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室操戈何太急
綠蕪將斗篷帽子摘下,臉上笑意淡漠,“難道不是你想來見我么?”
曉月眼神閃爍,“你看到那紙條了?”
綠蕪卻只是愈發漠然地笑著,“讓你失望了,是我看到了。梓薯雖然對我心懷惡意,卻絕不是什么仔細的人,那些點心里的玄機你是看不到的。”
曉月淡淡一笑,“看來是我失算了。”
綠蕪眼神中有著無法掩藏的失望,“曉月,我以為你是這王府里僅存的心思單純的人。可是沒想到你也會算計人了。就算你幫著新王妃陷害了我又如何?你在她們眼里不過也是奴才罷了!”
曉月靜靜地說道:“我知道。”
“那你又何必故意來芳翠閣說著感謝我救命之恩的話來引得梓薯懷疑?你分明知道她與我一向不睦,一定會向二夫人告密。如果二夫人知道是我向韓羽警告救了你,害得她功虧一簣,你以為她會饒過我嗎?”綠蕪有著一種被背叛了的哀傷和憤怒。
而曉月只是如同一潭死水般寂靜,她嘴角含著淡漠笑意道:“可是你現在還能見我,至少證明閭煙也沒追究你。”
綠蕪苦笑道:“她不追究我,只不過是因為……罷了,曉月,我在這府里處處小心,沒想到對你的好心竟會害了我自己。”
曉月卻是眸光一閃,“只是什么?閭煙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綠蕪心里一寒,搖頭嘆息道:“曉月你真的變了,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幫你,更不該來見你。”
曉月卻道:“你是該來見我的。你是聰明人,定是明白留在閭煙身邊不是長久之計。你以前留在那里,不過是因為府里除了她更沒有其他其他可以倚靠的人。可是現如今婁氏強大,你為什么不過了來呢?”
綠蕪慘笑道:“曉月,你我跟在誰身邊不過是個奴才,又有什么區別?更何況婁氏身邊有著哥苓和寶嬋,你以為她們不是厲害角色,我跟在婁氏身邊就能比我跟在二夫人身邊好過?”
曉月嘆道:“原來你是這般想的。”
綠蕪嘆息道:“曉月,記得我們剛進府的時候,我做錯了事惹怒了王爺的姆媽,惹得她責罰,是你偷偷把饅頭和水送給我,讓我在那暴室里熬了過來;后來你我伺候的人各自不同,可是我看著你對那失勢的柔然王妃不離不棄,我就覺得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絕不會看錯了你。所以哪怕是后來我們無甚交集,但是在我能幫你的時候,我總想著偷偷幫你點兒。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反過來害我。”
“綠蕪,我知道那會兒我要去浣衣局,你是想幫我的;我在青城山逃過一劫,也多虧你幫忙。可是現下我們各為其主,卻也是沒有法子。”
綠蕪滿臉失望,“所以你是非針對著我不可了?”
“只要你仍是閭煙身邊倚重的人,我怕我都不能放手。”曉月堅定地說道。
“好罷!”綠蕪嘆了口氣,重新戴上帽子,將面孔遮了個嚴嚴實實,“就當我今夜從未來過。”
曉月的眼神卻往窗外掠去,看到綠蕪說完這句話,窗外人影的一閃而逝,但她沒有聲張,只是默默低頭,任憑著綠蕪離去,直到她走出許久,才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以你聰慧,一次沒由來的對話不至于讓閭煙對你離棄,可是這一次你偷偷來見我,卻是坐實了你的罪名。綠蕪,你到底還是太心軟了。”
她慢慢坐在床沿,抬眸凝視著銅鏡里曉月的那張臉,喃喃道:“曉月,我在害你的朋友,你若知曉,會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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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曉月初起,卻見得煙籠閣極是熱鬧。原來霜湛秉性頑劣,這些年招了不少江湖人士作為門生,陪他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來,今日想來又來了個江湖術士,才引得府中丫鬟仆婦們紛紛去看著熱鬧。
她本是漠不關心,卻忽而想起那日自己對安謹說過的話來,不知道這個小混混是否會遵守他的諾言?于是便隨著眾人信步而走,卻見煙籠閣前的亭子里,王爺霜湛和一紫衣少年對坐,二人神情肅穆,卻是在玩著握槊游戲(注:類似于古代雙陸游戲),只見霜湛一時喜,一時憂,這游戲持續了不知多久,那少年方才長舒一口戲,“王爺棋藝精湛,安謹輸了!”
