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病了
遲暮又翻開賬本,這次袁濤下赫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王媚。
想來就是袁夫人的名字。
“這是怎么回事?”昭勻十分驚奇,道,“怎么多了一個人名出來?”
遲暮盯著緊緊護著夫君的袁夫人,忽而深深嘆了口氣:“你這般護著他,可想著他有朝一日會賣了你。”
有一種極為特殊的請愿,即替運愿。表面上是香火客替他人請愿,實際上是用以他人之利換自己好運。若非親友夫妻,其他人是沒辦法這樣做的。
可若真是親友夫妻,又為何要做這樣損情的事情?
“我當真是大意了……”遲暮摸著自己臉上的血痕,蹙眉道,“竟然讓這種事出現在我的賬本上……”
跪在地上的袁夫人一無所知,依舊神色潑辣,道:“今日你若殺了我們夫妻,來日我們化作厲鬼,定要日日糾纏你們!”
“誰要殺你?”昭勻道,“真是瘋子。”
遲暮目光復雜,卻還是堅定聲音道:“王媚,第一洲步冥國人士,二十七歲,于上蒼山自甘以一生順遂為奉,為夫君袁濤請下財運愿,天界九品香火官遲暮受理,還愿期兩年。”
袁夫人驚覺眼前這人知曉她的名字,又說出這一大段不知所云的話來,面色一下變了:“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我何時去過上蒼山?求什么……”
她忽而哽住,愣了一下,去看身后的夫君。
遲暮道:“如今還愿期限已過,該還的還是要還。運氣,錢財,不過是得而復失的東西罷了。”
他又道:“以他人好運換自己心愿實現,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袁濤神色慌亂,像個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袁夫人的手,囁嚅道:“媚兒、好媚兒,這人純屬胡說,你別信他的……”
袁夫人道:“我記得你當年去過一次上蒼山。沒過多久生意就突然好了起來。”
袁濤目光開始慌亂:“是,我的確去過……”
“然后我們的兒子就死了。”袁夫人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時竟失神起來,“我生了場大病,再無生育的能力,母家凋零,唯一的哥哥被仇家殺了,再后來,就隨你來到聽海……”
“媚兒……”
袁濤顫顫巍巍地去抱袁夫人,誰料想袁夫人忽然打掉他的手,聲調拔高,尖叫道:“袁濤!你有沒有——”
你到底有沒有許過這樣的愿望!
用我一生的順遂安寧!
“我、我——”袁濤顫抖著,不知是慌張還是害怕,“夫人,夫人,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竟是就此承認了。
寥寥數語,卻像是個驚天霹靂落在袁夫人身上。她的眼眶忽而充滿了大片的淚水,再也沒了方才對峙的囂張氣焰。
“你這個天殺的王八蛋!”
她發瘋似地撲過去,捶打著自己曾一心一意護著的丈夫,語氣滿是絕望和悲傷,還含著莫大的憤怒。
“你還我孩子!還我阿爹阿娘!還我大哥!”
袁夫人哭得痛苦,渾身都在發抖:“你把我蒙在鼓里,搬家納妾,奪了我管家的權利,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徹底失了一切,過了二十多年痛不欲生的人生!你可知你這潑天的富貴——都是沾著我摯愛之人的血啊!”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啊!怎么會喜歡上你,嫁給你做妻子啊!”
她心痛若甚,幾乎快要喘不過氣,匍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仿佛經歷了此生最大的劫難。
觀望這一切的昭勻同樣遭受了極大的震撼,他手抖著說不出話來,只將目光放在遲暮身上。
遲暮的神色在陰影處看不清,讓人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有做這一切的時候,香火官遲暮才是世上最冷酷薄情的人。
他無波無瀾無悲無喜的聲音像是宣判一般,把最后的結果說了出來。還扔了兩張薄薄的字據。可惜袁氏夫婦各自哭成一團,根本沒空理會。
結束這一切后,他拉著昭勻倉皇逃離此處。
隔著院墻都能聽見宅院中吵鬧的人聲。
遲暮吐出一口氣,沿著墻面慢慢滑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蒼白:“這筆賬終于收回來了。”
昭勻默了半晌,道:“這種事,你以前經常遇見嗎?”
