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險
“前面的確就是長邕城了。”月燈跑回來,對著隨意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歇腳的若歸道,“大公子和李總管他們前幾天走的應該就是這條路。”
“嗯。”若歸把一副地圖連同兄長前幾日寄回來的書信一起仔細折好,放回懷中,又小心翼翼合上衣襟,“今日天色快晚了,咱們進長邕城里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爭取可以到青州前的附城去。”
“好。”月燈從一旁的樹干上解開馬韁,將馬兒牽到若歸身邊。
若歸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彭城王帶她騎馬的場景,不由抿著嘴微笑。
他大概是覺得,漢族貴女是不會騎馬的,所以一路上小心翼翼,上下馬都要扶著她。
但是他不知道,李家長住廣平,在一個作為北朝都城、鮮卑人群居的地方,李家的風氣自然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至少李家四房的幾名子女,都是正兒八經(jīng)學過騎術(shù)的。
雖然達不到他那般爐火純青的地步,騎馬代車卻是沒問題的。偏他那么業(yè)業(yè)兢兢……
經(jīng)過那一晚,若歸覺得自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已經(jīng)成長了許多,不再是初出茅廬、輕易就被嚇到的了。
“走吧。”若歸收回思緒,對著月燈招呼了一聲,兩人沿著驛道向前趕去。
沒走多遠,長邕城就出現(xiàn)在眼前。
長邕城規(guī)模并不算很大,只能說是一座中等城池。雖然,這里曾經(jīng)也是重要的屯兵之地,兵防牢固,在這座城下,也曾有多方勢力轟轟烈烈的相互傾軋,但是畢竟已經(jīng)是前朝的事情了。
隨著北朝吞并青州、定都廣平,這里便從曾經(jīng)的戍邊重鎮(zhèn)尷尬的變成了北朝境內(nèi)一處遠離都城的腹地,漸漸沒落下去。不僅原先的精兵強將整編撤離,連城墻和城門也年久失修,甚至還有幾處或大或小的塌陷。其中一處塌陷最為嚴重,眼看著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從此坍塌了。
只有寬闊的護城河與前朝時一樣,靜靜環(huán)繞在城池外,守護著這座已經(jīng)寂寥很久的城池和它當年的榮光。
馬上城門就要關(guān)閉,現(xiàn)在城外仍然有很多百姓排著隊等待入城。若歸月燈兩人匯入隊伍中,一邊百無聊賴的隨著隊伍前進,一邊聽著隊伍前后人的談話。
雖然青州反了,但是長邕城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小城,一無權(quán)貴王室定居、二無兵符寶藏可奪,大家的生活并沒有被這件事打斷。男人們爭論著賺錢的法子,婦人們討論著家長里短,大家熱熱鬧鬧聊著天。
陷入這種少見的市井煙火氣中,若歸這幾天緊緊繃著的心弦也難得的放松了一些,和月燈一起聽得津津有味,等待的時間也不那么難熬了。
順利進了城,兩人打聽著最大的客棧而去。她們都做男子打扮,又出手闊綽,掌柜的很是痛快,給了她們一間位于樓上、視野很好的上等廂房,只要推開窗戶,就能看到長邕城中最大富戶柳家寬敞氣派的大門。
若歸雖然對柳家的大門沒有什么興趣,但是看到一座齊整的府邸,總比看到什么蓬草墳頭要強一些,因此還是很爽快的定下了就要這一間。
兩個人下樓用過晚食后,還提前把第二天的早食預定好,也沒有外出逛逛的興致,回房后簡單洗漱就開始休息。
為了盡快趕到青州和兄長匯合,若歸每日白天都拼命趕路,已是疲憊不堪,全靠一口氣撐著,每晚頭一挨著枕頭就睡熟了,能一覺睡到第二天一早。
今日也是如此,若歸很快便睡著了,甚至還做了個夢。
在夢里,她找到了兄長和五叔,他們一起平安返回了洛郡。可是祖母對于她以身犯險、偷溜出來跑到青州的行為非常生氣,平日里從來都是對她和顏悅色的祖母,陰沉著臉,不顧兄長和五叔的懇求,喊著讓人請家法來,揚手就要抽她。
兄長和五叔撲上去攔,祖母就指著他們倆也一頓大罵,院子里吵嚷聲、腳步聲、嘈雜聲,吵吵鬧鬧,亂七八糟。
“四姑娘,四姑娘醒醒。”
若歸忽然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到月燈正披著一件衣服,在她床側(cè)半彎著腰輕輕推她。
月燈沒有點燈,屋子里卻并不算暗,外面有異常明亮的火光透過窗紙照進來,雜亂的人影投在墻上,這一隊剛從這邊晃到那邊,暗下來沒一會兒,另一隊便又來了。
若歸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她從床上起身,悄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月燈臉龐也隨著火光,忽明忽暗的,神色很凝重:“四姑娘,我聽著外面的聲響,仿佛是青州那邊攻進來了。”
“青州蕭家?”
