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汀等啊等啊，等了一夜，而裴逸始終沒有回來。在不知不覺中，她累得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她一唬，驀然爬起來，在室內茫然四顧，發現仍舊是自己孤獨一人，并沒有裴逸曾經回來過的跡象。她心底忽然浮上了某種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她沖到電話旁，立刻撥了裴遙的號碼。

　　那邊沒有人接聽。婉汀一看時間，已經上午十點多，裴遙想必已經去大學上課了。

　　婉汀覺得雙手發涼，如一盆冰冷的水從頭直淋至踵。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在這空曠的屋子里太清晰；在她的茫然失措里，被無限放大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婉汀慌亂地在腦海里搜尋著可以求助的人名，但想來想去，竟然一個都沒有！

　　讓她說什么呢？這畢竟是太荒唐的一件事呵！姑且不談她根本說不出來，就是眼下她的擔心，又有多少人會真的當一回事呢？他們只會笑她過慮了，說這只不過是裴逸辛苦努力了一整年，助隊奪得總冠軍之后，應有的假期和放松；叫她不要再那么神經質地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婉汀正在胡思亂想，門鈴忽然急促地響起。

　　婉汀一驚，然后又想到：也許是裴逸終于回來了呢？也許是他終于氣消了，愿意回來聽她解釋了……畢竟離預定的出發日期還有幾天，即使裴逸現在是在放假，可是蘭斯工作繁忙，也不是輕易說走就能走得開呵！

　　這么一想，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連忙跳起來，沖到門口，一下拉開大門。

　　門口，卻站著梁鈞覽！他雙眉深蹙，此時抬起頭來看了婉汀一眼，確定婉汀這身打扮適于出門，就顧不得多說，立刻一手拖起她，直奔樓下還在等候著的一輛出租車，匆促吩咐道：“去機場。要快！”

　　婉汀大為驚訝地看著他，從看到站在門后的人竟然是他、而不是裴逸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也隱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梁鈞覽緩了口氣，對婉汀語氣急促地解釋：“我今早好不容易才翻到當初蘭斯?帕瑞可留給我的那張名片，幸好當初討厭他亂給我推薦學校的時候，沒把他的名片撕了扔掉！然后我打電話去他公司，他的秘書說，他昨晚臨時決定提前于今天早上啟程去度假，只怕已經到了機場啦！我立刻覺得不對，馬上趕過來找你。你不是說，裴逸也要跟他一道去么？那只怕現在裴逸也在機場了，他大概誤以為我們……怎么樣了，所以心情一定很差，跟著蘭斯出去散心，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忽然停了下來，焦慮地看看腕上的手表，又向著前座的司機說：“麻煩您再快一點！二十分鐘內趕到的話，我們就再加二十塊錢車費給你！”

　　司機一聽，笑了出來，脆應道：“好！咱們就試一試看！”腳下猛踩油門，車子箭一樣向前飛馳而去，瞬即超過了好幾輛車。

　　在司機一路飛車、驚險萬狀地連闖了好幾個黃燈之后，出租車“吱”地一聲，停在候機大樓的門口。梁鈞覽丟下車資和許諾多加的二十元，拉著婉汀沖進候機大樓，一刻也不多耽誤地，立刻直奔柜臺，詢問蘭斯名下那架小飛機是否已經離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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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汀焦急地站在一旁等著，見梁鈞覽眉頭深鎖、表情嚴峻地轉過身向自己走來，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怎么樣了？他們……離開了嗎？起飛了嗎？！”她恐懼地問著梁鈞覽，聲音震顫，語調里已經染上了一抹絕望。只看梁鈞覽的神情，她就已經很難說服自己裴逸還沒有走。但是，裴逸，裴逸，你怎能走呵？你不知道，這一去就是奈何橋頭，黃泉路上了呵！

　　梁鈞覽無聲頷首，看到婉汀的臉色在一瞬間刷成雪白雪白，終于還是不忍，低聲說道：“五分鐘前。３４Ｅ登機口。”

　　婉汀愣愣地聽著他的聲音，那平板緩慢的聲音仿佛是在下達一道最后判決。３４Ｅ登機口！那么，裴逸果真走了？他終于還是坐上了那架飛機，踏上一條不歸路？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她既然已經知道了這樣的結局，為何她還是沒能阻止他，為何她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那早已注定好的命運？她悲哀地想著，老天，如果你只是要我來眼睜睜地看著他死，那么，你又何必讓我走這一遭呵？

　　她忽然轉過身子，沿著機場里的指示牌，向著３４Ｅ登機口飛奔而去。她一定要親眼證實這一切不是老天所開的一個最殘酷的玩笑，她一定要見他最后一面，告訴他她很抱歉，告訴他她與梁鈞覽之間不可能有比親情更多的感覺，告訴他她一直很感激他當初愿意相信她、收留她，告訴他只要他不去旅行，她愿意為他完成他所希望的一切事情——

　　梁鈞覽猝不及防，連忙追在婉汀身后，高叫著：“梁婉汀！你做什么？還要去哪里？你不明白嗎？他們已經飛走了，你追不上了……”

　　婉汀充耳不聞，一路跑到了３４Ｅ登機口。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絕望地看著那個已經空空蕩蕩的登機口，那里原本停靠的那架小飛機，此刻已經飛往了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飛向了那注定的死亡結局！

　　“不！！！”婉汀大吼了一聲，可是腳下卻軟得站不穩，一下跌坐在地上。

　　“裴逸，你為什么要跟我生氣？為什么不說一聲，就這樣悄然走了？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理由，你什么都不知道……”婉汀哽咽，淚流滿面。

　　“如果你昨晚回家來，哪怕是你沒有消氣也好，我都會好好跟你解釋。你想要聽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你要我向你主動示愛也好，甚至我說完了你再照樣拒絕我，要我傷心、讓我哭……怎樣都好！可是，為什么你不回來？為什么？！”

　　“……別哭了。他會回來的，何必搞成這樣撕心裂肺的場面？又不是生離死別，從此不再相見……”梁鈞覽緊跟著趕到，挽扶著婉汀起身，遞給她一塊手帕，溫言安慰道。

　　婉汀仍然怔怔地凝望著那個登機口，仿佛這樣做，就可以時光倒流，重新回到裴逸登機的一刻；然后她可以及時趕到，對他說我愛你，懇求他的原諒，求他不要去，求他與她一道回家——

　　正午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驟然閉上了雙眼，在心底無聲說道：

　　不，爸爸，你不知道。我終究沒能阻止他，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這，已經是，生離死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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