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疫09

        丹丘子一生只教授四個徒弟，裴灝排名第二。

        一百年前神魔大戰后，丹丘子和他的大徒弟赫連琢玉被眾妖殺死，原主便只剩下兩個同門師兄。后來修仙界分成四個宗派，裴灝主掌西方的昆侖山，慕云主掌南方的無量山，原主則定居在東邊靠海的落迦山。慕云和原主關系較差，要不是裴灝多次相勸，恐怕他們倆早就割袍斷義了。

        傳奇珠中傳來裴灝的聲音：

        “師妹，我聽說你在仙草鎮遇到怪疫，師兄尚在閉關，無法親自前去助你。這里有一盞結魂燈，可以把萬千魂魄匯集成一個無量天魂。如果能把因疫病而死的人的魂魄匯聚成無量天魂，或許，你可以從它口中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對于陌千尋來說，裴灝和慕云都是一樣的陌生人。但是單從兩次傳音珠的語氣來看，裴灝的性格比慕云溫和太多，言語間也是頗有風度。

        陌千尋以心問心：“藍閃蝶，你覺得，原主的這個二師哥，尚且值得信任嗎？”

        藍閃蝶：“原書中裴灝從未做過傷害原主的事，我覺得是可以相信的。”

        “嗯，我知道了。”

        陌千尋摸了摸金龍的腦袋，金龍完成了任務，仰天發出一生低沉的龍嘯，而后騰云駕霧，不知所蹤。

        鏡雙頗為懷疑地看著這個手掌大小的琉璃盞，道：“師尊，這個結魂燈，真得有用嗎”

        “有用。”陌千尋仔細回想她在古籍中看到的介紹，“如果我們從傀儡尸中提煉出九十九條魂魄，再用結魂燈將這九十九條魂魄凝成無量生魂，生魂會告訴我們這些傀儡尸死前都做過的事情，我們或許可以從中找到子母疫的發病原因。”

        溫良：“可是，我們如何分辨傀儡尸中哪一個魂魄染上子母疫了呢？一具傀儡尸至少是由兩個人雜糅而成，他們之中可能只有一具身體觸發了子母疫的發病條件，其他人只不過是被動與之融合的。”

        鏡雙：“很簡單，結魂之前先凈魂，凈魂就是把傀儡尸身上的怨氣引走。正常人的魂魄是一團清白之氣，子母疫病人的魂魄上留有黑色的病灶，還愁分不清誰是病源嗎？”

        陌千尋朝鏡雙投來贊賞的目光，前陣子她給鏡雙找了幾本仙法古籍，看來他沒有丟在一旁。

        “鏡雙說的對，”陌千尋把結魂燈放進乾坤袖，“我們先找九十九個傀儡尸，將尸體放在刻上凈魂咒語的棺材里，讓其家人為他們念往生咒，幫這些傀儡尸祛除身上的怨氣。凈魂儀式結束后，再執行結魂儀式。把那些魂魄中刻有子母疫病灶的生魂結成無量天魂，最后執行問魂儀式。”

        看到破除子母疫勝利在望，溫良忖掌而笑。

        “太好了，我們終于不再像無頭蒼蠅一樣毫無頭緒了。眼下只要保證‘凈魂’‘結魂’‘問魂’三個儀式順利進行，一定可以解救子母疫患者！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清河！他已經連續給我傳了好幾只靈鴿，問這邊的進展情況呢！”

        陌千尋看他成竹在胸的模樣，不忍心潑他冷水。

        就算能找到子母疫的發病原因，也不一定可以救活所有患者。一切都得走一步看一步。

        陌千尋：“天色已晚，我們先回一攬芳華吧，明天再準備無量天魂的事情。”

        “是。”

        一攬芳華中，群釵斗艷，眾美爭嬌，老遠就能聽到八寶樓里的歡聲笑語。酒香混合著脂粉香氣，宛若人間天堂。

        陌千尋和兩個少年停在一攬芳華的門口，里面傳來白琉璃的嬌媚聲音。

        “討厭……嘴上說著喜歡，卻連心都不愿意給我，這算哪門子喜歡？可見男人的嘴都是慣會說謊的！”

        周圍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

        “可不是今兒個說喜歡這個姑娘，明兒個又喜歡別的姑娘，我才不信他們會愛誰呢！”

        一個男人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就是喜歡琉璃姑娘，不信——”

        白琉璃戲謔道：“不信怎樣你肯把心給我么？”

        男人一時找不到可以表達心意的誓言，順著白琉璃的話道：“給你給你，我的心本來就是你的，給你又何妨這不叫給，這叫物歸原主！”

        白琉璃哈哈大笑，碧色眸子脈脈含情：“這可是你說的哦陳公子，我要是把這話告訴你那個大老婆，看她會不會被氣死……”

        陌千尋轉向身后的兩個少年，燈籠的光照在她的背上，給她的臉打上一層暗影。只有那枚藍色的美人痣在陰影中閃著晶瑩的光。

        “鏡雙！溫良！”

        突然被點名，兩位少年瞬間緊繃起身子，聲音格外洪亮：“師尊！”

        陌千尋緩步繞著他倆轉了一圈，悠悠開口道，“你倆要是以后成了親，敢背著夫人跑妓院逍遙……”

        她冷笑一聲，接著補充：“為師就把你們剁了！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

        “聽到就好，”陌千尋甚是欣慰，從兩人身旁踱過，“走，回去喝春筍排骨湯。”

        “哪里有春筍排骨湯”溫良看了一眼一攬芳華，“這里應該沒有吧？”

        一攬芳華是眠花宿柳之地，通常只會準備一些精致點心，并沒有家常的菜肴。

        “這里是沒有，我可以做啊。”陌千尋笑道，“怎么？不相信為師的廚藝”

