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六十四章下
一行人伴著催妝曲一路至城郊,賀家的房宅前。15[1看書網(wǎng)言情內(nèi)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么?
歷來催妝都在黃昏時分上門。這一日天好,近晚十分鋪起了紅霞,長安近郊秋葉勝花,明黃重紅,絢爛多彩。天地輝映,只見一片明燦之色,且暖且喜慶。
近百人就在門前簇?fù)砩蟻恚瑯啡舜底嗥鸫邐y曲子。迎親的七寶香車也已備好,趙文淵不得不鼓足勇氣下馬上門。
進(jìn)了門第一步便要下婿。顧名思義,就是給新女婿來個下馬威。方法也十分樸素——劈頭蓋臉的刁難、欺負(fù)一頓,實(shí)在想不出花招折騰人,直接上手撲打也可。
謝景言見識過遼東的民風(fēng),心里隱約有數(shù),便輕輕拉住了雁卿,道,“跟在后頭,別往前擠。”
雁卿道,“可是我要進(jìn)去找賀姑姑啊。”
謝景言便笑道,“你現(xiàn)在進(jìn)不去。”
雁卿好奇的探頭向庭院里看了一眼,就見數(shù)十鐵塔似的遼東漢子堵在外院兒。也不動手,只如一堵肉墻般擋住趙文淵的去路,他往東他們便堵東,往西便堵西。雖說不動手,可趙文淵若敢動手,他們也肯定不會白挨。
趙文淵不擺平這些人,怕根本近不得閨樓。雁卿不由嘖嘖,笑道,“三叔真不容易……這可怎么過去。”
謝景言笑道,“這也不過尋常……我二哥哥娶親時,岳家在院里堆了土山,讓他拿鐵鍬鏟開。二哥哥是實(shí)誠人,一個人鏟了半個晚上。”
雁卿“呀”了一聲,這回真吃驚了。糾結(jié)了一會兒,小聲問,“就必須得自己一個人鏟完嗎?”
“這就看……”謝景言話還未說完,忽聽到排山倒海的呼聲,隨即跟著趙文淵來接親的大頭兵潮水般涌上去,用蠻力和人數(shù)就將遼東漢子給撞開了。趙文淵也就趁亂一鼓作氣從庭院里穿過去。
后頭有人追著說,“他耍賴,快把他拽回來!”
雁卿看到瞠目結(jié)舌,又因這熱火朝天的氣氛而忍不住想跟著看熱鬧的人大笑——橫豎她三叔是過去了,不是他們吃虧。
謝景言便抿唇道,“這就看臉皮夠不夠厚了……這種時候越實(shí)誠反而越吃虧。”如趙文淵這般,就是耍賴沖過去了,哪里還能拽得回來?
笑鬧間夜色就沉黑下來,華燈初上。庭院里卻越顯熱鬧。
鵬哥兒與鶴哥兒已上前和攔婚的人善后,安撫他們的情緒——畢竟是來接親的,若過于賴皮,將這些遼東客得罪狠了,真起了沖突,反而不好。
所幸賀琦也不是輸不起的人。這陣仗沒起作用,也就作罷。
謝景言見院子里沒有會磕碰著雁卿的危險了,才有護(hù)送著她進(jìn)內(nèi)院兒里去。
……比起外院兒水泄不通的架勢,內(nèi)院卻是文斗,就只有一個婦人帶著十余名女兵守門。
不過因陪同來接親的人大都在外院兒玩摔跤呢,趙文淵這邊得進(jìn)內(nèi)院兒來的,也就七八個人——又不能同女人動手。反而更為難。
外頭人在高呼“新婦子,催出來”。那婦人聽見這上百人的聲勢,依舊不緊不慢,笑道,“聽說趙將軍在江南遇上我家姑娘,兩船隔水而對詩。趙將軍如此才情,今日何不也做一首催妝詩?許詩情動人,我家小姑就出來了呢。”
雁卿不由扶額,謝景言也頗為無奈……人家這是在跟趙文淵算舊賬呢。
雁卿覺著——這會兒還是讓賀姑姑出口氣比較好。
作詩趙文淵還真不當(dāng)回事,陳情也不難,就是要讓佳人息怒,這個真不保準(zhǔn)。這些年他的感情經(jīng)歷確實(shí)豐富多彩,而坊間傳說的事關(guān)他的風(fēng)流韻事還要更加跌宕離奇。賀敏若真聽信或是介懷,以后的日子怕要不好過了……
“天上多鴻雁,”他便說道,“池中足雙鯉1。十年磨一字,臨寄意恐遲。”
那婦人聞言目光雖也柔緩下來——顯然能明白個中意味。這兵荒馬亂的年代,相去三千里,別離六七年,都不知道人是否還活著,說什么再敘舊情?
