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汀猶如行尸走肉一般機械地回了家。站在客廳里，她慢慢地游目四顧，忽然覺得這間客廳是如此寂寥空曠，大得有如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她忽然惶恐起來，沖到客廳的桌邊，抓過紙筆，拼命地在紙上寫著：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她下筆并沒有任何窒滯。于是她停頓了一下，小心地一筆一劃地寫道：裴、逸，你、很……

　　她本來想寫“你很危險”，然而“危險”那兩字卻無論如何寫不出來！婉汀本以為是筆沒了墨水，于是用力在紙上劃著，想將“危險”那兩字劃在紙面上。然而無論她如何用力，紙面上卻是光潔平整，除去她剛才寫的那幾個字之外，竟是一絲劃痕都沒有！

　　婉汀驟然丟開了筆，怵然而驚。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重又抓起筆，狠狠地寫道：你、會……

　　她本來想改寫“你會墜機”四字，然而“墜機”也一如方才“危險”兩字，不曾在白紙上留下一絲痕跡！

　　婉汀的手指不自覺地痙攣了，神經(jīng)質(zhì)地緊緊握著那桿筆，無法置信地盯著那張紙。呆立了片刻之后，她似是忽然又反應過來，重新提筆，嘗試在紙上寫“你會死”，但“死”字也遭到了一樣的命運！

　　婉汀喉間驀然爆出一聲尖利而破碎的啜泣，反復在紙上寫著“危險”、“墜機”、“死”、“失蹤”……等等的字眼。然而她一切的嘗試都只是徒勞。最后，她終于崩潰了，無力地丟開了筆和紙，跌坐在地上，仰頭向天，淚流滿面。

　　“老天！老天！若你只是為了懲罰我，那么我已經(jīng)知錯了！我以后一定會很尊敬、很尊敬棒球這項光榮的運動……求求你，讓我告訴裴逸一聲吧！或者讓我能夠向其他人示警……怎樣都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活生生地走向那已無限逼近的死亡……”婉汀嘶聲泣道，幾乎說不出話來。“難道你對我最大的懲罰，就是只讓我旁觀著這一切悲劇的發(fā)生，而束手無策，不能救他？老天，老天！那不是一個玩笑，那是一條人命呵……”

　　她以手掩面，淚水肆意地在她面頰上奔流。

　　“既然不能改變歷史，為什么還要把我?guī)У竭@里來？”婉汀抽泣著，想起自己記起這一段悲劇之后，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嘗試著要對旁人說出；裴逸、梁鈞覽、裴遙……甚至是浪潮隊的工作人員！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每當說到那些可怕的字眼的時候，她就無法發(fā)聲！比劃，也無人能夠看懂。寫在紙上，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這般無能為力呵，最后，就只剩下上天和命運的殘忍，要她靜靜做個旁觀者，眼看著裴逸飛向近在眼前的死亡——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逐漸黯淡下來。客廳沒有開燈，婉汀摸索著顫巍巍站起，走到窗邊，雙手扶住窗玻璃，將自己整張臉都貼在窗上，遙望著窗外萬家燈火的夜景。

　　裴逸不在了，她又當如何？眼前這靜謐的安詳?shù)囊购牵�絲毫也看不出這夜幕籠罩下的城市，此刻發(fā)生的一幕幕生離死別。在這漫長的靜靜流過的歷史長河之中，人的一生竟然這樣短促，這樣渺小，仿佛一片落入湍急水流的羽毛，被浪潮裹挾著翻滾輾轉(zhuǎn)，轉(zhuǎn)瞬之間，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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