若歸看月燈點頭,忙從枕頭下摸出地圖來,就著時明時暗的火光,左看右看,疑惑道:“蕭家不是要去南邊嗎?他們來長邕城做什么?”
這份地圖是她從兄長的書房里偷出來的。那日她去給兄長送驅(qū)寒湯,就看到他在拿筆勾勾畫畫,像是地圖的樣子,所以在她決定來找兄長的第一時間,就去他的書房把這份地圖偷了出來,一并帶上了。
可是再怎么看,長邕城都與從青州南下的路線南轅北轍,蕭家為什么會轉(zhuǎn)而向北攻下長邕呢?
外面忽的一聲巨響,然后是歡呼聲和叫喊聲。若歸從床上下來,隱身在窗后悄悄推開一條縫兒。
她們住的這間屋子視野的確很好,現(xiàn)在從窗戶看去,對街的柳府府門大開,一隊隊身著甲衣的兵士正舉著火把邁過門檻,火光的陰影下,有幾人瑟瑟縮縮蜷在地上,顯然是柳府的府院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毫無回手之力了。
若歸退回屋內(nèi),坐在床沿,與月燈兩人相顧無言。
良久之后,若歸嘆了口氣:“是啊,看情況,我們暫時是走不了了。明日你去跟掌柜的說,咱們的屋子再續(xù)訂兩日,這兩日咱們先不要出門,等等看情況再說吧。回去睡吧。”
月燈點頭應是,退回榻上躺了下去。
若歸說了讓月燈去睡,自己卻睡不著了。
蕭家為什么突然會攻入長邕城?是誰領(lǐng)兵、來了多少人?他們會在這里停留多久呢?如果長邕城落在蕭家治下,有什么方法可以不驚動領(lǐng)兵的蕭家將領(lǐng)離開呢?
若歸沒有答案,一邊想著這些問題,一邊還擔憂著兄長那邊的情況,感覺頭都疼了。
出發(fā)之前,若歸本對自己信心滿滿,堅信可以找到兄長幫他們的忙。可是現(xiàn)在看來,不知道兄長他們?nèi)绾危故窍人偷绞捈沂稚狭恕?
這種緊要關(guān)頭,一個身影便控制不住的出現(xiàn)在若歸腦海中。那人一身黑衣,動作矯健,輕輕易易穿梭在敵陣中,言行舉止卻不墜溫柔磊落……
彭城王那么厲害,如果是他,他會怎么做呢?