當(dāng)年既然分別,便是不許后來了。沒有硬要人給你守貞的道理。
不過道理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固然情真意切,奈何人家要的不是他的解釋,就像想替賀敏出一口氣。
那婦人便調(diào)皮的一笑,道,“這算什么催妝詩啊,十年磨一字,將軍這么好的耐性,想來姑娘慢慢的梳妝,您也沒什么可著急的。”
趙文淵:……等下,我非常著急啊!
只能繼續(xù)作詩,“北府迎塵南郡來,莫將芳意更遲回。雖言天上光陰別,且被人間更漏催。2”
那婦人又搖頭笑道,“不好。”
趙文淵只能問,“哪里不好?”他改!
那婦人笑道,“如果好,我家小姑此刻就出來了。”
隨即又接二連三用刁難人的理由將趙文淵的催妝詩給駁回去。饒是趙文淵才思敏捷,接連三四首詩做出來,也有枯竭之意了。兼不明白賀敏的心意,竟真生出種“壞了,寫不出好的來了!不會真催不出來了吧”的不自信來。
他是有捉襟見肘之意,然而先前做的詩都可圈可點(diǎn)。外院兒里給他助威的人更是一聲高過一聲,院中燈明,因怕不夠亮,又點(diǎn)起庭燎來,火呼呼的燒著,氣氛越發(fā)的喜慶熱鬧。
眼看著月上中天,時過三更,先前被攔在外院兒的漢子們也堵著院門開始看熱鬧。
便聽有人說,“我們賀娘子是龍城的守灶女,若要娶她也可,你入贅到龍城吧。”這話卻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雜七雜八就有附和聲,顯然也有知曉他們十年因緣的人在,又道,“讓我們姑娘蹉跎了十年,做兩首歪詩就想娶到她?賀姑娘答應(yīng),我們還不答應(yīng)呢。”
趙文淵:喂,起碼四首了好吧!
雁卿聽群情漸漸激憤,便曉得趙文淵用尋常法子是過不了關(guān)了。就悄悄戳了戳謝景言,拉著他到角落里。
謝景言從善如流的跟過去,雁卿便悄聲道,“我要攀上二樓去見賀姑姑,三哥哥托我一把。”
閨樓是一棟二層小樓,底下雁卿已看過了,關(guān)得緊緊得,壓根溜不進(jìn)去。就只能從邊角攀到二樓看臺上。
謝景言抬頭張望了一回,找了一番踮腳處,又比了比高度,道,“再等等……”便悄悄吩咐人,“去牽一匹馬來。”
說話間趙文淵那廂處境已更不妙——先前強(qiáng)行過關(guān),挫傷了遼東漢子們的自尊,此刻他們便有些不買賬了。
紛紛放話,“饒你詩做得再好,不到天明別想接到人。”
……若真等到天明才接著人,再趕回國公府去,賓客們便要好等了。雖說刁難女婿是常態(tài),但真被刁難得過了,也頗下臉面。
這可是在看她三叔的熱鬧,雁卿便有些著急。謝景言看了她一會兒,便輕問道,“若換做是你,要怎么催才出來?”
雁卿便道,“我不用催,梳好妝就出來。”
——大姑娘很誠實(shí),她要嫁人必然是她想出 ...
