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回轉視線，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19號老人的身上。

他從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露出甜甜的笑容：

“爺爺，我們一起來吃糖吧。”

任何缺愛的人都不忍心拒絕這樣一個笑，此刻，皮埃爾就像墜入人間的天使，站在那里閃閃發光。

老人迫不及待的想靠近這樣的一團光源。

彈幕：“靠，皮埃爾是不是真的有精神分裂啊，明明那么喪的一個人……”

“他都這樣了，在給別人做天使哎。”

“哥們你是一絲真情也沒有，全靠演技往上堆啊。”

皮埃爾拿棒棒糖的位置，距離老人大概不到一米遠。

老人顫顫巍巍的抬手，想要拿到糖果。

十厘米，二十厘米……他的胳膊劇烈抖動，一點一點慢吞吞的抬起，很是艱難。

“加油。”皮埃爾：“哎，爺爺加油。”

最終，十分鐘過去了，老人終于抓住那根棒棒糖的糖柄。

“爺爺真棒！”

老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額頭上有汗珠滴落。

皮埃爾看在眼里。

19號的身體在變差。

昨天的他還能自己拿勺子進食，今天連抬個手臂也這么費勁。

他的生命力在快速消耗，

聯想到昨日領班說的話，是因為餐盤里的食物嗎？

他視線再次轉向伊萬，

對方照顧的39號老人，正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兒，向伊萬討要被沒收的比基尼小姐姐雜志。

那個老人，因為癡呆癥，每天從來不吃餐廳的食物。

所以他的身體一直很好。

皮埃爾走到旁邊的護工前，詢問：“喂，他來多久了？”

“嚇……嚇我一跳。”

謝子安正站在原地發呆，眼神空洞的盯著前方。其實是在心里幻想皮埃爾被自己暴打，反過來求饒的場面，他的臉上出現一絲猥瑣的笑。

正在這時，他的幻想猛的被打斷，身后還傳來了惡魔般的聲音，嚇得他差點尿褲子。

皮埃爾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狐疑道：“你心虛什么？是不是在心里罵我。”

“絕對沒有。”謝子安對天發誓。

也幸虧皮埃爾現在有事情，沒跟他計較，謝子安看向不遠處：

“你說他啊。”

“來很久了，大概半年吧，我印象很深刻。”

皮埃爾詢問：“他是不是在這里待的時間最久？”

謝子安想了一下：“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我之前都沒注意。他是真愛咱們養老院啊。”

皮埃爾：“其它老人呢？一般在這里待多久。”

“不一定，有幾天的，或者幾個月。”

“除了他。”謝子安指了指39號：“其它人最長待的是幾個月。”

皮埃爾：“那些人去哪……”

“消失了。”

謝子安忽然湊上來：“嘿嘿，我逗你的。”

“一部分人因為受不了這里高昂的費用，轉到了B區居住。剩下的人，應該是身體不好，去了醫院治療。”

“你也知道，這人年紀大了，身體素質往往就不行，三兩天的老生病。”

皮埃爾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離開。

“哎，你這個人，問這么連聲謝謝都不說，真沒禮貌。”謝子安手叉著腰，滿臉不高興，小聲嘟囔：“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彈幕：“咳，老哥，你就沒發現，皮皮看你的眼神，宛如看個智障嗎？”

“也是，這個謝子安不僅栽贓人的手段低劣，那些老人失蹤，養老院明顯有巨大的問題，他在這里工作這么久，居然真的只是以為人家去看病了。”

“好遲鈍啊，好不聰明……而且沒事兒就喜歡發呆傻笑，不會得了啥癔癥了吧。”

……

謝子安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當著幾十億人的面直播，也看不見彈幕，否則估計要當場吐血而亡了。

有的時候，人的羞恥心是個很嚴重的東西。

有的天選者在進入怪談，一想到自己正在被全球直播，頓時就心神不寧，失去了冷靜，充滿了各種擔憂，最后直到自己把自己給作死。

能在規則怪談里生存下來的天選者，第一要素就是得臉皮厚。

這點上，佐藤一郎是里面的翹楚。

不管被罵多少遍，仍舊是我行我素的狀態，絕不改變自身行事風格，臉皮堪比城墻。

……

皮埃爾回到老人身邊，志愿者從外面跑了進來，臉色不太好看：“家屬又來探望了。”

“哦？”皮埃爾連忙回想起手冊上相關的兩條規則。

【規則十：如果有家屬進行探視，你需要全程陪護，并將談話內容告訴領班。】

【規則十一：不要讓老人轉院，那是你的失職，失職的人會得到懲罰。】

皮埃爾推著輪椅往外走去，志愿者跟在后面。

大廳內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養老院為家屬探視，專門安排了單獨房間。

離大廳很遠，很偏僻。

皮埃爾進入房間，迎面一個三十多歲，踩著高跟鞋的女子飛奔過來：“爸，女兒好想你啊。”

高跟鞋在地面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她穿著得體，全身黑色的職業裝，精干無比，一看就是社會精英。

這樣的人，慣會裝了。

她臉上虛偽的表情，以及浮夸到尷尬的表演，都讓皮埃爾感到渾身不適。

忍不住想要沖出去指點一番演技。

老人臉上出現一絲觸動，但很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歸于平靜。

“咳——你來干什么？”

“爸，您這是什么意思？我當然是來看您的啊。”女人愣了一下，隨即哭了起來，在空氣中干嚎。

一聲響過一聲，就是不見什么眼淚。

皮埃爾打了個哈欠。

這次來的一共有四個人，一女三男，女的年紀最小，從他們的長相來看，應該是兄妹四人。

志愿者掏出包面巾紙，遞到女人面前。

女人接過：“謝謝。”

志愿者：“沒關系，雖然你沒有眼淚，鼻涕總要擦擦吧，怪不好看的。”

女人噎住了。

正沉浸在感動里，有些動搖的老人，此刻也是勃然大怒：

“你個……不孝女。”

“爸，您怎么能這么說小榆，她也是覺得放心不下，才來看您的。”

見此，身后的幾個人紛紛開口，對老人進行指責。

四個人各說各的，唾沫星子差點把老人淹沒，躺在輪椅上的老人露出疲憊的神色。

孤獨又無助。

這一刻，皮埃爾好像明白了，老人為什么一定要搬來這里住。

以及老人平時總想要喊他一起吃飯的心情。

在雙方人馬的不斷爭吵中，皮埃爾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老人年輕的時候是一名大學教授，妻子離世的早，自己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把孩子含辛茹苦的養大。

前幾年，老人退休后，不小心生了一場病，腿腳不便，需要人照顧。

四個孩子都被他培養成了社會精英，按理說，這是一件叫人十分高興的事。

可他們每天忙得很，得知情況后互相推脫，誰也不肯把父親接到家里招呼，老人一怒之下自己進了養老院，并且單方面揚言要和他們斷絕關系。

前幾天的時候，二兒子無意中路過這片區域，來養老院看父親，發現老人的身體情況非常差勁，可能沒多少時日了。

就想把人偷偷接出去，結果不小心被其它幾個兄弟姐妹給發現了。

呵呵，真的是養兒不防老，烏鴉還知道反哺一下呢。

對此，皮埃爾在心里給出不怎么樣的評價。

見四人終于把自己想說的說完了，老人搖搖頭，堅定道：“你們走吧，我不跟你們回去。”

“爸！”小兒子上前，不可置信：“您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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