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若歸恢復意識，她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了。

        她整個人被牢牢的綁在一根巨大的木頭或是一根柱子上，不僅如此，她的雙手被繞過柱子綁在一起，雙腳也用繩索另外捆住，嘴里塞著一團可疑物體，還用帶子固定著防止她吐出來，眼上遮著的不透光布條讓她的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若歸努力動了動僵直的脖子，讓昏沉沉的大腦清醒一些。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她是被人從自家府邸里綁走了，至于綁她的原因是什么，不用深想也能知道。

        現在王上病重，各方勢力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權力博弈，而元協作為王上一黨、堅定的改革派，定然是守舊派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處之而后快。

        想來，他們拿元協沒辦法，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一定早就想沖她下手了，只是她最近很聽話的呆在府里，沒有出去亂跑，這些人再等不及，竟然摸進了府去。

        現在的問題是，綁她的是誰？

        這人又想從這件事里得到什么好處呢？

        若歸心中的第一嫌疑人就是太子元。這位太子可是從來都把對她的不喜和對漢人的蔑視明晃晃擺在臉上的，在朝堂之上，他與元協元熙他們的政見也是截然相反，想要通過控制她這個討厭的人來牽制元協，十分順理成章。

        可是正因為元與元協派別不同，他從來都沒有來過彭城王府，也沒有與府內任何人有密切聯系。被綁走時若歸不在正院，甚至都不在一個正經的房間，而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跨院里，他又是怎么在那么大的宅子里，準確迅速找到了她，還趁著白馬剛剛離開就膽大妄為的打暈她呢？

        也不知道那人為了打暈她用了多大的力氣，若歸腦子只想了一小會兒，就又隱隱作痛起來，不由輕輕的“嘶”了一聲。

        這一聲還沒落地，忽然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她腦后傳來：“醒了？”

        這里竟然是有人的！

        若歸被嚇了一跳，身體不由的抖了一抖。

        她這幅戰栗的模樣似乎取悅了那人，那個聲音又響了：“怕么？”

        他說話的聲音很奇怪，好像不是用嗓子發聲，而是在鼻腔里吊著一口氣，陰惻惻的，時斷時續，甚至感覺說話之人的位置都是飄忽不定的。

        若歸沒辦法出聲，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那個人好像很是開心，輕輕的笑了，聲音又飄到了她的面前來，感覺離她非常近：“很好。”

        若歸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示意他自己有話想說，那個人卻沒有什么反應：“你不必說話，說什么也是沒有用的。”

        若歸停下掙扎，無力的喘著粗氣，整個身體搖搖欲墜，要不是被牢牢捆在了柱子上，看起來就要軟倒在地了。

        可是還是沒有什么動靜。那個人在嗤笑一聲之后，連話都不與她說了。

        若歸一邊把腦袋無力的耷拉下來，一邊在心里飛速想著對策。

        她本來是打算先讓他解開她的嘴巴，讓她可以和他多說說話，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信息來，或者做個交易什么的。

        等到他們的關系有了一些進展，她再讓他把眼睛上的布條解開，不管她想做什么，都要先知道周圍的環境，或者至少知道對方還有幾個人吧。

        可是看他的樣子，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是不打算理會她的，更不要提幫她解開眼罩了，這無疑是最不利的局面。

        對方不接招，若歸無計可施，只好努力放松自己的身體，控制著自己的鼻息，繼續扮演一個軟綿綿的、沒有意識的軀體。

        室內安靜下來，若歸不知道自己要這樣掛多久，整個身體放松下來之后，不停的向下墜著，全靠那些繩子把她固定在柱子上。

        繩子粗糲的摩擦著她的皮膚，火辣辣的疼，并且有著越勒越緊的趨勢。

        若歸緊緊咬著牙，不透出一絲一毫的□□，就這樣強撐著。

        不知過了多久，每當若歸的神志快要消散的時候，她就會想一想元協。

        月燈月柳她們一定已經發現她消失了，那元協也知道了吧？他現在一定在尋找她的蹤跡吧？他今天在宮里本來是有事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打擾他的要事……

        從認識他開始，不管在什么情況，哪怕是血肉橫飛的戰場之上，他都是一副氣定神閑、成竹在胸的淡定神情。現在她忽然消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著急啊……

        元協著急起來，又是什么樣子呢？

        若歸的傷口太痛了，還要控制自己假裝毫無知覺，全靠著想像元協的樣子咬牙堅持著。

        忽然，那個沉寂了很久的聲音又響了：“死了？”

        若歸的思緒被打斷，心里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面上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那人一聲冷哼：“對付死人，我最有辦法了。”

        若歸心里警鈴大作，直覺他應該是要對她干什么事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短刃出鞘的聲音，緊接著，她的肩上一陣劇痛，若歸的身體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痛呼從口中溢出，隔著口中塞著的東西，壓抑又沉悶。

        那人桀桀的笑：“活了！”

        若歸能夠感覺到她的血順著刀身不斷流著，也在迅速帶走她體內的溫度，腦子在被刺的那一瞬間的清醒之后又漸漸模糊起來。

        真是奇怪啊。

        若歸迷迷糊糊的想：上次和一日一起去羽林衛的時候，他們不是說刀刺入身體，身體會緊緊吸住刀刃，這種情況下不要強行拔刀，血還不會冒的很快么？現在這刀明明還在她身上插著，怎么血一股一股的止不住呢……

