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子母疫13
子母疫13
“鏡雙，”陌千尋有些戒備地看著少年，“你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鏡雙雙手撐著膝蓋，聲音虛浮：“好吵啊……”
就像有成千上萬個人在耳邊私語。
鏡雙捂住雙耳，蹲下身，突然一只藍閃蝶落在他的手上。
一股具有清心作用的靈流匯入少年的識海，耳邊低語逐漸遠去。
“師尊，你們先不要管我。先把第九十九個靈魂織進結魂燈。”
“嗯，阿良，你照顧好雙兒，我去開啟結魂法陣。”陌千尋將最后一個子母疫病人的魂魄納入結魂燈，用朱砂在空地上畫了個法陣。
法陣上點著九十九盞燈燭，正是無風之時，燭光探探搖搖，在地上圈出九十九個光圈。
陌千尋將結魂燈放在法陣中央，她運轉靈力，在琉璃盞內將染病的魂魄編織在一起。
而在不遠處的黑暗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時辰前，江府祠堂。
陌千尋沒有讓子母疫病人參加百家喪，一來她擔心這些融合人接觸到傀儡尸會橫生枝節，二來送喪的人本就不少，沒必要拉著這些病號在大街上哭喪。
是以病人們照舊在祠堂內歇息。
春夜寧靜，大門外傳來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管事的媳婦名喚王琴者，扯著尖細的氣音對江府家仆道：“快！把門給我鎖好了！”
然后是一陣門栓上鎖的金屬撞擊聲。
“這些人將來肯定會變成傀儡尸！鎖好了以后有用呢！”
祠堂內休息的眾人都是坐著睡覺，他們本就沒睡安穩，聽到腳步聲，你推我我拽你，霎時間全醒了。
“何故鎖門我等怕不是被人暗算了！”
脖子上環著一對手的男子站起來，一腳踹到江家祠堂的木門上！
“開門！是誰讓你們把我等鎖起來的？江夫人知道了，肯定會嚴懲你們這些狗奴才！”
“對！快開門！江夫人把我們當客人，你們就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聽到祠堂內的人拿江夫人當令牌，王琴咬牙切齒道：“別吵了！煩不煩？就是你們那個濟弱扶傾、蕙質蘭心的江夫人讓我來鎖你們的。”
門內眾人臉上皆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可能！江夫人不是那種人！你別血口噴人！”
“王琴，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和陳世忠的那點兒齷齪事嗎？你嫉恨江夫人很久了吧？不要以為自己一句話就能詆毀一個德藝雙馨的人！”
“賤人！你有什么資格囚禁我等何以如此待我們？！”
王琴冷笑一聲，沒有平時的嬌媚，她的聲音像淬毒的鋼針落在眾人耳邊。
“為什么好，很好，你們想知道自己的死因，那我就告訴你們！百家喪失敗了，那個藍衫仙使的八寶葫蘆被一只白貓銜跑了！你們知道百家喪失敗了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三位仙君另外需要找九十九具傀儡尸！于是你們大慈大善的江夫人說，不用找了，祠堂里不就有現成的嗎？”
王琴放聲笑起來，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外面的傀儡尸已經抓光了，你們就是最聽話的傀儡尸。他們會把你們釘進棺材里，把你們的魂魄煉進那盞燈里。有句話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你們的死會讓無數人得救。你們偉大，你們無私，但你們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連魂魄都會歸于虛無！世人永遠只在乎自己的悲喜，多年以后，誰會想起你們？！”
“你胡說！我們不會死！”眾人歇斯底里地拍著大門，想要破門而出，“快開門！放我們出去！”
王琴卻對祠堂內的呼喊聲無動于衷，就像看一場鬧劇。她對江府的家仆道：“夫人交代的事情咱們已經辦好了，都撤了吧！”
“是！”
江府家仆離開后，祠堂突然陷入一陣可怕的寂靜。
突然，一個長在女人懷里的嬰孩放聲大哭！
中年大漢沖小孩吼叫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現在是不是哭早了等被裝進棺材里的時候再哭吧！”
“真不敢相信，我們那么信任他們……”
“人心隔肚皮，誰能想到表面積善行德的江夫人，背地里卻能做出這等陰險之事？唉，我們注定要死在這里了�！�
“誰說我們一定就會死咱們這么多人，只要能把門弄開，就可以出去！我剛才看了，外面沒有守衛，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
“對！只要活著就什么都有可能！出去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問一下那些偽君子，為什么要這么欺負我們這些苦命人？”