嫁時。既然想出嫁,自然就不會拖延啊。
謝景言略感驚訝,隨即卻也了然。就笑道,“若不催妝,須沒這么喜慶熱鬧。”
雁卿想了想,似乎也確實(shí)是這么個道理——婚禮若清清淡淡的,也不好玩。就是要大伙兒都?xì)g笑起來,才有滋味。為此新人讓人無傷大雅的調(diào)笑一下,也是應(yīng)盡之義。
她便又道,“那我就稍微慢些梳妝。”轉(zhuǎn)而又問謝景言,“三哥哥若遇上三叔的情形,又怎么做?”
謝景言微笑著望著她,“大約遇不上了。若遇上了,必是她想出來旁人卻不讓,那我就只好趕緊破門進(jìn)去,將她搶出來。”
雁卿不由就笑起來——真不愧是謝三哥,搶親都搶的這么義正詞嚴(yán)。就道,“到時候一定要親眼去看一看。”
這時卻又有了變故,原來是趙文淵的親朋見遼東人為難他,紛紛涌入內(nèi)院兒笑嘻嘻的來給他撐腰了。
局面已徹底混亂起來,各路人馬攪渾在一塊兒,女兵們也不吃素,擺開陣仗堵在門口。擺明了不肯讓半步。
雁卿就輕呼了一聲,道,“壞了……”就算她賣萌打動了賀姑姑,這樣的陣勢下賀姑姑也難出來。
她正一籌莫展之際,便聽到二樓上賀敏的呼聲,“趙將軍!”
雁卿循聲望去,便見賀敏推開了窗子,嫁衣紅艷勝花,黑發(fā)如緞。她右手握著團(tuán)扇,卻并不遮面,正明艷帶笑的向下俯瞰著。趙文淵仰起頭,也只在對上她的目光時茫然了片刻。他們明明誰都沒說話,卻在目光相對的瞬間就已通曉對方的心思。
趙文淵面容終于松懈下來,笑容重又明亮帶笑。他就踩踏著游廊的護(hù)欄翻身跳起來,單手拉住二樓看臺上的護(hù)欄,鷂子般翻身躍了上去。展臂勾住賀敏的腰肢抱起她,而賀敏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攬住他的脖子。他們就這么從二樓上縱身跳下來。
一氣呵成。
閨樓上伺候的丫鬟們回過神,追到窗邊時,趙文淵已抱著賀敏躍身跳在馬背上——謝景言遣人牽進(jìn)來的馬,此刻終于到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什么?私奔算什么?
這兩個人在明媒正娶的婚禮上,眾目睽睽而又光明正大的上演了一出搶親兼私奔。
雁卿不由抬眼去望謝景言,又笑了起來——謝三哥的辦法果然一向都是行得通的,你看她這不就親眼看到了嗎?
謝景言也是抑制不住笑意。不過這會兒還有更要緊的問題——趙文淵下婿時反而下了岳家面子,催妝時新娘子反而主動私奔,可謂是觸犯了眾怒。稍后“障車”一節(jié),只怕遼東賀敏的擁躉們不會再輕易放過了。
這迎親的差事還真不好辦。
他便飛快的探手拉住了雁卿的手,笑嘆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雁卿也反應(yīng)敏捷,拔腿便跟著他向門外逃去。就在他們剛剛擠出內(nèi)院兒們的那刻,后頭的遼東漢子們果然便涌動起來,接二連三有人高呼,“攔住馬車,別讓他跑了!”
謝景言拉著雁卿從賀家逃出來,賀敏早上了七寶香車。鵬哥兒、鶴哥兒在外接應(yīng),指揮著眾人堵截追兵。
謝景言和雁卿則翻身上馬去護(hù)送馬車。
所謂障車,顧名思義,也就是阻攔接親的馬車,令新郎出買路錢。見者有份,誰都能攔——不過本朝早些年有搶親的風(fēng)俗,買路錢也不總是行得通。近來隨著戰(zhàn)亂漸趨平息,風(fēng)化再淳,搶親惡習(xí)也不再盛行……但誰叫趙文淵得罪了這么多人呢?
