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霉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沒想到這第一把火燒到了香火閣。
一大早舟聞便將眾香火官聚集在一起,要求他們上交賬本,說是新主神要核對近年的香火賬目。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大家眾說紛紜,有的說臨近年關賬目繁復,整理出來不容易。有的說主神新上任不忙其他的事查什么香火賬。還有的說就走個形式罷了,這么多賬本怎么看的過來……
最后還是舟聞站出來吼道:“我看你們就是心虛,不敢把賬目往明面上放!要是干了,吃了多少就吐出來多少,要是沒干,就給我交!”
……
“一天時間,舟聞就真只給了一天時間?”
遲暮從住處出來時,正巧聽到這句話。他好奇往聲音來源望去,就見一高一矮兩個黃色身影立在不遠處的樹下商量著什么,看樣子應當是任職的香火官。
他沒偷聽的愛好,于是準備回房老實呆著。未曾想接下來那二人的一番話讓他心中警惕起來。
“咱倆的賬目爛成那樣,怕是補不起來。”
“補不起來也得補,要不然交上去就全露餡了。”
“那……怎么平?”
“去找舒子明,他老子不是文神麾下嗎?肯定有辦法。”
“可……人家憑什么幫我們?”
“遞個投名狀,他不是向來最討厭那個香火官凌霄,咱們……”
二人聲音隨即低了下去,幾乎微不可聞,遲暮想聽后面也聽不清,若往前走必會打草驚蛇。
虧空,賬目,舒子明,凌霄……遲暮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先回房按住不動,等舟聞回來再說。
可好巧不巧,舟聞剛好有急事離了天庭,今日怕是回不來。
尋人無果。
遲暮窩在房里,一時竟也不知道怎么辦好。他望著眼前掩著的門,心中頗為猶豫。
那二人最后的談話他沒聽清,具體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萬一鬧騰半天是個烏龍,豈不要平白結個仇怨。
況且……遲暮攥緊袖子,那個凌霄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什么要出手幫忙。
三百年的人情冷暖,好人沒好報的戲碼看了幾千上萬回,心腸再軟也該有個提防。
想到這遲暮終是打消了念頭,退了幾步躺到了床上,蒙上被子勸慰自己道:“不打緊不打緊,既能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自然也有自保的能力。”
外面天那么亮,一覺睡到晚上就沒事了。
……
凌霄今日比其他人離開的都早。
倒不是提前了時間,而是香火閣里其他神官都在忙著整理賬務,沒辦法提前走。
往常走的最晚的,如今成了最早的。凌霄望著來往忙碌的人群,不以為然地嗤笑兩聲,甩了甩袖子,走了。
有人瞧不慣他的派頭,偷偷啐罵道:“裝什么呢,整日里擺個臭臉給誰看。”
“行了別看他了,弄好自己的事吧。”
路上沒什么人,天還是亮的。凌霄有些不習慣,用袖子稍微遮擋著眼睛往前走。
不一會他聽到前面拐角處有人在□□,加快腳步上前一看,只見一個身著黃袍的年輕男子坐在地上,小腿滲著血,正痛得齜牙咧嘴。
見到凌霄,他趕忙招了手:“閣下行行好,快來扶我一把!”
凌霄上了前,卻沒伸手,只是問:“怎么傷的?竟如此嚴重?”
“別提了,”年輕男子疼得面色發白,“青天白日不知從哪跑出一只野貓,對著我的腿就撓了一把。”
“是嗎?”凌霄蹙起眉,“這野貓還真是頑劣。”
“是啊,實在頑劣。”年輕男子附和點頭,想了想又道,“我見閣下與我同著黃袍,想必是同道中人。不如請你發發善心,扶我回去如何?”
“好啊,這舉手之勞必然要幫。”
凌霄點點頭,一把扶起人:“你姓甚名誰,所居何處啊?”
年輕男子避開第一個問題,只道:“不遠,就在香火閣附近。”
然后他又指了指凌霄緊攥的手,不好意思笑笑:“可否松些?”
“欸——那怎么成?”
凌霄搖搖頭,“松了,可就讓你跑了。”
“跑、跑了?閣下真是說笑了……”
“說吧,玩這一出是為了干什么?”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是真被野貓撓了……”
凌霄直接使勁將年輕男子的雙手死死絞住,將他按在墻上,冷笑道:“哄傻子呢是吧,天庭千百年沒一只野貓,你能被野貓撓了?大老爺們一個,換我扶墻也走回去了,還坐在這磨磨唧唧等人扶呢?快說,姓甚名誰!目的何在!”
“說說說!我說!”年輕男子這下是真疼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我、我叫遲暮!”
“遲暮?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就是失蹤三百年的那個香火官!”
