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疫14

        “不是我，般若，真的不是我，是這個女人和我說的！”陳世忠恍然有了更好的計策，他用膝蓋跪走過去，把和王琴的距離拉遠，“對，就是王琴！是她和我說陌宗主想設計害死我們，我擔心你出事，所以就讓祠堂里的人出來幫忙……你要相信我啊……”

        王琴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失望和惡心在心頭翻涌。

        “陳世忠……你真讓人瞧不起啊……是我眼瞎了，還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你配當男人嗎！！！”

        江般若眼中的怒火一點點熄滅，最后暗成一抔死灰。

        人生若只如初見，她是那個未經人事的少女，而陳世忠是那個勇敢有擔當的少年……

        江般若幼時曾隨爹爹販貨，路上遇到馬匪，被一群男人關進草棚。她到現在還記得當時有多么害怕……

        少女將牙齒死死抵在舌上，她暗做打算，只要有馬匪進來就立刻咬舌自盡！

        周圍太靜了，只有山里的野貓在叫，她害怕自己累得睡著，就一聲一聲數貓叫。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門開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江般若咬住舌根，突然感覺下巴一痛！

        一顆石子砸在她的下巴上，她本能地叫出聲，也松開了牙關。

        “不要自盡！我不是來要你命的，我是來救你的！你要相信我啊！”

        少女滿是驚恐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她在感動的淚水中看到一個瘦弱卻偉岸的少年。月光打在陳世忠的后背上，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那人個子不太高，影子卻又黑又長。

        “你要相信我啊！”陳世忠的聲音落在耳畔，透過多年的歲月，沙啞滄桑不復少年。

        “阿姐，”江喆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陳世忠，不肯分他半分憐憫，“千萬不要再相信他了！他早就不是當年的陳世忠了！他背叛你，欺瞞你，踐踏你的好心，侮辱你的人格，一次次傷害你。阿姐，到底要怎樣你才會對他徹底死心？！”

        “你不要說了！”江般若用僅剩的那只手捂住耳朵，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那道裂痕崩開。

        腕間芙蓉玉手鐲滑到袖子深處……

        東方晨光熹微，雞鳴聲打破寧靜。

        “娘親！”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從眾人腿間的縫隙擠過去。孩童聲音稚嫩，臉上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與殘破的街道是那么不和諧。

        王琴一把抱過跌跌撞撞奔來的孩童，她眼角帶淚，站了起來。

        眾人摸不清她的意圖，想要把她按下去，但此時這個女人已經接近癲狂，任誰也難以壓制。

        “江般若！你不是不愿意相信陳世忠不愛你嗎？”她被眾人按住又站起，“我來告訴你真相！阿凜！”

        孩童從她臂彎里抬眸，用手擦去王琴臉上的血污：“娘親。”

        “記住你面前這個男人，他才是你真正的爹！”

        眾人聞言皆是一片嘩然。

        王琴不顧眾人的言語，繼續發瘋：“江般若，你知道為什么成親后五六年都沒能懷孕嗎？因為你的相公根本不想讓你生江家的種！你手上戴的芙蓉玉手鐲，還是他專門向老道士求來的避子手鐲呢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家阿凜才是世忠的親骨肉！來，阿凜，叫爹爹！”說罷，她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阿凜年紀尚小，還不懂王琴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哼唧兩聲后就哇哇大哭起來。

        陳世忠瞪著面前的女人，大踏步走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王琴！你個臭□□！說什么瘋話！！！”

        阿凜抱住王琴的脖子，哭聲不止。一時，竊語聲、嬉笑聲、哭聲、罵聲混雜在一起，嘈嘈雜雜熱熱鬧鬧。

        就在一片喧嘩聲中，阿凜突然止住哭聲，從王琴身上下去，跌跌撞撞朝陳世忠跑去。

        小孩怪異的舉動吸引了陌千尋的注意力，她一眼就看出這孩子中了傀儡術！

        “小心！”

        但是已經晚了，小孩目光呆滯地奔向陳世忠，抱在他的大腿上。

        更加奇怪的現象發生了，在阿凜和陳世忠觸碰的地方發生了軀體融合，他們就像打在同一個粗瓷碗里的雞蛋，粘在一起無法分開！

        這意味著什么，已經不言而喻。

        板上釘釘。

        阿凜恢復了神志，他發現自己的手臂牢牢粘在男人的腿上，怎么都無法分開！

        身體融合的疼痛一點點蔓延，小孩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繼續大哭。

        “娘親……娘親……”

        “你哭什么哭？！”陳世忠皺著眉頭朝小孩大吼大叫，“給老子閉嘴！”

        吼完，他抱著腦袋自言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們倆明明和咒林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阿凜的大半身體已經被陳世忠納入體內，他又哭又鬧，卻像陷入沙漠流沙的動物，越掙扎只會陷得越深。最后，男孩的整張臉都被這個高大男人吞了進去！

        哭聲終于停止了，眾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隨著孩童哭聲的停止，陳世忠也停止了自言自語，他的臉突然翻轉過來，將后腦勺對著江氏姐弟！有幾個人正戳著他的脊梁骨指指點點，突然看到一張猙獰發青的臉，嚇得舌頭差點打結！

        “臥槽！這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好嚇人啊，他難道變成傀儡尸了？可是不對啊，一般人都是融合后好幾天才會變成傀儡尸啊……”

