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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應制詩與青苔


“742年,唐玄宗親手結束了長達三十年的開元盛世,將年號改為天寶。
  一般認為,這是唐玄宗自認為可以放心做太平天子的標志,也正式宣告這位英明了半世的大唐天子,進入到了貪圖享樂,懈怠朝政的危險時期。
  也就是在同一年,王維出山,擔任左補闕之職,這個職位是做什么的呢?諷刺的是,這是一個專門諷諫規勸皇帝的崗位。
  上有所好,下必其焉。
  由此也誕生了專門為討好皇帝而作的應制詩,這種詩作幾乎全是歌功頌德的內容,事實證明,即便是再出色的詩人,在這種限定條件下,也很難寫出什么讓人驚艷的作品。
  王維也不例外。
  他在應制詩這種題材里的巔峰之作,應當是《奉和圣制從蓬萊向興慶閣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應制》,之所以試題會這么長,原因就在于原作是唐玄宗寫的《從蓬萊向興慶閣道中留春雨中春望》,從這兩個詩名,大家應當就能明白何為應制詩了。
  渭水自縈秦塞曲,黃山舊繞漢宮斜。
  鑾輿迥出千門柳,閣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
  為乘陽氣行時令,不是宸游玩物華。
  和王維過往與以后的那些詩作相比,這首詩作在靈氣上也也是有所欠缺,它只取得了兩個小小的成就。
  第一,唐玄宗的原作《從蓬萊向興慶閣道中留春雨中春望》已經失傳,無人知曉其內容,但王維這首奉合而作的應制詩,卻流傳了下來。
  第二,這是唯一一首入選《唐詩三百首》的應制詩,獨一無二。
  在詩里,王維不是繞著唐玄宗打轉,而是巧妙地寫他在閣道上的望中所見,由此也就跳出了應制詩難以擺脫的狹窄內容和陳詞濫調等通病。
  除此之外,王維身為一名杰出畫家的眼光與構思,也在這首詩里得到了展現。
  遠處山水形勝、近處宮殿園林,以及云霧里的雙鳳闕和煙雨中的萬人家放在同一幅圖畫中去想象,那就是帝都之春的一幅長軸畫卷了。
  王維巧妙地利用閣道登高望遠的特點,把視野從宮中蕩開去,讓格局狹窄且流于肉麻吹捧的應制詩平添幾分大氣。
  或許這就是一名天才詩人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吧?
  難怪有人是如此評價王維這首詩的:結意寓規于頌,臣子立言,方為得體。應制詩應以此篇為第一。
  從唐玄宗天寶元年到天寶九年,對王維來說,是一個影響后世人對他評價的年份。
  一來唐玄宗開始變得驕奢淫逸,自傲自大,聽不進勸諫之言,而王維作為言官,卻只進奉討好諂媚之語,似乎和人們心目中的道德清官差距頗大。
  二來那是奸相李林甫大權獨攬的階段,王維和李林甫之間,似乎也能保持相安無事,甚至還有些交情。
  如此一來,等李林甫遭到清算之后,人們再反過頭來評價這段歷史,就自然會對這幾年平安順暢的王維,多有微詞。
  然而,事實上,根據史書記載,王維除了應制詩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與唐玄宗君臣之間的故事流傳,從舞黃獅子一案與唐玄宗信奉道教這兩個事實,也可推論,王維和玄宗之間,并沒有太親密無間的關系。
  相反,可能玄宗對王維這個人,也算不上太多的欣賞與喜歡。
  李林甫呢?
  王維確實也給李林甫寫過恭維附和的詩作,其中不乏有一些肉麻之語。
  司諫方無闕,陳詩且未工。長吟吉甫頌,朝夕仰清風。
  大意是說,我擔任左補闕的司諫之職,朝政卻無闕可補。獻上我的詩文,只覺得還不夠水準。我只能吟詠您的詩作,朝夕仰慕,如沐清風。
  的確,一般人讀這種詞句,都會下意識把詩人和獻媚的小人形象聯系在一起,甚至不愿相信這是妙年潔白,風姿都美的王維所寫。
  但這就是事實,也是歷史人物的復雜多面性。
  然而,世人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皆有所圖,王維又是在李林甫身上圖的是什么呢?
