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九重天，明寒估摸著等天庭把詔諭發到地府，最快怎么也得一兩天功夫，所以她便帶虎團兒直接回了九幽等著接“鬼”。

        “咱們雖說主要目的是養花兒，可也得要明白這什么鬼能要，什么鬼不能要。”虎團兒掰著手指開始列標準。

        首先必得身家清白，有些怨鬼因執念太深進而作惡，這種是決計不能要的。

        二就是最好模樣端正，以后住在忘川的鬼想必是要與他們時常見面的，長得萬一不太雅觀那多對不起眼睛？

        再則最好有些故事在身上，虎團兒估摸著自己以后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隨時去人間看戲，所以他覺得可以找些會講故事的鬼來替代。

        明寒聽完他這標準，覺得這小龍怕不是在“假公濟私”，但她到底沒說什么。

        酆都

        天庭的詔諭下達，十殿閻羅卻頗有些犯難，倒不是說不愿意，他們也不是那等小氣的，神尊都去天庭把“通行證”辦下來了，他們自然會好好辦事，可到底送哪批鬼去卻是不好下決定。

        “依我看送些妖族的魂魄過去最好，他們中有些生前法身強大，死后便不愿投胎做凡人，賴在地府多年總欺負新鬼，這次正好給神尊送去，咱們也免了些麻煩。”心眼子最活泛的卞城王畢元賓覺得這是可以“一箭雙雕”的好機會。

        平等王卻搖頭：“這哪成，那九幽具體什么情況你我都不甚清楚，萬一進去后這些魂魄受不住那罡風被吹個魂飛魄散，他們雖身故，可妖族中還有不少親眷，說不準就是一場亂子。”

        “那要不送阿鼻地獄送些有重罪的怨鬼？如此就算魂飛魄散也是他們該得的因果。”楚江王覺得自己這主意最是保險。

        “不成！”

        薛禮把神尊的坐騎傳來的“要求”轉告諸鬼王，苦笑道：“那些罪孽深重的神尊哪里會瞧得上，別到最后事沒做好，反而還更加得罪神尊。”

        他現在有些后悔，當初還不如直接給神尊“通融一下”，那時候隨便給些怨鬼想來神尊也不會挑，可如今有了天庭正八經的詔諭，他們反而要瞻前顧后。

        蔣歆一直沉默著，他心里其實有個想法，只不過真要做起來，他又頗有些猶豫。

        “柳飛魚在望鄉臺已經有千年了吧？”

        原本還在爭論的其他鬼王聽了這話不由齊刷刷看向蔣歆。

        “他既然怎么都不愿投胎，那就讓他去趟九幽吧。”

        執念千年，不正最適合去忘川養花嗎？

        柳飛魚是誰呢？

        他曾是凡間頂有盛名的世家公子，后又拜入玄門修道，差一點點就可羽化登仙，可惜終究是差一點點。

        虎團兒到酆都接“鬼”，聽到地府只給一個原本覺得對方忒小氣，但他看到柳飛魚后就明白了，此鬼身上的怨念、執念幾乎都要成形，屬實是一鬼頂千百鬼了。

        “你可愿隨我去忘川？”這是明寒特意囑咐的，怨鬼本身就頗為可憐，若是不愿意也不要為難他們。

        柳飛魚面無表情的點頭，他離世時已經修煉有成駐顏有術，所以魂魄也是二十如許的模樣，地府強迫不得他投胎，可現如今也不愿再留他，對他來說去哪里都一樣。

        虎團兒覺得這鬼頗符合他標準，看著怨氣沖天，可卻沒有作孽，而且生得也好，這副冷冰冰的模樣一看就是有故事的！

        “多謝諸位鬼王費心。”虎團兒奶聲奶氣的道謝，寒寒交代過在外面要懂禮，尤其這還是他們的鄰居。

        諸鬼王皆客氣著道：應該的。

        事情很順利，那就不用多留，只見小龍張大嘴巴一吸，那柳飛魚立即便被他吸入嘴中，而后小龍亦消失不見。

        鬼王們見如此順利就送走了兩尊佛，齊齊松了一口氣，接著又暗暗祈禱。

        “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九幽

        虎團兒到了忘川河的結界才把柳飛魚吐出來，九幽中心雖然沒了罡風，可到底是死氣過甚，一般的鬼是承受不住神魔死氣的。

        明寒回到九幽就開始繼續加快云母神珠與黃泉大陣的融合，這會兒察覺到虎團兒回來，才停下手里的活兒。

        “柳飛魚？”

        看著對面的鬼，明寒險些以為自己最近修補九幽用力過度進而眼花。

        “您認識我？”柳飛魚自是有些眼力的，他知道面前的不是普通神仙，而是來自神界的神尊。

        明寒神尊自然是不應該認識一個凡人的魂魄，可在三千世界歷劫幾萬年歲月，倒數第三個世界中明寒是一位皇朝公主，而柳飛魚就是她母家那了不得的“表舅”。

        上百個輪回的過往，明寒不是每個都記得，但倒數最后幾個她還是有些印象，尤其是像柳飛魚這樣的人物，她經過百世之劫，卻也沒見幾個人能夠羽化成仙。

        “算是認識吧，可你不是成仙了嗎？”明寒記得那一世她聽旁人都在傳柳家出了個神仙來著。

        看來這神尊當真是認得自己，柳飛魚扯了扯嘴角，努力半天也沒湊出個笑容：“飛魚慚愧。”