眾人活命心切，彼此打氣，一起推門。但江家畢竟不是普通老百姓，府內用具全是一等一的寶貝，哪里就這么容易被破門
眾人越推心越涼，越涼手上越沒力氣。
“怎么辦？推不動��！”
“這門怎么像銅墻鐵壁似的”
“完了，吾命休矣！”
突然，門外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眾人都后退一步，黑暗中雖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心照不宣地計劃起同一件事。
趁著這次有人給他們開門，沖出大門，殺出去！
活著，只要活著就好。
門開了，月光潑地而入，投下一個男人瘦長的影子。
門內的人剛想沖出去，就聽到那男人說了一句“趕緊走吧，他們都在街上”。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是陳世忠。
這個入贅到江家，處處受人白眼，整個鎮上沒有一個人瞧得起的男人。他居然來救他們？怎么可能
眾人沒反應過來，怔愣在原地。
“怎么是你？”
陳世忠一把將一個畸形人拽到門外：“你們快走，他們馬上就回來了，等到那時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百家喪失敗了，你們是未來的祭品，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們等死！他們太沒人性了，會遭報應的！”
眾人憤憤道：“仙修現在在哪我們要找他們要個說法！修仙之人都是如此不講道義廉恥的嗎？”
陳世忠呵呵冷笑道：“為了他們所謂的道，這些修仙之人會不惜一切手段達到目的。你們是可以犧牲者，是他們修仙道路上的一塊墊腳石罷了。哪個成神成仙的人手上不帶點兒臟血？”
眾人越聽越激憤，從祠堂沖了出去，他們看到院子里放著斧頭，一個個怒發沖冠，掄著斧頭朝街心跑去。
等到這些群情激奮人跑光后，陳世忠對著空蕩的祠堂，終于開始獰笑不止。他走到江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前，拿起最前面的一個排位。
“岳父，難道您不想讓你的寶貝女兒和兒子去地獄陪您嗎？”陳世忠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每一句都像淬著毒藥，“岳父，您死的那天，說我會不得好死，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你不是最瞧不起我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樣一步步搶走江家的東西，把你女兒狠狠踩在腳下的！”
牌位后走出一個嬌媚的女人，是王琴。
“世忠，還是你厲害，你怎么就這么確定這群人會相信我們的話？畢竟，和江家人比，咱倆的名聲不太好�！�
陳世忠放下排位，森森道：“很簡單，當個人安危受到威脅時，沒有人能保持理智。這群人本就因為子母疫對死亡怕得要死，聽到有人把他們當祭品，肯定會立馬喪失思考的能力�！�
王琴笑吟吟靠在陳世忠身上：“夫君說得對�！�
陳世忠撫摸著王琴的頭發：“剛才那場戲，你演得非常好�！�
王琴從他肩上抬頭：“沒有夫君演得好�！�
陳世忠不置可否：“對了，阿凜呢？”
阿凜是陳世忠和王琴的兒子。
“你不用擔心，他已經睡著了�！�
陳世忠若有所思地看著頭頂的月亮，月亮被云霧遮住，只露出尖尖的一角。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兒子，為了我們三個人再也不受到別人的白眼，你知道嗎？”
王琴寵溺地撓了一下陳世忠的下巴，眼神嬌媚婉轉。
“我當然知道，我也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夫君和阿凜，我們三個人永遠也不要分開。”
·
黑暗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站在法陣中央的陌千尋手持結魂燈，九十九盞燭火隨著紛至沓來的腳步微微聳動。
“有人來了！溫良，看好鏡雙！”
溫良：“師尊放心！”
道路的盡頭是無數拿著斧頭的畸形人，他們的眼中燃燒著怒火。
“就在那里！他們都在那里！”
“把棺材都砍了！把棺材都砍了！沒了棺材，我們就不會死！”
“快看那個藍衣女人！她是不是在弄什么法陣？那個法陣是不是可以把我們都變成傀儡尸？毀了它！毀了它！”
“你們不仁，別怪我們不義！”
畸形人沖向棺材，對棺材又砍又踹，口中罵聲不斷。更有甚者，舉著斧頭朝陌千尋所在的結魂法陣沖去。
就在發狂的畸形人快要沖到法陣時，法陣周圍閃出無數流光溢彩的大藍閃蝶！
藍閃蝶幻化成少女形態，運轉法力，將沖過來的畸形人定在法陣外。
“不準靠近我的主人！”
一邊運功一邊對身后的陌千尋投來一個的眼神，陌千尋了然，朝她點點頭，繼續運轉結魂法陣。
不斷有畸形人掄著斧頭朝陌千尋沖來，他們表情猙獰，視死如歸。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小藍一邊施定身咒，一邊沖這些瘋狂的畸形人喊，“主人正在結魂，不能被任何人打擾！”
