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嫦娥的過去
她是在姮川邊被迂擇姆部落的人發現的。就在這三天前,迂擇姆的巫祭接到尊神的旨意,會有一名嬰孩降臨迂擇姆。部落眾人對這個神啟皆是驚喜萬分,部落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尊神對他們虔誠供奉的獎賞。因此,他們這幾天都一直在期盼這位神使的到來。
因為尊神賜予的嬰孩,又是在姮川邊被發現的,她便被稱為姮女,日后便是迂擇姆下一任巫祭。
阿姮的天賦讓巫祭都為之贊嘆,也因此對她要求十分嚴格。長在巫祭身邊的阿姮很小便開始學習,從神族通文到部落的記事,從祭祀的舞蹈到敬神的流程,她學得很認真,很多東西都是一學就會,巫祭對此十分高興。
但相較于學習那些祭祀禮儀,她更喜歡跟著部落的同齡人一起玩耍,或者去打獵捕魚、或者去山里采集食物,今天跟著這戶學習織網,明天圍著那戶看繅絲,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從不知疲累。
一開始部落里的人因為阿姮的來歷對她十分敬畏,但是她太活潑,部落里只要有她在就總是充滿愉快的笑聲,她就像天上的太陽,溫暖著整個迂擇姆。
十二歲的時候,部落來了一只兇獸,她的族人死傷無數。阿姮和部落首領的兒子逄蒙聯手打傷了這只兇獸,卻引起兇獸更慘烈的報復。危難之際,大羿出手殺死了兇獸,解救了她的部落。作為對天神的感恩,阿姮與另外一名也是在巫廟修行的巫女被選中成為大羿的神侍,連同被大羿收為弟子的逄蒙一道去了大羿在凡間的居住地商川。
這一去就是六年。
在這六年間,阿姮感激大羿當年的出手相助,全心全意地侍奉著這位神君,而大羿也對阿姮穩重大方的行事頗為欣賞,甚至將阿姮視為心腹,讓她管理商川的日常事務。阿姮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是很好的。
這一切的美好都隨著逄蒙帶來的噩耗終結。
逄蒙和阿姮一樣,跟在大羿身邊已經六年。但他跟阿姮這樣的神侍不同,他可以隨時離開商川返回故鄉,便在十八歲這年拜別大羿回到迂擇姆。
阿姮沒想到逄蒙會去而復返,并告訴她自己的族人已經被大羿殺死,靈魂也被困在故土日夜悲號。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阿姮腦子一片空白,這個消息離奇到阿姮一聽就覺得荒唐得令人發笑,若這話是別人告訴她,阿姮大概會狠狠地扇那人一巴掌。
可偏偏是逄蒙,他不可能拿這個事情來騙她。
阿姮心中仍帶著最后一絲僥幸,但這最后一絲僥幸卻被大羿親自打碎。
一天夜里,月神突然造訪,她和大羿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隨后月神氣沖沖地走了。月神走后,大羿抱著一壺酒走出屋子坐在廊下,而阿姮在一旁候著。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她問了大羿關于迂擇姆的事情,他很坦然地承認了,他說凡間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阿姮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卻說這對于他們或許是件好事。
于是阿姮決定答應與逄蒙聯手,為族人復仇。
逄蒙給了阿姮一把匕首,聲稱這把匕首會將大羿一擊致命,阿姮沒有接受。
他們只不過是如螻蟻般的凡人,這些凡俗的武器在神仙眼中不過是柔軟草木,怎能傷他分毫?
