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懟人
演戲而已,誰不會呀!徐綿的性子從來就不是半途而廢的,既然來的目的是看楚熔,那么,這死太監在不在,其實與她沒多大干系。
徐綿因振了振衣袖,蓮步上前,柔聲細氣的喚道:“三殿下。”
小孩子多半耳聰目明,可是宋旸的知覺似乎更加敏銳,立即回過頭來,兩道銳利的視線如銀針一般釘在徐綿臉上。
徐綿當即便是一哆嗦,果然呢,不管事前如何為自己壯膽,可一旦到了宋旸面前,她總是莫名心虛——大約是因宋旸總能洞悉她內心的成算。
好在楚熔及時的扭過頭來,兩手扒著崎嶇的石塊,及至看清徐綿的面容,驚喜得恨不得一躍而下,“姨娘,您怎么來了?”
徐綿揚了揚手里柳條兒編的花籃,多虧白檀的慧心,想著光是竹葉造幾只蟈蟈難免無趣,又特意到園中采來許多香花嫩蕊覆蓋其上,微風吹過,花瓣顫顫巍巍,那幾只蟲兒便和真的一般,振著翅膀欲從莖葉上飛起。
楚熔瞧見這等活靈活現的妙物,心里頭哪有不喜歡的,借著宋旸手掌的托力,便從假山石上蹦蹦跳跳的下來,直奔目標。
徐綿命白檀將東西交給這位小殿下,又見宋旸陰魂不散的緊隨其后,不得不假意招呼,“這位是……”
宋旸挑了挑眉,仿佛在嘲笑她的虛偽。
徐綿倒是心安理得的很,她一點也不想讓外人發覺她和宋旸之間的關系——不對,她倆壓根就沒什么關系。
好在楚熔是個稚子,沒那么多心眼,當即干脆的應道:“這位是宋公公,單名一個旸字,父皇近年才提拔上來的,為人卻很妥帖。”
又把那柳枝搭的籠具拿給身后人看,“宋叔叔,你看這個有不有趣?”
他似乎很喜歡宋旸。
徐綿看在眼里,心底的酸火直往上冒:他算你哪門子的叔叔?這姓宋的可太厲害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難怪日后能轄制皇帝許久——不愧是放長線釣大魚的老手。
宋旸微微一笑,目光又似有如無的落在徐綿面上,“很好,但死物終究是死物,徐選侍若能弄幾只活的就更好了。”
徐綿在心底痛罵此人一萬遍,她又一次領悟到宋旸的心眼多么惡毒,明知她最怕蛇蟲鼠蟻這些物事了,還故意揪著不放,討厭!
還好楚熔搖了搖頭,“學堂的先生說了,君子當行仁善之道,若為一己之私涂炭生靈,是為無情。且古語有云,‘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哪怕微末之物,也不可輕易毀傷。”
瞧瞧,他一個成年人連小孩子都比不過呢,還有工夫說嘴。徐綿好似豬八戒吃了人參果般,渾身上下舒坦無比,她笑瞇瞇的摸了摸楚熔的頭,贊道:“殿下仁心仁德,不枉貴妃娘娘栽培一場。”
還欲再說些什么,不料一抬頭,就看到宋旸漠然且冰冷的面容,徐綿那些未盡的譏刺之語立刻消弭于無形。她在心中默默念了句佛,善哉善哉,跟宋旸這種人是沒道理可言的,還是別去招惹他為好。
眼看著日上中天,楚熔獨個兒玩得高興,徐綿這副蒼白嬌嫩的臉皮卻受不住了,本待拉著白檀往樹蔭下避一避,誰知就看到趙麗妃搖搖晃晃從假山石后轉了出來,瞧見徐綿,紅唇立刻翹起,眼角也乜斜了起來,“本宮當是誰在這里鬧騰?原來是徐選侍。怎么,見不著陛下的面,就想來巴結三皇子嗎?”
雖然前提不太一致,大體的目的卻被她說中了。徐綿自認倒霉,畢竟不敢同這位娘娘犟嘴,只能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麗妃姐姐安好。”
趙麗妃想必不會為尋釁上這兒來,多半是去太和殿的途中順道經過,打個招呼就該走了。
可是她高估了趙麗妃的氣量,此人非但沒見好就收,反而由侍婢攙扶著,裊裊婷婷的踱到她身前來,兩片涂滿胭脂的嘴唇跟新炸豬油似的,在日色下熠熠生輝。
她上下打量著徐綿,掩口道:“聽說徐選侍在曲廊跌了一跤,如今想必已大好了。哎,本來好好的一件幸事,偏偏落到如此下場,連本宮都替妹妹你感到可惜呢!”
徐綿心道您還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件事從頭到尾是誰的主意,她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么?
趙麗妃或許不傻,不過多年來順風順水的日子給了她充足的底氣,智商什么的早就不管用了。縱使徐綿不跟她清算舊怨,她自己偏偏要顯擺一通,“說來也是不巧,明明那夜陛下召了妹妹侍寢,不知怎的臨時改了主意,又命人喚本宮前去——本宮還能抗旨不遵么?”
