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明和方圓盤了盤手里的錢，邊邊角角都刮了一遍，還差五萬八。

        周遠明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他怕說是還賭債人家不肯借他，只說岳父在醫(yī)院，急等錢救命，有兩個朋友答應給他湊上，他千恩萬謝，一再保證年前還清。

        方圓把錢轉給趙桂珍，盯著趙桂珍，“媽，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他，以后他再要錢，賣兒賣女也好，剁手剁腳也好，別再來找我，我不會再給他一分錢。”

        趙桂珍連連點頭，立刻把錢轉給了德哥。

        德哥見錢到的這樣快，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少要了個零，很想坐地起價，又怕影響自己的業(yè)內口碑。

        他拍了拍方正的臉，“你家里還挺疼你，打錢這么快的還真沒幾個。”

        方正每天只有一個饅頭和幾頓毒打可吃，餓得頭暈眼花，一拍即倒，德哥扔給他幾個饅頭，又關切的詢問他是否需要醫(yī)療救助。

        緬甸的催單房里推行奴隸制度，德哥以史為鏡，復原了不少失傳已久的酷刑，但是像類似站籠這樣的刑具還要單獨定做，外面并無成品可賣，德哥只好與時俱進，改為罰奴隸們面壁站軍姿，一天里連站十多個小時，殘廢的大有人在。

        方正待的時間不長，狀態(tài)在將殘未殘之間，很需要一點醫(yī)療救助，只是緬甸的物價這樣貴，幾個饅頭就要50萬，方正不敢接受德哥的好意，連連搖頭，德哥見他這樣不識抬舉，很想再贈他一頓臨別前的毒打。

        方正光頭赤腳被扔回了來時的地方，當?shù)厝丝炊嗔诉@樣的事，有好心人借了幾件衣服給他，他又借了人家手機打回家要路費，趙桂珍放心不下，和方朝陽親自去接他回家。

        方正這回很吃了些苦頭，一回家就直接住進了醫(yī)院，方圓去醫(yī)院看過他，確認了那些傷痕貨真價實長在大哥身上，心就有些軟了。

        趙桂珍把她拉到一邊，“圓圓，你看……等你大哥出院了，能不能幫他看看工作？”

        方圓有些發(fā)愁，大哥好吃懶做，德才雙無，哪會有正經(jīng)公司愿意要他，托人幫他找工作……最后只怕要得罪朋友，但是繼續(xù)讓他游手好閑下去，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趙桂珍一定會讓她收拾爛攤子。

        趙桂珍看她不說話，小心翼翼道，“圓圓，你大姑姐的婆家不是有個小公司嗎？能不能讓女婿幫忙問問？”

        “媽！”，方圓有些惱怒，“大哥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進了公司鬧出點什么事，我還有臉再見大姐嗎！”

        趙桂珍心里有些猶豫，現(xiàn)在就擺出一張泫然欲泣的臉是不是有點太早？

        就有護士拿了單子來催她們去繳費。

        她立刻拿定主意，淚水剎那間充盈了雙目，一旁的護士莫名其妙，她拿來的是繳費通知單，不是死亡通知單，這位阿姨怎么一見她就要哭出來？

        她懷疑的目光在方圓身上轉了轉，把單子塞在她手里，轉身走了。

        趙桂珍不能落淚成珠，然而她的淚跟珍珠一樣值錢，一顆折下來也要好幾千，方圓低頭看了看繳費單，確認了珍珠的價格。

        她也很想大哭一場。

        方圓拿出一張信用卡，去窗口交了錢，精疲力盡的回家了。

        周遠明被王素芬匆匆忙忙叫回家，王素芬冷笑一聲，劈面就問，“老二，聽說親家住院了？怎么也不跟你老娘說一聲，走走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看看他。”，扯著周遠明的袖子就要出門。

        周遠明知道發(fā)小說漏了嘴，連連告饒，“媽，媽，你老聽我說，先放開我，媽別扯我衣服，我就這么幾件好衣服，明天還要見客戶。”

        王素芬松開手，冷笑連連，“你就這么幾件好衣服？就這么幾件好衣服還是老娘給你買的！你沒房貸沒車貸，上班有食堂，吃飯蹭家里，回去連衛(wèi)生紙都要拿幾提，你的錢都去了哪來！你跟我說說去了哪！”

        周遠明不敢說給方正還了賭債，一咬牙，“是圓圓她哥哥看中一個項目想做，親戚們都給湊了湊，我們就……”

        “呵呵，她哥哥？做項目？她那個不著四六的哥哥還能做項目！我看他的項目就是你吧！當初結婚的時候我就不同意！也就是你！非要娶她！當初就不該由著你！我也是養(yǎng)女兒的，你看看你姐姐過的什么日子，你再看看她！她家里就是一窩螞蟥精！”

        螞蟥精的法定配偶可憐兮兮望著她，任打任罵，絕不回嘴，還兼斟茶倒水，王素芬氣消了，問他，“老實說，你到底給了多少給她家？”

        周遠明老老實實答，“三十萬。”

        王素芬氣得死命一戳他額頭，捂著胸口，恨不能立刻暈過去，她知道兒媳婦娘家能吸血，但不知道這么能吸血，三十萬呀！又想到過去六年不知道刮了多少過去，恨恨的一瞪兒子，“說，借了多少？”

