蔥絲清香解膩，口感豐富。

三吃，將烤鴨泡在鮮紅的冒菜中。浸滿了紅油的烤鴨又香又辣，肉質緊實又鮮嫩。

口味上乘的烤鴨已經讓人們震撼，這些新奇的吃法更是讓他們欲罷不能。

李荀月再次搞起了饑餓營銷，規定每日烤鴨限量發售，售完即止。

當然，今日的第一只烤鴨，自然是送給那位小書生的。

“倘若夫子生氣了，您就把這烤鴨送給他，保準您平安無事！”

她笑得分外燦爛，叫那小書生不好意思起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姑娘太客氣了。”

李荀月搖頭道，“您為我解了困境，這可是大恩，快收下吧。”

我還等著你用這只烤鴨幫我打開鹿林書院的市場呢！

奸商的小心思隱藏在純善的笑臉下，小書生再三推脫不得，只好收下。

“一群沒見識的鄉野村夫！這等普通菜品也吹得跟珍饈玉饌似的！”

李荀月側過頭望向說話的人，額，差點忘了好為人爹的這兩位。

“宋掌柜，都說您是嘗遍美食的大家，讓我考考您，”李荀月頓了一下，努力適應自己的爹味發言，“這鴨子肥而不膩，外酥里嫩，是用的什么鴨？吃的什么谷料？”

宋掌柜和豬剛鬣一臉菜色，他們怎么知道這丫頭從哪里搞來的鴨子！

“我對這些下等食材不感興趣。”宋掌柜冷哼一聲，作勢要走。

李荀月驚訝地捂住嘴巴，“您不知道嗎？這可是鼎鼎有名的可大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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