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為民將他去美國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他沒有像晏旻建議的那樣,  在美國找相關的咨詢公司當中介，而是聽從了翻譯的建議，找了他一個留美的師兄當中介,  說是在外面還是自己人幫自己人。

        田為民也認為中國同胞更靠譜些，他們肯定會幫自己人。

        事實上并非如此,  翻譯的師兄并不懂芯片,  他是學金融出身的,  嘴皮子倒是溜得很,  說得天花亂墜的，大包大攬地說他能搞定。

        結果談判的時候，摩托羅拉將bp機電路板的所有功能模塊都打包轉讓，價格比田為民預期的高了兩倍,  他覺得實在是太貴，讓中介幫忙砍價。

        中介跟對方磨嘰了幾天，價格沒談下來多少，倒是在一直勸田為民簽合同，說人家美國人講誠信，不會騙他的。

        好在田為民還算清醒,  算了一下賬，要是這個價格，他至少得賣幾百萬臺bp機才能回本，那他純粹白給美國人忙活。

        田為民深知自己做漢字傳呼機就是搶時間,  頂多比競爭對手多出幾個月的時間優勢，對手不可能任由他獨占市場,  所以打了退堂鼓,  放棄了購買專利。

        那個中介還非常不高興,  按日結收了他一筆價格不菲的咨詢費。

        晏旻聽他說完事情經過,  便說：“你怎么不另外找專業的咨詢公司問問？”

        田為民無奈攤手：“可別提了，我倒是想找，我不知道去哪兒找啊。我帶去的那個翻譯小孫聽說我不買專利了，便說要去他師兄那兒玩兩天，就跟我分開了，然后人就不見了。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地址，直到飛機起飛，我都沒等到他回來，八成是黑在美國不回來了。我還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他家里交代呢。你說這叫什么事！”

        晏旻大吃一驚：“真的假的？”

        田為民說：“我去找大使館反映了情況，大使館說他的旅游簽證還沒過期，目前還不算違規，說不定能按期回國，誰知道他回不回。好在我和他都不算公職人員，不然我得受多大的處分！這回去，還不知道怎么跟他家里交待呢。”

        晏旻聽到這里：“說不定他早就跟家里說過這事了。現在出國困難，簽證難辦，機票也昂貴，他正好有這個機會出去，就趁機留在那兒了。”

        田為民點頭：“我也猜到這個可能了，但他家里就算知道，怕是也要裝不知道，到時候跟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想想都覺得頭大。正事沒辦成，還添了樁麻煩事。”

        晏旻安慰他：“田總您也別著急上火，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另外再想辦法。”

        田為民狠狠抹了一把臉，滿臉苦澀：“還能有什么辦法？專利的事怕是黃了，你去找別家合作吧。”這跑了一趟美國，正事沒辦成，也沒來得及享受資本主義國家的紙醉金迷，還把同行的人給搞丟了，回來要給翻譯家里一個交代，還得給晏旻賠錢，想想就忍不住躥火。

        一直在一旁沒做聲的藺征西突然說：“田總，我替你跑一趟美國吧，再跟摩托羅拉談談，要是談下來了，這個專利還是由你們公司花錢買。”

        田為民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藺征西，這年輕人器宇軒昂，看著就不是一般人：“晏總，這位是？”

        晏旻趕緊介紹：“他是我們公司的副總藺總，前些日子才從美國回來。他在美國工作多年，是做芯片的，懂技術，也略懂美國的專利法，讓他去幫您談判吧。”

        其實田為民去美國的時候，他就想過讓他去找藺征西幫忙，只是他覺得藺征西有自己的事，他做生意，讓自己的合作對象去找他幫忙，好像有點不知輕重，就打消了念頭。現在藺征西主動提出要幫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沒有比他更合適的談判人了。

        田為民激動得直拍大腿：“哎呀，晏總你有這么好的人選，怎么不早點給我行個方便呢！”

        藺征西說：“他之前也不知道我會這個時間回來，就沒告訴我。我現在知道了也不遲，田總你是再跟我去一趟美國呢，還是我全權代表你談判？”