兩只水汪汪的眼珠溢滿了廉價的同情,“雖說陛下心意有變是常有的事,不過想想,這種事換了誰都會不好受的,也難怪妹妹你會失足跌跤了。”
原來她以為徐綿是因侍寢失敗,才心神恍惚摔下臺階,果然夏蟲不可以語冰,這位堂堂的麗妃娘娘更是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徐綿心底嗤笑,倒也懶得同她辯,縱辯贏了也沒意思,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況且照麗妃的脾性,恐怕越是反駁,她越發來勁。
總之不搭理就是了。
誰知徐綿自己不把這些話放心上,有人卻氣沖沖的為她出頭了——而且是一個小孩子。
楚熔將手里的蟈蟈往籠中一放,憤憤的起身道:“徐姨娘明明是因為你才見不到父皇的,趙娘娘您還故意說些風涼話,是想落井下石嗎?”
徐綿吃驚的看著他,怎么也想不到楚熔會與她同氣連枝,主動向趙麗妃開火——雖然不一定管用。
趙麗妃亦想不到這文質彬彬的小子跟吃了槍藥似的,不過她素來與江清月不對付,對楚熔自然也喜歡不到哪兒去,遂冷笑道:“殿下這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是你母妃教你的么?既如此,本宮可得到御前好好理論一番了,原來江貴妃是這么教導兒子的!”
楚熔昂然挺著脖子,俊秀的眉鋒揚起如山,“無風不起浪,趙娘娘也莫拿我母妃說事,試問宮里誰人沒在議論?反正您做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先前父皇好不容易來看皇后娘娘一遭,您借口到椒房殿侍疾,不是照樣把父皇支走了么?凡事有一就有二,無非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了!”
說的真是痛快!徐綿簡直想為這小子點一個大大的贊,看不出他小小年紀懂得恁不少。不過想想也是,江清月雖然對下人約束嚴苛,可那些宮娥太監的嘴哪是堵得住的,只是沒想到楚熔的心思這般縝密,看似不著意,其實該有的信息一點也沒錯過,不愧是帝王之才。
尤其還涉及趙家姊妹間的暗斗,這叫更為人所不齒,須知趙氏一向自詡名門,連德行也要壓別人一頭,可趙麗妃卻公然同長姊爭風吃醋,這簡直是自打嘴巴嘛!
難怪趙皇后恨她入骨,死了也要將她隨葬帝陵,果然有因必有果。
正當徐綿暗暗稱快之際,那廂趙麗妃已氣得鼻孔都撐大了,皮下的血色更是沁出肌理來,帶著護甲的豐嫩手指抖抖索索指向楚熔,“你,你……”
楚熔毫不畏懼的與她對視,甚至趁其不備悄悄扮了個鬼臉。
這下趙麗妃可謂氣炸了肺,若叫一個六歲毛孩斗倒,她還有何顏面橫行后宮?但趙麗妃畢竟是大家閨秀出身的女子,罵人的詞匯上十分欠缺,更不好如市井潑婦一般無所顧忌。
無奈之下,她只好寄希望于他人助力,為自己拉攏一個幫手,“宋旸,今日之事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三皇子目無尊長,視宮中法紀如無物,你可愿隨我到御前評評理?”
雖然宋旸是個太監,可趙麗妃還是用對付老皇帝的法子來對付他,故意的做出一副媚態,那聲音也嬌滴滴的令人不堪入耳。
徐綿很擔心這死太監被她魅惑去了,趙麗妃蠢雖蠢,畢竟是個難得的美人。
好在宋旸還是有幾分操守的。他靜靜地退后一步,將楚熔不露聲色的攬入懷中,隨即低眉垂目道:“小人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
“你……”趙麗妃氣得說不出話來,終是無可奈何,瞪了眾人兩眼后,恨恨的拂袖而去。
眼前離了這陣香風,徐綿大松一口氣。此番可謂大獲全勝,居然能懟得趙麗妃無言可辯,看來以后她找茬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了。
當然,這多虧有楚熔的幫忙,才使得趙氏有幾分忌憚,徐綿恨不得親這小子一口。
她真這么做了。
不過當她的嘴唇離楚熔額頭尚有半寸不到的時候,徐綿及時的用眼角余光瞥見,宋旸正殺氣騰騰的瞪著她,那樣子真是連殺了她的心都有呢。
算了,還是小命要緊。徐綿只得硬生生的將下巴收回,改為捏了捏楚熔的耳垂,干笑道:“殿下耳部的垂珠這樣豐厚,可知將來為有福之人。”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對的,因宋旸面上的冷意已化作綿綿春風,他將一只手按在徐綿肩上,輕飄飄的不帶半分力道,“徐選侍何必羨慕旁人,其實您也一樣——只要您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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