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a

        ——救她。

        這兩個字，即便掛斷了電話以后，也一直陰魂不散地回繞在她的耳邊。

        方才在頌歌與電話的聲響中悄然隱去身形的風，在此刻發(fā)覺到再沒有更多雜音可以叨擾到它時，便再一次地露出腦袋，試探性地從她的耳畔輕拂飄過，連帶著那句如夢似幻的“救她”，一起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這風太過自由，又無所方向，恣意無垠，很快地便讓整個世界也隨著它一起，發(fā)出了這樣貫耳的喉音。

        于是，回憶里那些布滿塵灰的碎片也被這只向她伸來的手翻找出來。

        她想到了夢中那個一身綠裙的青瑤。

        在夢的末端，她好似說了一句話，模模糊糊，朦朧難辨。她不愿想起，只因那不是她所選擇的路。可當現在有人知她所作所為，又聲稱要救她于囹圄之間時，她不禁想起了那時夢中青瑤眼中的那抹光。

        那一抹——大約是希冀著她可以將這一切結束的光。

        “這一切大抵是我的奢想。可是我仍然念想著，也許有一天，你也能借那人之力來打敗我，結束青瑤的這一場美夢罷。”

        “那么，再見了，青瑤。”

        拂去碎片上的落灰，青瑤的喉音便也隨之于回憶的深海中明晰了起來。

        ——青瑤，我想要救你。

        ——青瑤，救救我。

        她終于走進了那棟磚紅色的大教堂。

        彼時主日的敬拜已經結束了，因而偌大的教堂中，只剩三三兩兩尚未離開的教徒們稀疏地聚在一起，談論著今天主題的感想。

        兩鬢斑白的牧師站在最前方，身邊正圍著個模樣機靈的男孩，大約才十歲出頭，稚氣才絲毫沒有脫落。兩人也正交流著什么，只是離得太遠，故而一句也沒能聽見。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這樣一個異鄉(xiāng)人，就這樣冒昧闖入了這間被上帝所看顧的場所之中。

        青瑤找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教堂很亮，陽光從四周的花窗玻璃照耀進來，在地面上映出了五彩斑斕的光圈。她側過眼去看那些地上大大小小的明亮，盡管仍有陰影踟躕徘徊在那些光明的附近，畏畏縮縮，卻在光圈的緩慢流動中，漸漸被渡去晝夜難辨的極樂世界，像人世間的罪惡得到了最終的洗滌，遂而，畏縮成為坦誠，陰翳變作光明，罪惡得到消弭，靈魂歸于救贖。

        “啪嗒。”

        她怔了怔，不由得收回被地上的彩色光斑所囚住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背上那一滴涼涼的淚水……可是視線突然變得愈加模糊，這一刻，她眼中的世界把那些光，還有教堂里遍布的紅色地毯，以及自己的手，自己的淚滴，全部糅合在了一起，再沒有了界限，再沒有了陰影。

        她的世界里水霧氤氳，一片光明。

        “啪嗒，啪嗒。”

        手背上又傳來的相似的觸感，帶著三分涼，三分苦，三分悲，三分疑，滴滴浸入心脾，教人難舍難分。

        那么她所犯下的罪……也能夠在這里得到救贖嗎？

        如果齊瑯知道了一切，知道現在的她早已不再是他所愛的青瑤，那么，他還會原諒她嗎？

        曾經的青瑤……又會在死亡的那一頭，向她報以寬慰的目光嗎？

        如果這一切都被公布于眾，那么，被拯救的只會是她一個人吧只有她一人的身體會得到拯救，靈魂也已經永遠地陷入了森羅地獄，青瑤的一切努力亦就此付諸東流，齊瑯亦將陷入永恒的孤苦……

        這樣的她，真的能得到拯救嗎？

        她的思緒愈來愈亂，淚珠也掉得愈來愈急促。

        手背濕極了，她便拭去一些，并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拂過眼中的水霧。

        氤氳朦朧之間，好似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朝著她走過來。

        青瑤當即整理一番自己的情緒，又從包中取出一張紙，慢慢擦去了眼眶里的淚水，和頰邊的濕潤。

        總歸是不愿讓外人輕易看到她的脆弱。

        再抬眼一看，果然有人走近。因為年老，還走得尚有些蹣跚，可是步履堅定又義無反顧，輕盈，坦誠，好似沒有一絲罪果懸掛在那人身上似的。

        “這位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助到你的嗎？”