        “報應啊！陳世忠和王琴做出那等齷齪事，還生了一個孩子！現在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江夫人空洞地看著這具特殊的傀儡尸：身子朝前，頭朝后，口角流涎，眼角帶淚。

        她什么都明白過來了。當阿凜和陳世忠融合的那一刻，江般若終于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偏聽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這么多年，他背著她和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孩子，還送給她一個避子手鐲。更加讓江般若惡心的是，陳世忠明知道懷不上孩子不是她的錯，平時還假惺惺地給予她“安慰”，讓她每每更加心生愧疚。也正是因為這些愧疚，她一次次忽略其他人的勸告，沒能看清枕邊人的真正面目。

        “阿姐，這回你相信了吧？”

        江般若將手上的芙蓉玉手鐲取下，用盡力氣摔到地上！玉石頃刻間裂成無數碎片！

        擲玉絕君情，琳瑯知我心。

        “我信。”江般若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心口一陣陣收縮。

        為什么相信一個人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為什么人生不能只如初見？為什么越是親近的人越喜歡傷害彼此？

        江般若踩在碎玉上，鋒利的玉片割破了她的鞋，扎入她的腳心，可是她已經沒有感覺了。

        白琉璃扶著失魂落魄的江般若，碧綠眸子中善意氤氳，她款語安慰：“般若，看清他也好，你被這個男人蒙蔽多年，早看清早解脫。世上好男子多的是，撥開眼前的葉子，才可以看到巍峨聳峙的泰山啊。”

        江喆跟著附和：“對，白姑娘說得這句話非常有道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個肯定比陳世忠好！”

        不遠處的陳世忠披頭散發，一口咬在王琴的脖頸上，女人發出痛苦的喊叫，脖子上的鮮血噴射出來！

        陌千尋一劍貫入傀儡尸的心臟！但王琴的脖子已然被咬斷，露出一截血淋淋的腔子，觸目驚心。

        “唉，救不活了，嘖嘖嘖……”

        “活該啊，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老天有眼！”

        “只是可憐了小孩，下次投胎留點兒心，遇上這種爹娘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結魂燈已經煉制成功，問魂儀式后就可以知道子母疫的真相。

        陌千尋將結魂燈放進乾坤袖，一個輕功掠至鏡雙和溫良身旁，她關切問道：“鏡雙，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

        鏡雙本來就是蠱皿，是六界最適合承載怨氣的容器，但適合不代表不會痛。他渾身發冷，嘴唇蒼白，識海里尖叫不息。

        “殺了這個女人！她只是利用你修她的道罷了，你就這么甘心被利用？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拯救什么蒼生？蒼生配么？他們就是一群自私自利、虛偽陰險、兩面三刀的烏合之眾！殺了她，殺了他們！”

        “鏡雙，你知道你是天生的蠱皿嗎？你有搬山倒海、毀天滅地之能，你有興魔道、滅正途的使命！你甘心在陌千尋身后做個聽話的小徒弟嗎？！別讓我們瞧不起你！”

        少年雙目暴突，右耳的血鈴鐺又開始震蕩不息，陌千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鏡雙！凝神！”

        溫良有些焦急地看著鏡雙，他問陌千尋：“師尊，鏡雙是不是壓制不住體內的怨氣了，八寶葫蘆又丟了，我們該怎么辦？”

        陌千尋看向另一邊倒在地上的王琴，她的頭和身子之間靠著一點兒皮肉相連，雙腿不斷抽搐蹬踹，似乎非常痛苦。

        溫良了然，沉聲道：“徒兒這就去畫符咒！”

        溫良走到斷頭女人的尸身旁，道了一聲“得罪”，將黃紙紅字的符箓貼在女尸身上。他朝陌千尋點了一下頭。

        陌千尋一掌拍在鏡雙心口，一團黑霧從少年臉上掙扎著飛出，鏡雙嘔出一口黑血！

        鏡雙是蠱皿，怨氣容易進也容易被打出。沒了肉身憑依的怨氣急于尋找下一個容器，一股腦從王琴橫斷的脖頸切口鉆了進去！

        女尸停止抽搐，直挺挺從地上立起來，勉強由皮肉綴連的頭顱歪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王琴嘴角掛著一個詭異的笑容，朝一箭之地的江氏姐弟沖了過去！

        就在女尸的尖細爪子和江般若只有一毫之距時，站在江般若身旁的白琉璃飛出一記絕殺掌！掌風猶如山貓夜襲，驚斷了女尸的項上人頭！

        白琉璃竟然不是凡人，她的這記絕殺掌上分明帶著妖力！

        與此同時，溫良腰上的螭紋玉佩時明時暗。溫良警戒地看向一身粉衣的白琉璃，攏著劍眉，一手按住寶劍。

        螭紋玉佩之所以時明時暗，是因為感受到了寶玉精魂。自古寶玉都是有玉魂的，溫良腰上的這半枚螭紋玉佩更是上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寶物，自然得天獨厚，靈氣非凡。上次溫良斬獲妖貓單耳時，便留了個心眼，在貓耳內放入一縷寶玉精魂。只要妖貓利用妖力作祟，他便能立刻感知到妖貓的位置。

        剛才白琉璃一掌飛出，螭紋玉佩未幾就有了動靜。

        只有一個原因。

        那只妖貓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個白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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