        “徒兒不敢。”溫良嘴上這樣說，心里卻一直犯嘀咕，慕云總是說陌千尋做的飯能把人毒死，他害怕今日小命不保……

        陌千尋道：“你師尊我只會做春筍排骨湯，愛吃不吃。”

        “我吃，”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鏡雙開口道，“我喜歡吃春筍排骨湯。”

        “我也吃，師尊做的，徒兒肯定連湯帶肉全部吃完。”

        回到一攬芳華，很快，一鍋冒著馥郁熱氣的春筍排骨湯就被陌千尋端到桌上。師徒三人忙活了一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陌千尋接過溫良盛好的米飯，問道：“咸淡合適嗎？”

        鏡雙舀了一口湯，喝完后抬頭笑了笑：“正好。”

        “為什么我覺得有些淡了呢？”溫良拉開木椅，坐下后道。

        陌千尋邊吃邊說：“我也覺得有些淡，但是很奇怪，我就是不太想加鹽，就好像習慣了這種偏淡的口味。”

        溫良：“可能師尊當初學這道菜就是為某個人學的，就連咸淡都在迎合那個人的口味。”

        “你覺得有可能嗎？”陌千尋盛了一碗湯，“我不可能會迎合任何人。淡點兒好，吃太多鹽對身體不好。”

        鏡雙低著頭，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骨頭上的肉：“師尊好像很熱衷于養生。”

        陌千尋給鏡雙和溫良每人加了一個排骨：“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身體健康有多重要了，快吃，吃完趕緊休息。”

        溫良：“謝謝師尊。”

        鏡雙轉眼已經吃掉兩碗米飯，這個春筍排骨湯似乎很合他胃口。

        陌千尋盯著一直扒拉筷子的鏡雙道：“吃慢點兒，沒人搶。”

        “誰說沒人和我搶？”鏡雙頗有敵意地瞟了一眼對面的溫良。溫良了然，并沒有和他生氣，反而笑了笑：“我吃這一碗就夠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吃完飯，陌千尋簡單洗漱后就開始躺在床上看書。

        燭光在桌子上搖曳，映著她那張細膩高挺的鼻梁，落在微微發黃的書頁上。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陌千尋揉揉有些發澀的眼睛，將書放進乾坤袖，披著藍衫走到兩個少年所在的隔間。

        地上鋪了一床被子，躺著已經熟睡的溫良。床上的鏡雙背影對著陌千尋，看不清是否睡著。

        陌千尋走近些，這才發現鏡雙還沒睡，他正盯著墻上自己的影子發呆。

        陌千尋搖了一下鏡雙的肩膀，小聲道：“睡覺前不要看影子，容易做噩夢……”

        “真的嗎？”鏡雙壓低聲音，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當然是真的，我忘了是誰說的了，但是自從不看影子后，我就很少做噩夢了。”陌千尋把被子掖好，“如果你臨睡前盯著某人的影子看，睡著后就會做關于那個人的噩夢。影子本來就是一個人的陰暗面，是人身上陰氣最重的部分。”

        “嗯，那我不看了。”少年將被子蒙住眼睛，只露出幾根蜷曲的呆毛。

        “你想看也看不了了，好好睡覺。”陌千尋從鏡雙床上起身，從桌子旁經過時拂了一下袖子，燈滅后，房間內陷入一片黑暗。

        ·

        翌日，江府。

        天氣逐漸炎熱，陌千尋換上水藍色輕衫，仙袂飄飄，孑立于江府正堂旁。

        正堂之上的江氏姐弟緩緩放下茶盞，青瓷茶蓋與茶盞啷當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江般若手腕上的芙蓉玉鐲子甚是好看，連一向疏于修飾的陌千尋也沒能完全忽視。

        “仙君的意思是，讓仙草鎮舉行一場百家喪？”

        所謂百家喪，一般發生于天下大災時，或是神魔大戰，或是大旱饑饉，或是疫癘橫行，或是洪水肆虐，或是地動天裂。當死傷之人超過一定數量，人們就會舉行集體喪禮，為亡靈超度，讓活人心安。

        溫良雖然不過一個十四歲少年，站在江氏姐弟前卻一點兒不懼場。

        “是的，我們需要幫傀儡尸驅除怨氣，此時舉行百家喪，一來可以將傀儡尸聚到一處，二來也讓百姓們寄托一下哀思。”

        “這不是我們姐弟能決定的，得問一下其他人的意見。”為了表達江家的誠心，江夫人補充道，“不過，無論他們的意見如何，江家絕對支持陌宗主。”

        陌千尋笑了笑：“有江夫人的支持，我們已經成功了一半。”

        江夫人把不遠處的一個小廝招到身邊：“你去和祠堂里的人說，我們要準備舉行百家喪，看一下他們的反應。”

        “是！”

        過了一會兒，小廝氣喘吁吁跑了過來，他畢恭畢敬朝陌千尋行了個禮，然后回稟道：“夫人，他們沒有拒絕，甚是同意。”

        江夫人面色凝重，替那些病人解釋道：“對于我們這些已經患病的人，就算三日后注定死去，臨死前如果可以為親人舉辦一場喪禮，也算是了卻一份心愿。”

        陌千尋走上前。

        “江夫人不用過于擔心，我們已經有了尋找子母疫發病原因的方法，只是事從緩來急不得，還請給我們一些時間。”

        江喆笑了笑，眼中的沉重之色卻絲毫未減：“陌宗主過慮了，我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并沒有責備的意思。能否容在下問一句，什么時候舉行百家喪呢？”

        “今夜子時，便是舉行百家喪最好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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