要是平時，也許畸形人還會考慮一下小藍此話的真實性，但他們此時已經先入為主，認定陌千尋正在設計害他們，便什么話都聽不進心里去了。
“你就別狡辯了！你們是一伙的，都不是好東西！”
小藍當然不怕這些凡夫俗子，只不過與傻子周旋也挺耗費心神，她索性在結魂法陣外設了一道屏障�；稳擞酶^吳剛伐桂一般不知疲憊地砍斫著結界，小藍就在結界內邊吃瓜子邊給畸形人吶喊助威。
“加油啊！馬上就要成功了呢！”
“這位兄臺，你的斧頭豁了一個口子，要不然去另換一把吧？”
“嘖嘖嘖，你好有毅力啊，我要是像你這么有毅力，可能已經成為蝴蝶神了，小女子佩服佩服！”
結魂法陣很快就結束了，陌千尋看著燈內流轉的無量天魂，替小藍收掉結界。
“行了，別逗他們了，我已經練成無量天魂了�！�
拿著斧頭砍結界的畸形人突然砍了個空，被自己的力量扯了個跟頭，一個個摔成狗吃屎，口中呻·吟不斷。
小藍看著地上滾動的畸形人，指著他們哈哈笑道：“活該！誰讓你們打擾主人辦正事！哼！”她拍掉裙子上不小心沾到的瓜子殼，朝地上的畸形人扯了個鬼臉。
陌千尋飛到棺材上，小藍緊隨其后，主仆二人站在高處，對著下面瘋狂的畸形人和縮頭藏尾的送喪人喊道：“百家喪很快就成功了，我們離真相就差最后一步，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想活命了嗎？！”
眾人突然變成木雕釘在原地。
這個藍衣女子到底在說什么？！把他們當傻子嗎？！
陳世忠不是說百家喪失敗了嗎……
溫良抖了一下衣衫，要不是多年養成的教養逼著他保持風度，他真想拽著這些病號給他們一人一拳，幫他們醒醒腦子。
“我師尊冒著生命危險修煉無量天魂，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他冷笑一聲，“也對，要不然你們幾個月前也不會種植咒林�！�
陌千尋手里的結魂燈大放異彩，將周圍照得有如白晝，也照在那些羞赧的臉上。
這些患病之人看著手持琉璃燈盞的陌千尋，逐漸找回理智。
剛才，他們太害怕了，以至于在陳世忠和王琴的幾句話的慫恿下，差點釀成大禍。
“是陳世忠！對，就是陳世忠！是他說你們已經失敗了，準備拿我們做下一批傀儡尸！”
“還有王琴！他倆是一路貨色！誰不知道這兩人早就暗度陳倉、私通款曲了？！就是這對狗男女！”
“仙君！這不能怪我們吶！我們也是太害怕了！我們的小命都捏在你們手中，我們害怕��！”
“對對對，這也是人之常情，仙君千萬莫要生氣！我們是一時被那倆個小人迷了心智！”
眾人中有幾個人把斧頭丟在一邊，朝江府跑去，不多時，他們反綁著陳世忠和王琴，把兩人死死陌千尋面前！
“就是這兩人！他們信口雌黃，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把我等迷惑住了！”
有人朝陳世忠和王琴丟了一顆石頭，那棱角鋒利的石子堪堪砸在陳世忠的額頭上，頓時鮮血淋漓！
“陳世忠！我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緣何要害我？”
“還能為什么？！他一直被江家瞧不起，肯定不希望陌宗主知曉治療子母疫的方子。等江氏姐弟一死，他就成了江家名正言順的主人！”
“王琴！你真是個不要臉的破鞋！你男人要是知道你和陳世忠亂搞，肯定會殺了你的！”
“行了！”陌千尋一直沒開口，見眾人言語間越來越粗鄙，發火道，“如果這樣可以解決問題，那你們繼續罵好了！”
眾人自知理虧，紛紛閉嘴。
江夫人撥開人群，走到陌千尋面前，她看到跪在地上的陳世忠和王琴，不解地問道：“陌宗主？這是怎么回事？”
眾人剛閉上的嘴又開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江夫人很快就從這些紛亂的言語中縷出頭緒。她失望地捂住胸口，要不是江喆與她一脈相連，支撐著她，江夫人恐怕已經暈厥了。
“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誤會！世忠不是那種人！”
“江夫人，我們沒必要哄騙您��！這個陳世忠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伙同王琴這個賤人，唆使我們破壞百家喪！我們要是有一句話是假的，天打雷劈啊！”
江夫人還是沒辦法相信，這個曾經把她從土匪窩里救出來的男人背叛她。她兩眼含淚，顫抖著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世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陳世忠抓住她的手，又被一旁的江喆踹翻在地！
“狗東西！不準碰我阿姐！”
陳世忠聲嘶力竭喊道：“我沒有……不是這樣的……他們在騙你……般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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