“我不希望我經常見,”遲暮笑著,目光里滿是苦澀,“可惜這是人間,我必須習慣。”
最悲傷的事要看,最不恥的事要看,最憤怒的事要看……所有都要看一遍,不得不看,終是要看。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會去想。”遲暮閉上眼,“有因必有果,這是他們必須承受的孽。”
同情與不同情,都無法改變。
正如那日城中傘下,凌霄因所見而憤憤不平之時,他一如既往的淡然。
到底是年輕。等浸潤在塵世許多年后,見多了一些,自然也會看破一些。
這天上地下,神仙凡人,沒什么不同,都是一樣的。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著,直到舟聞神官的一通傳訊,才打破了這份安寧。
“你又要去天庭?”
昭勻見遲暮整理東西,一臉愁苦:“這次去多久?”
“應該不會很久,”遲暮道,“去領獎賞而已。”
“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昭勻不滿道,“最后悄無聲息去了聽海。”
“那我也找過你啊。”遲暮反駁他,“是你自己跑走了。”
“……好好好。”
昭勻不敢再說,只是道:“那我這次就老老實實呆在美人山上,哪也不去。”
遲暮點點頭,翻出之前舟聞給自己的通行令牌,神色十分高興。
有了這個東西,他回天庭也方便不少。
……
再回天庭,遲暮生出一股今時不同往日之感。
第一次他真是暈頭轉向找不到北,現在再回來,該認的路認得了,該熟悉的人也熟悉了。
總算少了些孤苦無依的感覺。
他過了守衛的查驗就直往財神殿去,剛進殿就看了正抱著賬本碎碎叨叨的舟聞神官。他還是初見的那副樣子,兩撇胡子掛在臉上飛來飛去,看著十分親切。
“舟聞神官!”遲暮忍不住激動起來。
一聲呼喚引得舟聞回首望過來。他見到是遲暮,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呀,遲暮,你回來了。”
遲暮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幫他抱過一部分賬本,道:“香火閣其他人呢?這賬本這么多這么沉,怎么就你一個人看?”
“他們都去人間處理公事。”舟聞神官不在意道,“我閑著無事,就翻出幾本看看。”
言畢他仔細瞧了瞧遲暮,見他額上傷痕臉上抓痕,不禁驚訝:“你這是怎么了?”
“不礙事不礙事。”遲暮哂笑兩聲,“小傷而已。”
“那也得注意著。”舟聞關懷道,“雖不比女子看重容顏,但你生的一副好相貌,也切莫大意。”
“是。”遲暮隨意應和了,看著這堆成山的賬本,眨了眨眼睛,“若是大人沒看完賬本,不如我與您一起看?”
舟聞神官道:“好啊。我們早些看完早些去吃飯。”
一本本賬目翻過,遲暮仔細挑了幾個錯處,呈給舟聞神官過目。舟聞神官摸了摸胡子,點頭將這些錯處抄在紙上。遲暮不免奇怪,問道:“大人,您這是做什么?”
“哦,這是給主神的。”舟聞頭也不抬,答道。
遲暮瞪大了眼睛:“給主神?他還要這個?”
“主神勤勉心細,任何賬目都要查看一遍的。所以我才提前檢查一遍,尋尋錯處,給他省點功夫。”
舟聞抄完舒了一口氣,用筆桿敲了敲遲暮的腦袋:“要不然你們香火官怎么能漲俸祿?”
原來如此。遲暮想,這竟是云淮的功勞。
他認同點頭,附和道:“那確實。”
但舟聞說到這又嘆了口氣,神色黯淡下去:“不過主神這幾日病得厲害,賬本還是晚些交給他好。”
病了?
遲暮心一下懸起來,似乎是很不敢置信:“不會吧?主神怎么會生病?”
那可是受萬千香火客供奉的大神仙。
“聽說是因為上次在聽海受的傷沒好全,又過度辛勞,病倒了。”
舟聞道:“我一開始聽到也嚇一跳,但后來又想著,神仙也是人,病一場不意外。”
他抬眼見遲暮神色擔憂,勸慰道:“不必憂心,主神年紀輕輕,身體強健,過兩天就好了。”
……
遲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神色不對勁,忙收斂好正色道:“大人哪里的話。我擔憂主神,也是擔憂整個財神殿,整個凡間的百姓……”
舟聞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正想說些什么,便聽見外面傳來凌霄的聲音:“舟聞神官,遲暮來了沒有?”
遲暮一愣,看到凌霄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見他坐在舟聞神官身邊,凌霄神色一下變得十分歡喜,比聽海國見面時多了些真誠:“還真來了!”
遲暮笑著行禮:“凌霄神官,好久不見。”
“可不敢當,”凌霄虛扶道,“遲暮神官將來是要飛黃騰達的人。我怎敢受如此大禮?”
遲暮對他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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