        田為民猶豫了一下：“我已經去過了，他們若是知道我對這個專利勢在必得，會不會漫天要價？”

        晏旻說：“我覺得您應該去，談判的時候可以不露面，至于價格，您可以私下與藺總商量。”

        田為民說：“好、好！我去，我去。”雖然去一趟美國又要花費不少差旅錢，但跟晏旻那十萬的賠償款比起來，還是少的，更何況他是真的想做漢字傳呼機。

        藺征西說：“那田總你確定一個出發時間，提前訂好機票，到時候我們就出發。”

        “好，我要先回一趟濟南，處理一下家里的事，會盡快來北京。我的簽證有效期只有一個月，必須要抓緊時間。”田為民說。

        田為民得到藺征西的承諾，如打了雞血一樣振奮了起來，連晏旻請他吃飯都拒絕了，直奔火車站買票回家。

        送走田為民，晏旻對藺征西笑：“謝謝你啊！”

        藺征西看著他：“為什么謝我？”

        “你在努力幫我促成跟新潮公司的合作啊。”晏旻說，“我還以為你會勸我直接去跟摩托羅拉合作呢。”

        藺征西說：“你肯定不想直接跟他們合作，否則早就找了，還用去找新潮公司嗎？”

        晏旻樂開了花：“知我者，藺征西也！”他手握拳頭，朝藺征西伸過去。

        藺征西默契伸出拳頭來，跟他碰了一下：“那當然，我敢說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對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美國？萬一新潮跟買摩托羅拉的專利還談不攏，我們趁機談了唄。”

        晏旻一愣：“我就不去了吧，咱倆都走了，公司誰來管事？而且我護照估計都過期了，還要簽證，麻煩得很。你盡量促成他們的合作，實在不行，你就全權代表我們公司談判好了。”

        藺征西說：“行。你這些年，就沒再想過出去？”

        晏旻猶豫片刻，說：“其實出去過，前兩年還去過美國出差。”

        藺征西眼睛都瞪圓了：“你去過美國？怎么都沒聽你說起過，你去美國了怎么都沒給我打個電話？”

        晏旻眨巴一下眼：“我當時是出差，行程全都是單位安排的，就沒跟你聯系。”事實上，當時他在躲他，壓根就沒敢讓他知道。

        藺征西說：“那你應該給我打個電話，我去看你啊。”

        晏旻嗔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說：“我那時候心里還別扭著，沒轉過彎來呢。”

        藺征西聞言，笑了：“那你什么時候轉過彎來的？”

        晏旻沉默不語，從前他可固執，而且鐵石心腸，一直都沒轉過彎來，讓藺征西吃了那么多苦頭受了那么多折磨后才醒悟，可憐見的，上天還給了他彌補的機會。

        藺征西見他不說，也不追問，什么時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轉過彎來了。

        晏旻到底還是沒去美國，一方面是簽證來不及，一方面是確實走不開，他要趁著畢業季去高校招人。

        今年招人比較容易，之前沒敢多招，是因為缺錢，怕招多了人養不起，現在有了藺征西助力，不怕發不起工資了。趁著現在好招，就要多招些。

        因為傳呼機的電路設計基本能在預期時間內完工，一旦這個項目完成，他們馬上就要轉入下一個項目的研發。

        至于下個項目做什么，是晏旻和藺征西這些天來一直都在討論的事。

        晏旻知道，目前國內幾乎整個芯片領域都是一片藍海，不少技術壁壘都尚未形成，他們甚至都可以制定全新的架構，做行業的標準制定者。

        但這也只是想想罷了，哪個芯片不是錢、人力和時間堆砌出來的，想全要，那是不可能的，作為一家初創階段的芯片公司，資金不夠、人力不夠、知名度不夠，生存尚且困難，更別提什么宏偉藍圖了，所以目前最要緊的便是活下去！

        對晏旻來說，他當然想設計屬于中國人的cpu，但他也知道，對目前的他們而言，去做cpu無異于蚍蜉撼樹，缺技術、缺人、缺錢，所以他只能把cpu當成最高峰珠穆朗瑪，先從其他的小山頭爬起，慢慢去攻克。