        那位頭發(fā)花白，年過古稀的牧師如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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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mc

        “你又打算用那個？”

        不知緣何，每次聽到齊瑯要用那個超出她認知范圍之外的東西時，秦惠的心中總會升騰起一絲難以名狀的不安。人類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從數百萬年前便深刻在了基因之中，世世代代流傳著，誰也不能幸免。

        人這樣的存在，既恐懼死，也恐懼生。

        他還在玩弄著手中的“手機”，似乎這個小巧的物件引起了他難得的興趣。

        “我若是與青瑤逃去別的時空，他們恐怕就沒那么容易抓到我了，”頓了頓，卻添一句，“只是青瑤身子不好，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那樣折騰她。”

        言下之意，這是他們再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唯一的生機。

        她抿了抿唇，似乎于心底里仍有些不贊同他的這個計劃。

        “可是，去到別的時空總還是逆反這世間規(guī)則的做法，其中后果現在還猶未可知……”

        “我知道。”

        他自然明白，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青瑤反復無常的病情，他心中徘徊不去的鬼魅，還有她再也不喜歡吃的桃，都是這種違逆的懲罰。

        對于違背天意的人，世界從來不曾仁慈。

        秦惠的臉上露出幾絲無奈之色。

        對于她這個執(zhí)拗的兒子，她向來是沒有辦法的，就像當初他執(zhí)意要將青瑤從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帶回到這邊一樣，她分明在一開始便嚴辭提醒過他了，卻依舊徒勞無功。

        結局看似是好的，可其中究竟深藏怎樣的酸楚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誰也無法替他分擔。

        這些思緒好似也沾染上幾絲酸澀的味道來，直上腦顱，刺激著她此時此刻的感官神經，令她的鼻腔終究也沒能幸免于難。

        她極力地忍住了那股酸楚——他的兒子已經背負了太多，她不能再讓他平白承受她的情緒。

        于是很快地將情緒收斂，繼續(xù)說：“那便按你的計劃來。我讓老趙回你家探查一下，看看你說的那些人有沒有去到那邊。”

        齊瑯點點頭：“多謝，媽。”

        對于秦惠對他和青瑤所做的一切，他向來是銘記于心的，說不感激那是假話，若不是此番顧天柏將他們一同推到了刀刃火口，他本想帶著青瑤一同在日后漫長的時光中慢慢報答她。

        可是人間總是如此無常。現下，前方的路再次被大霧彌漫，看不清他們將來所向，是聚是散，何去何從。

        她很快地找來老趙，簡潔明了地吩咐了一番后者，便又折回到這個房間之中。

        “老趙那邊我已囑咐好，他說稍作準備一下，就打算過去了。”

        “嗯。”他低聲應著，終于在仿佛塵埃落定的這一刻，認真研究起了掌心之中的那只小巧“手機”。

        她順著齊瑯的目光看去，視線也隨之落在了那個熟悉之物上。

        “這個東西，你好像很感興趣？”

        齊瑯并不予直接的回應，好似在當下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隨意表露自己的情緒是一件極其愚蠢的行為。故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顯示，幾乎想把那上邊的所有信息都深深印在腦海里。

        “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在意顧天柏說的一句話。”

        她聞言蹙眉：“哪句話？”

        稍微又翻轉了那臺機器，它背后的裝置便暴露在他的眼眸之中。

        “他說，他所做出來的東西，雖然與我的用料完全相同，卻不能帶他過去另一個時空，只能在這邊眼睜睜地看著。”

        話音落地，她盯著他手上那臺機器的雙眼驟然睜大。在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明白他話中之意。

        “你是說……難道就是——這個東西？”

        “對。”

        齊瑯將它翻了回來，她凝神仔細看去，便看到上面的一些看不懂的字符，以及屏幕右上角的信號強弱標志。

        “我想，通過這個物件，也許我們就能知道，顧天柏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以何種罪名將我狀告給所里那些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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