        看他這樣子，明寒覺得頗為唏噓，當年那般風光霽月的神仙人物，如今卻成了一個怨鬼：“看來當日我聽到的消息多半是不實。”

        關于自己歷劫的事明寒不愿意多提，既然是歷劫每一世她都要經歷人間悲歡，若不是看到柳飛魚她還真沒有再提的想法。

        “您竟然是寶慶公主？”柳飛魚聽到明寒曾歷劫投胎成自己外甥女，一時只覺得五味雜陳，難怪當初公主出生異象不斷，他的師尊被皇室請來給公主批命，而他也是因為這個機緣進入玄門修煉。

        因果循環，當真是如此掙不脫嗎？

        虎團兒猜測的不錯，柳飛魚的確是一身的故事，原本他做人時不會輕易袒露心聲，可如今見到“故人”，突然間他卻覺得這也許就是天意。

        “當年您出生時，我遇到師尊，便脫去凡俗入了道家修煉，原本以為就此可以遠離塵世逍遙自在，可到最后卻發現這或許是我的業障。”

        柳飛魚入玄門時已經十七歲，他是天生的道種，入門不過三年便可以吸納天地靈氣，這讓整個師門都沸騰起來，一路修行他都是無比順遂的。

        可這世間哪來十全的好都讓他柳飛魚一個人遇上呢？

        柳飛魚入玄門前是世家子，十七歲的他是有婚約的，然而他當時一心追求逍遙道從沒生出過男女之情，因而放棄這段婚約也自然不會為難。

        明寒回想以前，她隱約記得那一世聽人提起過，柳謝兩家因著一樁婚事十幾年不再往來：“與你訂婚的好似是謝家的姑娘吧？”

        柳飛魚面色青白，聽到明寒提起“謝家的姑娘”這幾個字周身的鬼氣執念一下子更盛起來，明顯是心緒不穩的情形。

        “我托付母親去謝家退了婚約，并表明一切都是我柳家子的過錯，原以為就此不會太過耽誤她的姻緣，可沒想到她竟然那般烈性。”

        那姑娘平靜的答應了退婚，可轉頭就離家入了空門，謝家也因此再不與柳家來往。

        柳飛魚在收到母親的信后也曾有愧疚，可姻緣之事無法勉強，他一心脫離紅塵，是不會因為任何人困住腳步的。

        虎團兒故事聽得認真，聽到佳人萬念俱灰剃了三千絲時，頓時眼淚汪汪，而后又瞪了柳飛魚一眼：“謝姑娘被你退婚傷心我能明白，可遁入空門我卻是不大理解，她既然已經被你辜負又何苦再因你這負心漢耽誤自己后半生？或是她如你一般也想要脫離塵俗？”

        柳飛魚苦笑：“她說我既然入了道，那她就去拜佛，且看著我們倆誰能早日脫離這紅塵苦海。”

        謝姑娘入空門便是認真入，她不但受了戒，后來還拜了普航庵的靜安法師為師，成了佛門尊崇的女弟子了塵。

        “聽來也算不錯的結局，可這與你后來又有什么干系？她既然入了佛門得了佛法真傳，想來也不會再念著你了。”明寒覺得那了塵想來也是有些見識與心胸的不俗之輩。

        “她入了佛門得了真傳，原本我也以為往事就此結束，那時我隨師尊去江南還路過一次普航庵，見她真過得不錯，我也就再沒把這件事放心里。”

        然而世事難料，靜安法師圓寂后她的舍利本應該放在普航庵供奉，可法師是在云游北方時圓寂的，她的舍利需要繼任主持親自去迎回來，普航庵繼任主持當選的弟子就是這位了塵。

        明寒想起她那一世的經歷：“普航庵與浮光寺是南北兩大佛門宗派，當時佛道并行，朝政之爭也涉及到宗派，所以哪怕是佛門也不是完全清靜。”

        柳飛魚是受師尊之命護送了塵去北方迎回舍利，路途中自然是不太平，有好幾次他們就著了道差點命喪黃泉。

        但好在最終舍利還是順利迎回，只不過很多事情卻不再如往昔平靜。

        “你動了凡心？”明寒大概是猜出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變化。

        柳飛魚點頭又搖頭：“我與她雖然自幼相識，可長大后并沒有相處過，那一路她的聰慧與堅韌都令我心生敬佩，可我當時并不覺得那時男女之情，只是覺得她是這世間少有清靈聰慧之人。”

        原本任務完成，他回了道觀也就繼續他的修行，順利的話若干年后他們或許真能比較一下誰先脫離那紅塵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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