  名氣?他早已不缺,即便不入仕途,也是公卿權貴的府上常駐賓客,詩畫之名傳揚天下。
  仕途?可王維的仕途一步一個腳印,也沒見受到額外的關照和提拔。
  唐代盛行干謁之風,向皇帝獻賦求官的士人很多,甚至不乏許多名垂青史的大詩人、大文豪。
  李白說自己遍干諸侯,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
  杜甫說自己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相比李杜而言,《王維集》中看不到獻給皇帝的辭賦,干謁詩也只給張九齡寫過。
  再說回李林甫此人,他最著名的典故,就是成語‘口蜜腹劍’的主人翁了。
  《資治通鑒》記載說,當時人評價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李林甫這人性格縝密,城府極深,還有多疑的毛病,對誰都不信任,也從不把自己的愛憎顯露在臉上。

  朝野之士懼怕他的權力權勢,見了他只敢側目而視。
  可見這是一個心狠手辣,讓人多看一眼都會感到膽寒心顫的狠角色。
  而王維呢?
  他剛入仕途就因為舞黃獅子案而被貶官濟州,后來也是多次退隱終南山上,可見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激烈抗爭的人,再加上篤信佛教,不與人爭,半仕半隱,心在山水。
  對李林甫這種權力欲極強的人而言,王維一方面名氣極大,另一方面又不醉心于官場權力,對自己的宰相之位構不成直接競爭威脅,因此不去招惹王維也就順理成章了。
  王維寫詩贊揚李林甫,到李林甫的府邸作畫,與其說是權力欲望的驅使,不如說是明哲保身,畢竟王維出身名門望族,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培養,對于權謀宮斗之術,不會感到陌生。
  從另一個角度,也能看出王維還是很有底線的。
  天寶十二載,當李林甫死后被清算時,王維卻還能夠安然無恙,并且官升一級,擔任吏部郎中。
  以王維當時在天下的名氣,若他真的選擇和李林甫同流合污,此時只怕早就被狠狠地清算,以儆效尤了!
  和年輕時意氣風發,鞭撻秦始皇陵的鋒芒畢露相比,這時的王維似乎很是讓人感到陌生。
  但這就是人生之中切切實實會發生的改變。
  《舊唐書》記載,王維‘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
  從這段描寫也能看出,王維好像已經放棄了凡塵俗世的所有貪欲,包括物質上的享受,也包括政治上的野心。做到了傳說中的六根清凈,大隱隱于市。
  或許正是因為看清了唐玄宗的驕奢淫逸和李林甫的專橫弄權,整個王朝已不可避免地滑向衰敗深淵,王維才會選擇這種超然物外的處世原則吧?
  從過去種種被貶謫的經歷,讓他明白,自己并非是一個能在權力斗爭場上生存下來的強者,于是只能心向佛門,通過打坐與誦經,來緩解內心的焦躁和不安。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王維又和我們絕大多數普通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只是一個懂得趨吉避禍的動物,僅此而已。
  王維終生都是半仕半隱,隱居之地主要集中在終南山和輞川。
  從長安城東南角的曲江芙蓉苑,往東南方向走三十多公里進入藍田縣,由此再往東南走三十多公里,進入秦嶺北麓的一片山間谷地,此地便是輞川。
  它位于秦嶺北麓,這里青山迤邐不斷,峰巒起伏有致,還有一條叫作輞水的溪流,在山澗谷底蜿蜒流淌,長年不斷,給山石草木帶來了靈秀之氣。
  屬實是一處鐘靈毓秀之地。
  王維有很多的山水田園詩,都寫于輞川別院之中。
  這些詩作大多是閑適、安詳、自由自在的,充滿了田園之樂。
  但也不乏有個別衰颯凋零的意象。
  比如這首《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
  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寒山、秋水、暮蟬、落日、孤煙,看到這些意象,大家第一時間在腦海里浮現的是什么?
