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剛才都是他的幻覺，并沒有什么人什么事出現過。

        如此又過了六年，先皇卻一直沒有提起重新封后和立太子的意思。

        朝堂之上有大臣提起，先皇便大怒，說他們都是盼著他早死。

        便不敢有人再提。

        這一年隆冬，大雪漫天，坤寧宮原有十幾株紅梅，顏色鮮艷，花期甚長。

        從前的每年冬天，圣上都會親自舉辦“賞梅節”，帶領后宮去吟詩賞梅。

        自先皇后去了，宮門一直閉鎖，再無人提起。

        這日先皇忽然不知為何，忽然說要去看看那十幾株紅梅。

        于是坤寧宮門重啟，只見諾大的院內，人去樓空，雪落無聲。

        一時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先皇臉色沉重，蹣跚走入后院。

        只見點點紅梅雪中怒放，伴著陣陣沁人心脾的馨香。

        就好似這曾經的院中人，容顏高貴，情深如火。

        先皇愣愣看了半個時辰，回去就病倒了。

        這一病就是一個多月，先是每日發燒，咳嗽不止。

        后來這些癥狀好些了，卻忽然神志糊涂了起來。

        有好幾次徐貴妃侍疾，先皇竟然拉著她的手喚起先皇后的小名。

        太醫院日日輪流守護，最后得出結論，這寒癥好醫，心病卻難去。

        如此心經阻塞，必是長時間心氣郁結所致。

        圣上乃因長期心中煩悶，又無處排解，身心俱疲，才得此癥。

        眾人只道先皇憂心國事，心思焦慮。

        于是又有人提出應該先立太子，以助圣上處理國事。

        不想剛有兩個大臣提出此事，先皇靜靜聽完，便大手一揮，打入獄中。

        至此眾朝臣又不敢再提。

        轉眼初春將至，冰消雪化，先皇這心病卻仍舊時好時壞，毫無起色。

        有個外來的太醫，因在民間醫術高超，四十五歲才破例被召入宮中。

        這日斗膽跪在先皇榻前說道，這病若想去除，古方里說需要用動物心臟補之，正所謂以形補形。

        而且越是野生兇猛的動物，療效越好。

        只是尋些平常家禽家畜心臟容易，這野生兇猛動物心臟卻難得，一是皇城周圍只有一個皇家獵場，兇猛動物有限。

        且先皇早就下令不可濫殺。

        若是去的遠了，只怕回來后這心臟也就臭了，無法食用。

        先皇不愿做那勞民傷財之事，只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這樣又過了十余日，忽一日，先皇在乾清宮處理奏折，聽聞原太子奕辰求見。

        先皇沉吟片刻，揚手叫宣。

        只見奕辰從外面緩步進入，落日余暉從背后將他籠罩，映出地面上一道瘦長身影。

        奕辰步履沉重且緩慢，進得大殿，先單膝跪下，之后費力的跪下另外一條腿，恭恭敬敬匍匐在地，向先皇扣頭。

        先皇年紀大了，看見自己昔日最疼愛的兒子身形消瘦，不禁悲從心頭起。

        轉眼看見奕辰身邊放一個木匣，便問他：“此為何物？”

        奕辰并不敢抬頭，只伏在地上回道：“啟稟父皇，此為黑熊心兩個。”

        “黑熊心？你從何處得來？”

        “啟稟父皇，兒臣從北部崇嶺山里獵來。”

        先皇冷笑：“崇嶺山雖是我國土，但地方偏遠，地勢苦寒，幾無人跡。”

        奕辰將稍稍抬起的頭又壓回到地上，說道：“

        父皇所言極是。兒臣上月初九向父親拜別，僅帶了兩個隨從過去。日夜奔走數日日，到了那里，但見松木參天，積雪經年不化，人跡罕至。

        “但正是這樣的地方，才有兇猛的野獸。”

        先皇看了半晌，又問他：“當時你只說要出去走走，可沒說要去那里。”

        奕辰忙又磕頭道：“請父皇治兒臣的欺君之罪。當時并未向父皇稟明去處，只怕萬一兒臣不能獵到，徒惹旁人笑話，也讓父皇傷心。

        “若是獵到了，父皇吃了這黑熊心，病即可愈，兒臣便是受罰，也心甘情愿。”