        周遠明知道親媽這是要替他抗債，立刻搖頭，“媽你甭管了，我們單位今年效益好，年終獎夠還錢了，再說還有圓圓的，我倆錢夠用。”

        王素芬冷笑著拉起他的袖子，“錢夠用？嗯？”

        周遠明小心翼翼拉回來，嘆了口氣，“媽，你別管了，我倆借了債，她家就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王素芬想想有道理，還是有點心疼兒子，“小錢那的一萬八媽替你給了，剩下你們自己還。”

        周遠黎提著沉沉一兜子玻璃瓶進來，掏出來放到桌上，“媽，思齊的云南同學又寄了油雞樅來，我拿來一半，你給老二分分。”

        楚雄的火把雞樅，肉厚肥美，傘蓋未張時撕成細條，用菜籽油和著花椒，草果，干辣椒，八角，文火慢熬，滋味極鮮美，何思齊有個要好的大學同學，家在云南，每年都會熬一些分給親戚同學。

        周遠明最愛吃這個，一進七月，等得望眼欲穿，嬉皮笑臉摟住周遠黎，“姐，還是你對我最好。”，轉身進廚房下面去了。

        周遠黎小聲問王素芬，“媽，怎么樣？你問他沒？”

        王素芬點點頭，豎起三個手指，“給了這個數(shù)。”

        “三萬？”

        王素芬冷笑，“再加個零。”

        周遠黎倒抽一口氣，“她家心也太黑了。”

        王素芬小聲抱怨，“你說說你說說，當初結婚我就不同意，老二媳婦雖然不錯，可她家里人真是……老二結婚幾年了，你看他身上穿的，來來回回就那么幾件，過得還不如上學時候，錢全填在那個坑里了，再說，”，王素芬看了眼廚房，聲音又放低了些，“他倆到現(xiàn)在都沒孩子，問他就轉開話題，讓去醫(yī)院看看就推三推四，你說他倆到底是不能生，還是不想生，不會想要做那個什么……丁克吧？”

        周遠黎想了想，猜到問題的根源在哪，“怕是養(yǎng)不起，我生笑笑那一年，家里開銷最大，就是這兩年她大了點，每個月也要花不少，老二兩口子每年省點錢都進了弟妹娘家，估計沒錢生孩子。”

        王素芬剛要說話，周遠明端著幾碗面出來，夾了幾筷子雞樅，又舀了一勺雞樅油放進去，拌了拌，深深的吸一口氣，招呼兩人吃飯，王素芬只好按下不提。

        周遠明拎著幾瓶油雞樅和洗發(fā)水浴液回家，家里一片黑暗，方圓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

        周遠明把東西放下，伸手攬住她，“圓圓，怎么不開燈？”

        方圓側頭靠在他肩上，輕聲道，“遠明，我好累，真的好累。”

        周遠明也很累，他就不說話，把頭靠過去。

        兩人一起在黑暗里坐了很久，方圓勉強打起精神，擰開燈，“媽叫你過去有事？”

        “沒什么事，姐夫同學又寄了油雞樅給他，姐姐拿了幾瓶過來，媽叫我去拿，對了，你吃飯了嗎？”

        方圓吸了吸鼻子，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沒，沒胃口。”

        周遠明去廚房給她下面，她想起大哥，頭又疼起來。

        ……………………………………

        董靜姝新得了一筆小小的意外之財，要跟好友分享喜悅，拉著方圓去了一家開了很久的的湘菜館，這家的臭鱖魚堪稱一絕，腌得極入味，蒜瓣也似的白肉入口彈滑，肉沫酸豆角，小炒黃牛肉，夫妻肺片都是招牌，董靜姝一邊吃一邊聽方圓說話，末了從鼻子哼出一聲，“我早跟你說了，讓你不要再管娘家的事，你家也就你爸還多少能看你一眼，你媽，呵呵，”

        方圓來回戳著盤子里的魚肉，低聲道，“我媽也是疼我的，只不過大哥現(xiàn)在情況不好，我不用她操心，她才對大哥更好一點。”

        “疼你？她給兒子買房買車，帶孫子，還高利貸，一有要出錢出力的事就先想起你，這叫疼你？成年人，錢在哪里，愛就在哪里！你家周遠明，要是錢和時間都給了別的女人，只有有事的時候才想起來你，說他的真愛其實是你你信嗎？”

        方圓不說話，只是更用力的去戳盤里的魚肉，魚肉爛得不成樣子，已經(jīng)沒法吃了，董靜姝叫來服務員給她換了新盤子，她這才放下筷子，嘆口氣，“那我能怎么辦？大哥我可以不管，可是爸媽呢？不給錢就得賣房，他們一大把年紀了，帶著航航去租房住嗎？航航也快到上學的年紀了，老的老，小的小……”

        “那也是自己作的！”董靜姝打斷她，“你哥那個樣子，平時就該死死看住，一把年紀了還讓人騙去緬甸，再說租房住怎么了，上學有戶口就行，有沒有房又不影響，再不濟還能回老家，你老家還有幾間房子吧？”

        “老家都多少年沒回去了，房子漏風漏雨，回去祭祖我們都住的親戚家，再說回去航航上學怎么辦？”

        “他是你哥的兒子，你哥也該負點責了，又不管他，還不如給他親媽。”

        “他是我媽一手帶大的，我爸媽都舍不得他，再說我嫂子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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