馬車總是跑不快,后頭很快便喊聲震天。路人也來湊熱鬧,圍追堵截,不斷有人從巷子里沖出來攔路。
謝景言和雁卿倒是都準(zhǔn)備了足夠的紅包,但這光景撒錢買路,便譬如放血驅(qū)鯊,只會引來更多人攔路。等后頭遼東那些鐵塔漢子追上來,可就真要有一場鏖戰(zhàn)了。
……身后追著比接親隊伍還長的搶親隊伍,趙文淵這娶親也可謂轟轟烈烈。
雁卿見后頭追兵如狼似虎,越來越近,覺著不是辦法——她說好了要幫三叔,此刻也就竭力開動腦筋。
便催馬上前追上他三叔,道,“三叔,我有一個辦法。”
已近黎明,正是破曉之前天色最沉黑的時候。
追兵眼看著要趕上香車了。馬車上有人探頭出來張望,昭君帽上帷紗當(dāng)風(fēng)揚(yáng)起來,夜色下雖看不大清,可她抬手去壓,那手里分明正握著一把團(tuán)扇。
障車之人正怒火上頭,看著賀敏露面了,越發(fā)不罷休。催馬快趕上前。
待繞到香車前頭去,便見一十六七歲的英俊少年居前駕車,面對這么多人氣勢洶洶的目光也絲毫不俱,從容抬頭微笑道,“趙將軍同賀姑娘早已從別的路上離開了。”
障車之人哪里會信,反要嘲笑,“是你家趙將軍夾著尾巴逃了吧。”雖如此,卻也隱隱明白又讓趙文淵給耍了——人就算逃也是拐帶著他們家賀姑娘逃的,實(shí)在令人泄氣。
那少年笑而不語,他們卻還是不死心的敲了敲車廂壁,“大姑娘,您在嗎?”
里頭的也確實(shí)是大姑娘,卻不是賀家的。她就探頭出來,也不說俏皮話,就乖乖的道,“賀姑姑跟趙將軍在一起,你們現(xiàn)在去追,說不定能在開城門前追上。”
那少女就含笑掀起帽上帷紗。
就算隱有預(yù)感,也還是有人反應(yīng)不過來。不知是誰指著雁卿干巴巴問那少年道,“……你們也今日成親?”
眼看天就要亮了,這鬧了一晚上,不但沒整治了趙文淵,反而越發(fā)讓他得意,遼東的漢子們便都有些泄氣。
不過說到底,這一日畢竟是賀敏的喜慶日子。她年二十七終于嫁得良人,從遼東遠(yuǎn)道而來為她送親的百姓也替她高興。這一晚也都刁難過趙文淵,此刻見再無挽留余地,心里也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看這少年少女目光清澈親切,都是毫無芥蒂的開心著的模樣,也再生氣不起來。
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笑聲漸漸起來。每個人都開懷的哈哈大笑起來。
就有人道,“大姑娘挑的人,哪里是我們對付得了的。”“罷了,就便宜他了吧。”
繞過一道緩坡,已可望見長安外城城門上燈火的明光。卯初時分將近,遙遙傳來擊鼓之號,沉沉的回蕩在廣闊的天地之間。待鼓聲落下,城門便要打開了。
雁卿便和趙文淵約定在坡下碰頭。
雁卿已從車?yán)锍鰜恚愫椭x景言并轡而行。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同謝景言一道做成了事,她卻不似往常般盡是同喜同樂的心境。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在……也不能說是尷尬,雁卿也不大明白是怎么一種心境。
很柔軟,很微妙,無法宣之于口。
可又很歡喜,很滿足……只覺時光匆匆,想要腳步再慢一些,能多待一會兒便好了。
天光乍明,坡下趙文淵已向他們招手。雁卿不由就抬頭望了謝景言一眼,謝景言也回望向她。
曉光剎那間迸 ...
發(fā),雁卿眼里只有一片明晃晃的金燦。她抬手遮住眼睛。
便聽謝景言道,“雁卿。”雁卿遮著光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手下頭只看到謝景言含笑勾起的唇角。他就說,“若時光再慢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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