        先皇閉上眼，良久，命他細細說出事情原委。

        原來這奕辰一主二仆到了崇嶺山，找了整一天，才找到一處黑熊窩子。

        可是窩內只有兩只熊崽子。

        奕辰想這小熊心臟太小，便想引大熊回來再獵殺。

        于是只將兩只熊仔放在樹上，任它們吼叫，引回母熊。三人也躍上樹等著。

        這母熊回窩，見熊崽在高處，又聞到有生人氣味，并不莽撞去救，只是在樹下徘徊嘶吼。

        奕辰等人在樹上蹲了一夜，它也不去救。

        后來奕辰在樹上又冷又累，一個沒蹲住，摔了下來，長劍也掉落一旁。

        沒等去拾起，母熊卻被引了過來。

        兩個隨從在熊身后用箭射它，怎奈黑熊皮毛甚厚，箭羽并不能傷它分毫。

        奕辰慌亂中想起幼時父皇贈他金刀一柄，一直藏在靴內。于是將金刀抽出，在黑熊撲上來時，立時刺向它下頜。

        黑熊吃痛，挺身站立起來，張開些血盆大口怒吼一聲，隨即伸出一只熊掌拍向奕辰的頭部。

        奕辰在它站起身子時翻身滾動，轉身看見黑熊又撲過來，看準時機用刀劃開那只肉掌。

        緊接著在它痛的嘶吼的時候，抬腿躍上一個樹干，順著慣力向上蹬了兩步。

        之后一個翻身從高處跳下，騎在黑熊頭頂，一只手死死抓住那熊的皮毛，另一只手將金刀插向它的眼睛。

        黑熊一只眼被廢，鮮血直流，痛苦的扭動龐大的身軀，奕辰被甩出很遠。

        那黑熊不敢戀戰，它轉身欲逃，卻被兩名隨從用劍刺向脖頸。

        如此，三人竟然獵殺了一頭兩人高的大黑熊。

        三人趁著黑熊血液未凝，馬上剖腹取心，放入早準備好的盛滿冰塊的匣子里包好。

        待做完停下來喘息的時候，才發現奕辰身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

        身體上也留下很多黑熊爪劃過的傷，各個都血肉外翻，慘不忍睹。

        一條腿也好似傷了筋骨，行動困難。

        然而奕辰不以為意，只簡單包扎一下。

        待天色大亮，奕辰見兩只小熊還在樹上哀嚎，就將它們取下來，仍舊放回窩里。

        又打了兩只兔子兩只山雞放在窩內。

        等要出林子時，又遇見一只黑熊，只不過這只身體有傷，所以沒怎么費力，就又獵得一顆熊心。

        這樣就奕宸得了兩顆黑熊心，三人一路快馬加鞭。

        加上現在天氣尚未完全變熱，故而三天之后回到皇城，熊心還是新鮮的。

        這奕辰不敢耽擱，回宮后換過衣服就趕緊過來了。

        先皇聽奕辰說完，沉默半晌，然后命人將門外候著的太醫叫進來，對奕辰說：“你下去吧。”

        奕辰躬身退出大殿，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居所。

        當天晚上，先皇便命兩個太醫一同去了奕辰處，為他療傷。

        二位太醫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只因為當時摔折了腿骨卻沒有及時醫治，因此上現在骨頭都長歪了。

        奕辰說：“歪了，掰正了便是。”

        于是也不服用麻沸散，只在齒間咬了根木頭，就讓太醫動手。

        兩位太醫不敢擅動，又趕緊回去向先皇請旨。

        先皇聞言愣了愣，片刻后說道：“即他說要掰正，你們去做便是。”

        二位太醫才又磕頭離去。

        先皇拿著手中奏折不語，良久才低聲說道：“天命啊。”

        片刻之后，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從奕辰房中傳出，響徹整個皇宮。

        第二日，先皇命那兩個太醫日夜守護奕辰，直到他可以如常走路為止。

        次月，先皇命人重開坤寧宮大門，灑掃除塵，日日熏香。

        一月后，先皇心疾漸愈。

        此間奕辰仍如此前幾年一樣，并沒有特意日日去叩見先皇。

        也依然一個人來去，身邊最多帶一個小太監，便是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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