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汀抱著雙膝，靜靜地坐在黑暗里。眼淚無聲無息，流滿一臉。

　　他終究去赴死，而她明明知道結局，卻無力阻止……她已經那么努力了，為什么他還是不能避免那注定好的命運？

　　電話鈴聲忽然在黑暗中大作。婉汀卻仍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沒有動。

　　可是電話鈴聲不屈不撓，一直在室內響個不休。婉汀慢慢轉過頭去，盯著茶幾上那具電話。最后，她終于屈服了，爬到茶幾旁，接起電話。

　　是裴遙。

　　“婉汀，你告訴我，其實哥哥他……是不是回不來了？”

　　電話里裴遙的抽泣，在靜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婉汀閉上了眼睛，想說“是的”，然而嗓子卻仿佛被什么東西梗住，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我不知道。”她最后只能這樣說。

　　“你騙人！”裴遙忽然爆出一陣凄厲的啜泣，提高了聲音。“我知道的，我可以感覺得到，哥哥他死了！他不可能回來了！可是為什么呵？為什么他要不顧惡劣的天氣，在暴風驟雨里強行起飛？！”

　　婉汀的心驟然一陣抽痛。她想起那個風雨之夜，裴逸在嗡嗡作響、干擾很大的電話里，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喜歡我，我很開心。

　　“婉汀，我聽說了……我聽警察說，哥哥起飛前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哥哥都對你說了什么話？”裴遙突然說。

　　婉汀一陣措手不及，輕聲答道：“警察……不是應該也告訴你了嗎？”

　　“那不一樣！”裴遙打斷她，執著追問：“我想聽你親口說，想知道哥哥是不是還說了一些別的什么！我相信你一定是極力勸阻他了，但是我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讓他歸心似箭，甚至可以在暴風驟雨里，冒險起飛——”

　　“……他問我，我是不是喜歡他。”婉汀驀然開口，一直纏繞她心頭的負罪、歉疚、悲痛、惱恨，此刻一古腦涌上胸口，她緊繃的神經驟然繃斷，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很驚訝，所以他賭氣了，說難道我害怕他回來破壞我的好事嗎？我很害怕，我怕他會誤會，會賭氣起飛，所以我立刻否認，他卻一定要追問，我只好說我喜歡他……然后，他就只說了一句話，電話就中斷了。我等了很久很久，他始終沒有再打回來；直到，警察來叩我的門——”

　　“那么，哥哥最后一句話是什么？”裴遙截口問道。

　　婉汀沉默了許久。

　　“他說，你喜歡我，我很開心。”

　　然后，婉汀感覺自己的聲音發顫，臉上五官忽然全部垮掉，腦中轟轟作響，不能看、不能聽、也不能呼吸，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中奔流而出，沿著她的下頜曲線，滑進她的頸子，滴落到她的衣襟、她身前的地面上。

　　當她終于恢復了聽覺時，她聽到裴遙幾近破碎的聲音。

　　“……警察說，當晚風雨極猛，當地的電話線路因而中斷……哥哥一定是急于和你通話，但無法接通……所以他要冒險，他以為他能戰勝風雨，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見你……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你說，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已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婉汀驀然崩潰了。

　　“裴遙，對不起……我想，我暫時無法再說下去了……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但愿我能阻止得了他，其實我一直一直在等，即使風雨持續再久，只要天放晴了，他無論什么時候回來，我都會在這里等著他的……可是——”

　　可是，今夜的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蝴蝶飛過。只有孤獨而寂寥的長夜。在寂靜森林的某個角落，他一去不返，已隨著早秋的樹葉，一道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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