        是了！若歸一個激靈，想到了元協在說起王府親衛時曾經跟她提到過：鮮卑族在長久的游牧生活中，發明了一種特殊的武器，它與普通匕首不同，刀刃呈三棱狀，每個棱角中間都有凹槽用來放血，因此被刺者會很快失血過多而亡。

        只是這種武器對于鍛造技術要求很高，所以只有王室的親衛有少量配置，如果不是親信，根本拿不到這樣的利器。

        現在的朝堂上，最有權勢的王室成員無非四人：王上，高陽王元熙，彭城王元協，和……

        太子元！

        若歸的全身都抽痛著，一邊惡狠狠的發著毒誓：你這個小人！你最好祈禱我死在這里，不然的話，我跟你沒完！

        那個人欣賞了一會兒若歸無力抽搐的身體，這才把刀從她傷口□□。

        接著，若歸覺得眼前一亮，她條件反射的閉目，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雙眼。

        眼前是一個胡子拉碴的鮮卑人，干瘦干瘦的，留著鮮卑傳統的發式，在后腦處扎一個小辮兒。他用刀挑開了若歸眼前的布條，然后收回還沾著若歸鮮血的匕首，放在眼前左右翻看，一臉癡迷。

        “熱的。”他竟然還伸出舌頭舔了舔緩緩滴落的血跡，“甜的。”

        若歸一陣反胃，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厭惡之情。

        這人如此變態，她怕那人改變主意，再把她的眼睛捂住，急忙盡量小幅度的環顧四周。

        這里看起來像是哪里的一個房間，地面上鋪著再普通不過的光滑青石，空曠又干凈，什么擺設裝飾都沒有，只能從透過窗紙射進來的陽光推斷，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屋子里只有她和這個干瘦男子兩個人，可是看著被投在門框上的影子，門口還守著不少于三個人。

        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屋里這個人給了她一刀，也不知道元有沒有讓他們殺了她……

        若歸決定賭一把元不會殺她。畢竟，她可是王上親賜給元協的王妃，不說元協與她感情甚篤，就算只是表面夫妻，她作為維系漢人士族與鮮卑王族的代表人物，元決不能讓她死在自己手上。

        至少現在還不能。王上雖然病重，可是還沒死呢。

        若歸定了定神，努力聚起有些渙散的神志，忽然掙扎起來。

        那人看若歸忽然開始拼命的扭動身體，在短暫的困惑之后，那人卻好像更興奮了。

        應該是篤定若歸是掙脫不開束縛著她的繩索的，那個干瘦的鮮卑男人抱著雙臂，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的動作：“再用點勁啊。”

        若歸冷冷掃了他一眼，從善如流一般掙扎的更加用力。

        就在那人漸漸失去耐心，她也有些體力不支的時候，她腰上懸著的銅鎏金香囊的搭扣終于松動，從她腰間墜了下去。

        香囊砸在青石地面上，又跳了幾下，最后才骨碌碌的滾到了門邊，撞上了門檻，在原地打著轉停了下來。

        外面守著的幾個人果然被這僅僅一門之隔的聲響驚動，在一陣低語之后，一個人推開了門走進來。

        “木斥，發生什么……這是怎么回事！”

        新進來的是一個身材壯碩的鮮卑漢子，一眼看到若歸肩上快速暈開的大團血跡，驚疑非常，大聲問道。

        干瘦的木斥沒想到若歸折騰了半天是喊人的，雙眼通紅，惡狠狠的盯著若歸：“這個臭娘們還挺能折騰。”

        一邊說著，舉著匕首的手腕轉了轉，眼看著似乎是想要往若歸身上再來一下。

        那個壯碩漢子幾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低喝道：“你瘋了！她現在還不能死！”

        “馬上就能了。”木斥漫不經心的，“等到那個叛徒掛掉，再廢了那個敢覬覦爺的位置的孬種，這種污染了宇文一族高貴血統的賤人也要以死謝罪！木原，你不必攔我！”

        叫木原的壯碩漢子仍不放手：“那就等到那個時候再說！”

        若歸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腦子飛快轉動著：看來這些人是太子元的手下無疑，那個即將掛掉的叛徒，指的應該就是堅持推進漢化政策的王上元輕。至于敢覬覦元太子之位的人……按著繼承順序，恐怕說的是二殿下元軻。

        對于元軻覬覦元的太子之位這個說法，若歸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與元軻決裂之前，她們也算是頗有些交情，在她看來，那個一副孩子心性的二殿下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奪位的想法的。想必是王上自知自己去后，太子元決不會繼續推行漢化政策，唯恐改革半途而廢，因此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元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快要到手的王位，抓她的目的應該是要威脅元協支持自己了。

        想透了前因后果，若歸松了口氣。

        這樣看來，在王上駕崩、元順利登位之前，他們暫時不會殺她，那就意味著，她還有時間。

        不管是等元協來救她的時間，還是她自救的時間。

        被□□刺穿的傷口還在流血，若歸有些失血過多，已經開始一陣一陣的發暈了。魁梧的木原制止了木斥想要補刀的動作后，上前小心的查看若歸的狀態，看到若歸渾身無力、嘴唇發青的情況，有些不安。

        他出去，又喊了一個人進來，三人湊在一起低聲商議著。

        若歸心中暗喜，表現的更是凄慘，拼命把眼睛向上翻著，露出死白的眼底。

        大概是她現在的樣子著實有些嚇人了，木原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上前來，開始解捆在她身上的繩索。

        若歸第一階段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終于不再強撐著神志，放任自己再次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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