  如果聽過我在《深夜巷話》里關于詩詞之美那期節目,應該能明白,古詩中大凡出現這樣一些意象,往往就染上了愁苦悲涼的色彩,流露出孤獨失意的情緒。
  但王維又一次在不動聲色的筆墨中別出心裁,反彈琵琶,傳達了截然相反的一種意趣。
  他寫自己每天都在輞川徜徉于山水之中,最能感受到季節的變化。
  寫下這首詩的時候,輞川的山野已經顯得寂靜冷落了,山的顏色也從青翠變成了暗色調的蒼翠。
  輞川的流水也跟夏天不一樣了,變成了秋水,一天一天地緩慢下來。
  秋意漸漸深了,水瘦山寒,人的心境是否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季節的更替,變得黯淡蕭瑟呢?
  乍一看似乎真有此意。倚杖和柴門容易讓人想到一幅老者孤獨拄著拐杖守在柴門前的凄涼畫面。
  暮蟬更容易讓人起悲涼之意。
  東漢《吳越春秋》里就說:夫秋蟬登高樹,飲清露,隨風?撓,長吟悲鳴,自以為安。
  唐詩里出現蟬聲,大都帶著哀傷,蟬聲本就悲涼,何況是秋蟬、暮蟬呢。
  但王維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呢?
  渡口在水邊,遠遠望去,水面上只剩下一輪落日,水之平面和落日之圓構成一幅立體的畫面,村落上空,一縷孤煙裊裊上升,畫面頓時就變得鮮活了起來。
  由此可見,同樣是寒山、秋水、暮蟬、落日等意象,和大多數詩人描繪的蒼涼落寞之情不同,這些象征悲涼的意象,在王維筆下,卻只是平靜。
  或許,這就是王維隱居心境的一種表現吧。
  他不愿自己像這座輞川別業前任的主人宋之問一樣,到處攀附權貴,卷入朝廷和皇室之間的政治斗爭,最后落得被貶身亡異地的悲涼下場。

  因此王維的詩中,并未出現過宋之問的身影,反而是一些古之賢者,以及許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凡客出現在他于輞川別業里寫下的詩中。
  輞川別業就是王維心目中的桃花源,他有多愛這個地方呢?
  從王維留下的這首《輞川集》里也許可以窺見一斑。
  輞川別業有二十景,王維和他的好友裴迪各賦五絕一首,總共四十首。
  王維作序說:余別業在輞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泮、宮槐陌、臨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欒家瀨、金屑泉、白石灘、北垞、竹里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與裴迪閑暇,各賦絕句云爾。
  竟是給自家輞川別業的每一處景觀都寫了一首絕句,要用兩個字來形容的話,只能是——
  奢侈!
  不過可惜的是,輞川別業的美景隨著王朝和時代的更替,后人已經無從親眼窺見,只能從王維的詩作里面,憑借‘詩中有畫’的技藝去腦海里暢想一番。
  比如第五景《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空曠的山野里萬籟俱靜,因此人的說話聲反而顯得愈發清晰可聞,但這響在山中的人聲,卻更讓人感到靜寂,反襯其‘空’,其無聲,這是極為高明的創作手法。
  傍晚的深林是幽暗的,夕陽的光照斜斜映入,一縷一縷透‘入’林中,畫面美不勝收。
  青苔往往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不易被人察覺,唯有殘陽余暉能夠照映出此物,若非詩人修禪靜謐的心境,絕難捕捉到這種微妙的細節之處。
  他把空寂幽靜寫到了極致!
  王維這種風格的詩作影響大到什么程度呢?
  去看島國的園林,大凡是禪宗庭院,就總少不了翠綠色的苔蘚景觀。
  青苔與世無爭,甘于空寂幽靜,好像天生就具備禪意佛趣,實際上,都是得益于王維的詩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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