若歸想東想西的,耳邊不時傳來隱隱的慘叫聲、哭泣聲。她纖細的手指攥緊了被子,用力到指尖發(fā)白,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昨天外面那么大動靜,一晚上都沒消停,客棧里大家應該都被吵醒了,都等著一大早出去打探消息,外面早早就熱鬧起來。月燈應該也沒睡,天剛一透亮,她就收拾齊整下樓去了。
若歸揉了揉太陽穴,也起身開始洗漱,然后坐在妝鏡前,從小包裹里找出一罐粉膏來,認認真真在臉上鋪上一層妝粉。
幸而時下,南朝男子涂粉之風盛行,北朝的鮮卑人是對此頗為不齒的,但漢人男子卻時有跟風。她再抹的顏色深一些,遮擋住自己白皙細膩的肌膚,也并不算突出奇怪。
過了一會兒月燈回來,一邊學著若歸的樣子敷粉,一邊輕輕將打聽出來的事情說給若歸聽:昨夜來的的確是青州蕭家,他們攻其不備,沒費什么勁兒就打下了長邕城,不過因為攻城時太晚,倒是還不知道領(lǐng)兵過來的是誰。
昨晚一進城,他們便撞開了柳府大門,柳家連夜舉家搬到了別的宅子里,將大宅騰給了蕭家的將軍們。現(xiàn)在,他們正在滿城里抓壯年男子,據(jù)說是要重修城防。
若歸聽得直皺眉頭。看起來,蕭家不僅準備久駐,還打算在這里大干一場了。
“我們就在屋子里待著,間或去大堂聽聽消息就好,萬不可踏出客棧。”
月燈點點頭。
若歸想了想,還是叫上月燈一起,把大額銀票都縫進里衣夾層里,又把胸膛纏的更緊了一些。
但是沒想到,還沒到中午,就有小二敲門,要她們下樓去。
店小二記得這兩位公子,長得俊,出手大方,人也和氣,躊躇一會兒,還是低聲提醒她們:“公子若是有頂要緊的東西,還是貼身放好的好。”
說罷,趕緊離開去敲下一間的門。
若歸和月燈對視一眼,慢慢下樓去,發(fā)現(xiàn)樓下已經(jīng)擠滿了人。掌柜正縮在柜臺后面瑟瑟發(fā)抖,幾個兵士大刀闊斧坐在桌子上,腳踩著凳子,嘴里不葷不素的高聲閑話。
看到樓上下來兩個弱雞一般的男子,他們嫌棄的嗤笑一聲,大手一揮:“去去去,這里被征用了,趕緊滾蛋!”
若歸二人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裝作害怕的樣子,點頭哈腰的應了,低著頭快步往外走。眼看就要走到門口了,后面一個女聲卻尖銳傳來:“憑什么要我們走?我們付錢了!”
“嘿這個臭娘們兒,怎么的,你有意見?”
若歸的腳停在門檻內(nèi)。
她認得這個聲音,這個女子跟她夫君一起,就住在她們隔壁,雖然性格有些潑辣,但人還不錯,見到她們還會大大方方的笑著致意。夫妻兩人看著女強男弱,但十分恩愛。
“玲娘,算了,還是走吧。”那個男子拽著妻子的胳膊,低聲勸道。
“走什么走?這里房費這么貴,我們住的好好的,憑什么他們一來就趕咱們走?占了柳家宅子還不夠,要把這城里的所有人都趕盡殺絕不成?”
那幾個兵士本來怒意騰騰的,看清她的樣子后,卻互相交換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
“這個婆娘說話很夠勁兒嘛,”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兵士跳下桌子,向著他們走去,壞笑著,“長的也挺夠勁兒的呀。”
“你想干什么!”那個男子挺身護在娘子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不懷好意的目光,“我們會走!離我們遠點!”
“剛剛讓你們走你們不走,現(xiàn)在想走了?哪那么容易!”絡(luò)腮胡向著其他人示意,他們紛紛上前圍住這對夫妻,粗魯?shù)陌涯凶幼ч_,把那個女子堵在樓梯角落里。
“老胡,”這時,一個一直站在桌子旁邊沒有動的兵士忽然出聲,“差不多算了,咱們干好差事,讓他們趕緊走就行了。”
他邊說著,邊朝著同僚們走去,手搭上絡(luò)腮胡的肩膀,轉(zhuǎn)身面對著他,反而把那對夫妻護在身后:“還是讓他們走吧。”
絡(luò)腮胡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張開大嘴笑了。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上那個人臉上一大塊暗紅色的胎記:“你個鬼佬。”
又把手指移到他的額頭,戳點著他,一字一頓的:“你—個—孬—種—”
那一群兵士哄然大笑,不顧他的掙扎,拽著他的衣服把他按到墻面上。
絡(luò)腮胡滿意的點點頭,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了這對夫妻身上:“這婆娘近看更是好看呀。”
絡(luò)腮胡竟然伸手,桀笑著撫了下女子的臉頰。
“你個混蛋!”男子見娘子受辱忽然暴起,竟然掙脫了那幾個兵士的束縛,隨手抽了一把刀,直沖著絡(luò)腮胡而去。
絡(luò)腮胡卻根本沒有將他看在眼里,輕易就卸了他的刀,反手一劈,竟生生把他劈成兩半。
“洪郎!”女子凄厲喊了一聲夫君的名字。
若歸心知不好,匆忙回身想要攔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女子推開絡(luò)腮胡,一頭撞向大堂的柱子。
血。
熱熱的,腥腥的,順著若歸的眼睫流下。她的手還無謂的伸著,虛虛握住一把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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