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潮被梁家一群親戚圍住，陪著笑聽了半天，核心思想只有一個——要錢。

        醫療費，營養費，護理費，精神損失費——梁一凡正是高三的關鍵時候，這么一棍敲下來耽誤了他考大學怎么辦？七七八八算下來，要個八十萬也不多。

        八八八……十萬？他兒子敲了梁家人一悶棍，轉頭他就叫梁家人敲一悶棍。

        常家家事也只尋常，現養著兩個銷金獸，一個慣常偷了家里錢出去胡混，一個張口就敢要2200的變形金剛，全部身家攏一攏不到二十萬，且是留了為大的那個上學預備的，哪里尋得出八十萬？

        梁家一個舅媽看他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立刻道，“我們就要八十萬，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就送你兒子進去吃牢飯！”

        另一個不知道是姨媽還是姑媽勸他，“你好好考慮考慮，你兒子要坐了牢，今年考不了大學不說，以后找工作政審也過不了，沒有單位肯要的�！�

        又一個舅舅出來說，“你不要以為我們家凡凡沒了爹，就可以由著人欺負，不賠錢，我們找到你單位，你兒子學校，好好叫人評評理�！�

        常海潮叫他們吵得頭昏腦漲，奮力從包圍圈里擠出來，連連拱手，“幾位大哥大姐，對不住，對不住，我先去醫院看看病人，行不行？”

        幾個舅舅姨媽等他走遠，又圍在一起，“他這看著也不像個有錢人，凡凡堅持說要八十萬，他能拿得出來么？”

        “凡凡打小是個有主意的，他堅持要八十萬，咱們也沒辦法，反正凡凡已經說了，無論賠多少，一半分給咱們，要的越多咱們也拿的越多不是？”

        “到時候他要實在拿不出來，就再說，我看他像是挺怕他那個寶貝兒子坐牢的�！�

        幾個人就又轉去討論錢到手了怎么分，一旁的警官看他們口沫橫飛，就沒一個人說要去醫院守著侄子的，不禁搖頭。

        常海潮拎了牛奶果籃和幾盒營養品進了病房，梁一凡聽見有人進來，微微掀了掀眼皮，低低叫一聲“媽”。

        常海潮看他已經醒了，不由松了口氣，方才梁家的親戚直把梁一凡說得就要入土為安，他以為人還在昏迷，懸著一顆心七上八下，既然人已經醒了，那應該就是沒有大事？

        旁邊一個眼圈通紅的婦人站起來，“您是？”

        常海潮忙堆出個笑臉，“大姐你好，我是常光輝的父親，我來看看孩子，真是對不住，是我沒管好兒子，對不住對不住�！�

        陳娟聽到他是打傷兒子的小流氓的父親，冷哼了一聲，重又坐下。

        常海潮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他就去看床上，梁一凡面色蒼白，頭上包了厚厚幾層紗布，左臂打了石膏，對上他的目光，虛弱的笑一笑，“常叔叔好。”

        常海潮心里一喜，這孩子看著像是個好說話的，不如從他下手。

        然說了沒兩句，梁一凡就仿佛氣力不繼的樣子，合上眼不再開口。

        陳娟有些心疼，怒道，“我兒子被你家那個小流氓打成這樣，你還不讓他休息，安的什么心！出去出去！”，說著就把他往外推。

        常海潮忙道，“大姐，咱們出來說，出來說�！�

        床上的梁一凡睜開眼，把頭側過去，靜靜聽著門口的談話。

        “大姐，對不住，我真是沒臉來見你，等我家那個兔崽子放出來，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頓，然后帶他來給你磕頭認錯，行不行？”

        陳娟冷冷道，“不用，我要他磕頭干什么？是能讓我兒子的手長好？還是能替他去考試？”

        “是是是，大姐你看，咱們商量商量，能不能私了，警官說只要你家不追究，那邊就能放人。”

        “你兒子把我家凡凡打成這樣，你還想私了？”

        “是是，是我沒管好兒子，可我也是沒辦法，我要賺錢養家，上頭還有四個老的，底下兩個小的，我媳婦身體也不好，是真沒時間去管兒子，大姐，你行行好，咱們都是當父母的，知道做父母的心，我這里給你跪下了�！�

        說著真就勢一跪，旁邊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不免都往這邊多看幾眼。

        陳娟嚇了一跳，忙拉起他，“你這是干什么？起來起來。”

        “大姐，你家那些親戚圍著我要八十萬，我真拿不出來，我家里就一個小雜貨店，還養著兩個兒子，一家四口就指著一個小店生活，手里真沒多少錢，八十萬我去賣血都賣不出來�！�

        陳娟叫他那一番話說得有些心軟，猶豫道，“那……”

        里面梁一凡斷斷續續的咳嗽，陳娟立刻進去給他倒水，他喝過水，探頭輕聲在陳娟耳邊說了幾句。

        陳娟再出來就冷著臉，“我們家是他舅舅姑媽做主，就八十萬，你不愿意拿錢，那你兒子就等著坐牢吧�！�

        說完就轉身回了病房，把門摔在常海潮臉上。

        常海潮無法，只得又回派出所先去看兒子。

        常光輝垂頭喪氣的坐著，臉上還帶著幾塊青腫，見到常海潮來了，忙站起來，“爸，我能回家了嗎？”

        常海潮一巴掌拍過去，“回你姥姥家，人家叫你打成粉碎性骨折，現在醫院躺著，你還想回家？”

        常光輝抱住頭，“爸，我真沒打他，是他自己撞上來的，我們兩邊都不認識他，不知道從哪鉆出來的，莫名其妙就撞過來�！�

        常海潮冷哼一聲，“你沒打他？他自己撞上來的？一只胳膊就撞成了粉碎性骨折？”

        旁邊的警官看不下去，敲一敲桌子，“我們跟梁一凡的班主任談過，這個同學非常優秀，學習成績很好，還拿過很多獎，平時也從來不惹事，他當時就是路過那里，結果就被你兒子打傷了�！�

        常海潮恨恨的又一巴掌拍過去，“聽到沒有？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東西。”

        轉過頭小心翼翼道，“警官您看，他還是個孩子，現在還在上學，能不能讓他先跟我回家？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回家不可能，你這邊要先取得受害者的諒解，如果受害者同意跟你們和解，那么根據法律規定，嫌疑人可以從輕處罰。”

        受害者的諒解要八十萬，不諒解就要坐牢，那兒子一輩子就徹底毀了。

        常海潮和郭鳳英對坐無言，七拼八湊也只湊出來三十萬，無奈只好再去求梁家人，然梁家親戚咬死了八十萬不放，梁一凡倒是個好說話的，只是說不了兩句就要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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