凌霄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連帶著力氣都加重不少:“我就說失蹤多年的人怎么能一朝回來了,原是被心懷不軌的人利用生事啊?”
“實在冤枉實在冤枉!”遲暮趕忙搖頭,辯解道,“我來是為了救你!”
“救我?這青天白日誰敢,又誰能害我?”凌霄都要氣笑了,“你這理由還能更扯一點嗎?”
“是真的!你聽我解釋!”
“聽個屁!你去主神面前解釋吧!”
“欸欸欸閣下……”
正當遲暮與凌霄推搡著時,兩個一高一矮的香火官迎面走了上來。
遲暮一看,這不是他今天見到的兩個人嗎?
他正準備開口,那兩個香火官卻徑直擦肩走過,沒有任何要動手的樣子。
遲暮:?
哐當,一把匕首落在地上。
“你看你看,”遲暮連忙補救道,“他們掉了把匕首,危險!”
看到匕首的凌霄:“好啊我原以為你只是想騙我,沒想到來真的!”
……
天界大牢。
遲暮盤坐在獄中地上有些垂頭喪氣,揚起手扇了自己兩巴掌。
叫你多管閑事,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本來他真打算呆在住處老老實實不出門,可一覺睡醒還是黃昏,心里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天庭也是誰都不認識,舟聞神官卻愿意為他開拓遮掩,當真沒半分私心。現下他知道有香火官可能會出事,卻畏畏縮縮不敢出頭,實在愧對舟聞神官的好心。
最后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搏一把,沒事最好,有事也頂多落下兩句口舌,總不至于……
坐在牢里的遲暮第一次為自己魯莽的行為感到后悔。
他是真沒想到事情最后是這樣的走向。
這個凌霄……被人看不慣還真不冤。
好在遲暮覺得自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既然當前已經是這樣糟糕的處境,不如先靜下心來想想問題怎么解決。
首先是身份問題。香火官遲暮失蹤三百年,他做香火官遲暮也有三百年,若非腦海里摻雜著幾段千年前的記憶,他還真不會懷疑自己過往經歷。可現在呢?他已經不確定自己是誰了。
再者是未來去留問題。香火官當了三百年,遲暮認為自己當的游刃有余,但麻煩的是,目前這樣的情形,香火官一職他怕是沒辦法干下去,那么未來他該干什么?
總不能大街上擺攤吧。
最后是關于此生為何的問題。
雖然這個問題雖然很沉重,但遲暮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從沒想明白過。若說以前還能靠盡香火官之職這一理由哄騙自己,現在卻是已經不能了。活了三百年甚至上千年,活得渾渾噩噩不知為何,想想簡直可笑。
他是作為誰而活?他到底為什么而活?
天庭認識的人都已經不在,人間混了幾百年也沒混出名堂,身份不明孑然一身孤孤單單,沒給被人添亂,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卻也沒有做出什么撼天動地的大事。
普通的像路邊的雜草。
“不想了不想了,”想到這他拍了拍腦袋,嘆氣道,“果然是人閑心不靜,都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正好獄差送了飯過來,遲暮一看,只有一碗稀粥,粥中米粒屈指可數,敷衍的簡直不能再敷衍。
“這粥也太稀了些。”他很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希望天庭予以改進。
但是壓根不可能。
“稀?”獄差聞言差點笑出聲,“你不如四周看看,看我這幾日還給誰專門送過飯?”
遲暮環顧四周,好像除了他,確實沒了。
“偌大天庭,不知多少神仙為了修煉而辟谷,獨你這品級低微的香火官,做了神官還過著凡人那一套。”獄差言語里帶著輕蔑,“整天生事端。”
這一番話說的遲暮啞口無言。他沉默片刻,準備忍下來不再回應,誰料到獄差忽然又道:“要我看,你們香火官里沒一個好東西。”
這回忍不了了,遲暮想,罵他可以,上升整個群體就過分了。
“我們不是好東西,你們獄差就是好東西?”
他冷哼一聲,嗆道:“天庭里的諸多神仙就是好東西了嗎!”
“你再說一遍?”獄差有些怒了。
“都已經蹲大牢了還有什么不敢說的?”遲暮陰陽怪氣笑道,“沒我們香火官終日在人間奔波,你們這些天庭上的神仙靠誰的香火辟谷?靠西北風?怎么?用得著的時候就笑臉相迎,用不著的時候就放下筷子罵娘?凡間的狗都不敢來這一套。”
獄差的臉由白轉紅又變青,惡狠狠道:“敢說這些不敬之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遲暮將僅有的稀粥掀到獄差臉上,為那張多色變換的可憎面容增添了更多“光彩”:“話不能這樣說,還不知道你我誰先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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