        這天，晏旻擬好了招聘信息，去找李志偉。

        李志偉平時就在門口的倒座房里辦公，除了做公司的后勤，也兼職門衛，晏旻還給他配了一臺電腦供他學習。

        電腦是和藺征西的電腦一起買回來的，目前還有三臺是閑置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讓李志偉學學，畢竟他們公司的人怎么能不懂電腦呢。

        李志偉正在電腦前忙碌，眼神專注，神色緊張，連晏旻進門他都沒注意，及至快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才察覺到，他嚇得一哆嗦，趕緊一把關了顯示器電源，一臉緊張地看著晏旻：“晏、晏工！”明顯是干了壞事被抓包的表現。

        上班摸魚，這種事晏旻看得可不少，他笑著說：“小李，你在干什么呢？”

        李志偉嘴唇有些哆嗦：“沒、沒干什么！”

        晏旻看了一眼藏在他椅子后面快要掉下去的游戲手柄，伸手指了指：“你的手柄快掉了。”

        李志偉低頭一看，伸手默默地抓了起來，低著頭說：“晏工，我就今天偷了會兒懶。”

        晏旻依舊和顏悅色，二十來歲的男孩子，哪有不貪玩的：“交代你的工作做完了嗎？”

        李志偉猛點頭：“做完了，我五筆打字每分鐘也有三十個了。”

        晏旻笑著說：“挺好的。你打開給我看看，玩的什么游戲。”

        李志偉欲哭無淚，還是將電腦顯示器電源打開了，上班期間玩游戲被老板抓包，還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嗎？

        晏旻看著畫面上出現的“game  over！”，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你已經死了！”這可是他們這代人的經典記憶啊。

        李志偉都快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紅著臉不敢說話。

        晏旻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這是任天堂的游戲？”

        李志偉一臉茫然：“啊？你說什么？”

        晏旻說：“這不是日本任天堂公司出的魂斗羅嗎？”

        李志偉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游戲手柄，說：“好像不是，是小霸王的。”

        晏旻一愣，然后笑了起來，對了，那應該是小霸王山寨的任天堂游戲，他對李志偉說：“手柄給我，我來試兩把。”

        李志偉見老板不生氣，趕緊起身讓座，畢恭畢敬將游戲手柄給了晏旻。

        晏旻不怎么打游戲，隨意玩了幾下，感覺操作起來不太流暢，而且畫面太糊了，顏色又過于鮮艷，看著就費勁。

        晏旻打了兩把，都是第一關沒過就掛了，他說：“不玩了，看得眼睛疼。”

        李志偉說：“晏工，您找我有事？”

        晏旻想起來正事：“對，你把這個招聘信息送到北大去，找他們就業辦的老師，給我們公司安排一場招聘會。”

        李志偉說：“誒，好，我馬上就去。”

        晏旻說：“倒也不必著急，快到中午了，下午再去送吧。”

        李志偉目送晏旻離開，暗暗吁了一口氣，他上班玩游戲，老板居然沒有批評他，老板人真是太好了！

        晏旻回到辦公室，對藺征西說：“征西，你玩過任天堂的游戲嗎？”

        藺征西從電腦后抬起頭來，說：“玩過，怎么突然問起了這個？”

        晏旻說：“剛剛我在小李那兒玩了兩把魂斗羅，有了個想法，要不咱們下個項目就做gpu吧。現在的電腦和游戲機的顯卡配置都太低了，成像想過太差了，看著就像打了馬賽克一樣。”

        gpu也就是圖形處理器，是電腦、游戲機上不可或缺的芯片，它關系到圖像成像效果。

        藺征西問他：“你做過顯卡嗎？”

        “沒做過，但是我可以學啊。”晏旻笑得很自信，他了解過gpu，認為通用計算型gpu的原理還是很簡單的，由無數個簡單的圖形處理單元集合起來，實現圖像處理，工作難度不大，難的是工作量大，他相信大家能夠勝任。

        藺征西笑起來，他就喜歡這么自信的晏旻：“好，那就做吧。”

        “也不著急，我先慢慢構思，等手頭這個項目做完了，差不多就可以上了。”晏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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