此刻,阿姮慶幸自己很受大羿器重。
身為一名心腹,阿姮自然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一兩個月前,建木的梓戊神君帶了一套特制的箭矢,那是大羿專門委托梓戊神君用建木打造的用來對抗魔族的武器,這套箭矢還是阿姮親自從梓戊神君手中接過,如今正好好的放在大羿的屋子內。
那一晚的月亮很圓,但是卻被厚厚的云層遮著,反而沒多大的亮光,大羿抱著一壇酒坐在廊下,自從上次月神走后他每晚都會這么待著,看起來心事重重,阿姮靜靜地跪在他身后,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阿姮將箭矢插入他身體的時候,可能都不用伸直胳膊。
阿姮沒有殺過人,就算面前坐著最憎恨的仇人,她依舊很緊張。她默默地看著大羿喝完手中的酒,然后她站起身,按照大羿的要求,從房里搬出一壇酒。這壇酒是阿姮特意為大羿準備的,里面加了滿滿一瓶據說就算是上古兇獸一碰也會化作血水的毒藥。
阿姮右手攏在袖中,緊緊地抓著箭矢,看著大羿猛灌了一口酒,然后他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發現的,但那一刻阿姮沒有退縮,她盯著他的眼睛,平靜地告訴他,她是迂擇姆的巫祭。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右手拿著壇子,左手就仿佛不小心地拍在阿姮身上。
劇痛讓她立刻就跪在地上,痛楚在她體內蔓延,她咬緊牙,右手握緊箭矢狠狠地扎進了大羿的胸膛。
大羿的怒吼在寂靜的黑夜中仿若雷鳴,阿姮猜想她應該傷到了大羿,但是她無法確定。因為她被大羿扔出的酒壇砸飛得很遠,全身都被打碎了,頭也抬不起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靠著最后一點意識聽著周圍的動靜。她聽到大羿在咆哮,夾雜著其他人的聲音,他好像在對誰說話,又是一陣吼聲傳來,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痛苦。
阿姮猜是逄蒙出手了,但那邊很快就沒有了動靜,不論是逄蒙或者是大羿都沒有說話,她不知道他成功了嗎,她努力地想要親眼看到大羿的下場。可這時天上卻響起了雷聲,阿姮以為是要下雨了,卻突然覺得身體就像是一根柴火被點燃,相比之下先前全身被打碎的痛楚就好像手被劃了一道口子似的輕松。這火十分古怪,阿姮的身體很快就被燒成了灰,可她還活著,清醒地活著,這火沒有熄滅,它點燃了阿姮的靈魂,阿姮沒辦法將它撲滅,只能痛苦地嚎叫,不停地掙扎。
烈火焚燒的折磨還未停止,一道道巨雷又劈在了她的魂魄上。她的魂魄被雷撕扯開,又被火凝在一起,撕開聚攏聚攏撕開,如此循環往復,讓她仿佛置身地獄。
阿姮如惡鬼一般的哭嚎引來了一位仙族,阿姮看不清來人是誰,也聽不見這個人說的話,她痛苦地哀求,希望這個人能夠救救她,或者殺了她。
阿姮被帶回西昆侖的禁地,沒有誰出手拯救她。她日日夜夜地被天火焚燒,被天雷劈打,就像根永不熄滅的蠟燭,她的嚎哭回蕩在圣域,一直過了十幾萬年才停歇。
又過了快十萬年,在西王母的幫助下,阿姮又重新長出了肉身,同時,她也知道了迂擇姆被滅族的真相,也知道了自己刺殺大羿的舉動給三界帶了難以磨滅的災難。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僥幸活下來之后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加害者,阿姮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玉帝讓她選擇,是老老實實地待在禁地直至死去,還是走出圣域,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阿姮厭惡玉帝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她能看到玉帝眼中對自己的鄙夷厭惡。難道玉帝以為她很想見到他,見到這個提出讓自己族人當作誘餌的兇手嗎?
阿姮選擇了第二條路,她不忍心讓族人被困在故土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她也做不到對凡間的悲慘視若無睹,她更不愿讓神仙嘲笑迂擇姆的人是只會逃避的懦夫。
跟在西王母身邊數萬年的時光,阿姮用盡全部精力去學習,去學習怎么戰斗、怎么殺人,學習怎樣成為她深深厭惡的仙族。
為此,她將凡人阿姮藏在心底最深處,成為了仙族的嫦娥。
“神族不能接受消亡的結果,創造出我,而我卻打亂了他們的部署;我不甘心親人的離去想要報仇,至今卻依舊在忍受痛楚,看起來上天真的很公平。”
“可如果真的公平,那么為什么我的族人會受到這么殘酷的對待?”
最后的一問,嫦娥望著虛空,不知是在問在坐的三人,還是在問只會沉默注視著大地的上蒼。
嫦娥不是個講故事的好手,她一直試圖剝離自己的感受單純地描述自己經歷的一切。但越是偽裝平靜,她話語中的顫抖越發明顯。
低頭看向桌上的箭矢,嫦娥伸手溫柔地撫摸它,輕輕地說道:“我總是會覺得所有發生的一切只是我的夢魘,或者我闖入了莫名其妙的幻境。每當這時它總是會提醒我,不要逃避,不能逃避,過去再痛苦,那也是已經發生的真實,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
說到這兒,嫦娥纖手一揮收回了小箭,她看了看玉鼎真人,又移向楊菡,最后定格在楊戩身上,溫柔地笑道:“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放棄生命。三界中,沒有人比我更懂生命的寶貴。我會努力活著,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
明明笑得是如此誠摯,但楊戩卻看到嫦娥眼中充滿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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