曉月站在假山下,仰望著二人,待陽光初起,落在安謹面孔上時,她嘴角不由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而安謹居高臨下,似乎也發現了她,便對她輕飄了個眼神,轉過身笑著對霜湛說道:“安謹雖是棋藝不如王爺,但彈奏琵琶之術卻定在王爺之上!”
霜湛眼睛一亮,“你還會琵琶?”
安謹連忙謙恭答道:“不過閑來嬉戲而已!”
霜湛當即揮手道:“拿琵琶來!”
當即便有下人將琵琶送上。
安謹端坐高臺,信手撥動琴弦,只聽“叮咚”幾聲極是悅耳,贊道:“好弦!”
霜湛含笑道:“安公子可以彈奏了。”
安謹閉上眼,手撥琴弦,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樂聲汩汩,靜謐處如獨自仰望星空,激昂處如千軍萬馬埋伏。樂聲崢嶸,而他秀美面上竟也似籠罩著與其不相稱的肅殺之氣。而這崢嶸不過乍現,迅疾湮沒在悠長的弦聲中。
霜湛本是含笑欣賞著,卻在殺氣乍現之際,驀然定睛望著安謹,然后又是悠然閉上了眼。
而千軍萬馬奔騰后,樂聲愈發空曠寂寥,卻愈發顯得動人心魄。最后觸弦幾聲,“錚錚”直擊人心。
一曲奏罷,諸人俱是心神俱醉。
曉月也是感慨,她想安謹不過市井人物,即便善樂,也不過靡靡之音,卻不料這樂聲顯出他胸中溝壑,絕非泥中之物,對于安謹不由刮目相看。
霜湛的手指在假山上輕扣。
安謹抱著琵琶望向霜湛,“王爺,臣下的琵琶聲可是入耳?”
霜湛微微一笑,見著安謹衣衫單薄,在這隆冬愈顯出他的弱不禁風來,就解下自己的大貉,披在他的身上說道:“安謹,你可以留下了。”
安謹躬身一笑,身姿盡顯柔媚,卻在低頭的時候向曉月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曉月見得他這副神態,不由會心一笑。
霜湛自假山上往下眺望,便望見了曉月,他一言不發地走到她的面前,她趕緊低下了頭,對著他福了一福。
霜湛卻冷冷地詰問:“你認識他?”
她不由一慌神。原想著霜湛與安謹下棋聆聽著他彈奏琵琶,對于不過混于人群一隅的自己不會注意,卻不料他竟也是留意著自己,猶豫了一下說道:“奴婢怎么會識得安公子?”
霜湛一聲冷笑,“你怎么知道他姓安?”
她不由脫口而出,“安公子剛剛親口說的。”
霜湛笑意如同凍了冰霜,“剛剛我們在假山上,這般遠的距離,你怎么會聽到?”
她知霜湛已經見疑,卻偏偏起了性子,說道:“奴婢確實不識安公子,王爺若信也好,不信也罷,奴婢卻是無法。”
她說罷轉過身,混入人群中,竟似如同游魚一般,轉瞬便在這斑駁中瞧不見了身影。
霜湛兀自在出神,安謹已笑道:“好一朵帶刺的玫瑰兒!”
霜湛聞言不由渾身一震,思緒不由回到了那蒼茫的大漠,那個騎著馬的紅色身影,她是大漠的一朵嬌花;他想起了在那個黑夜,他的叔叔們圍繞著他,取笑他說“那朵帶刺的玫瑰花兒不好摘啊”。
他不由循著曉月遠去的方向,想著:她——真的越來越像她的主子了。那話語、那神態、那身影分明就是阿蘭……
可是他心里遽然一痛,那驟失所愛的痛不得不提醒著他:郁玖蘭已經死了,這一生一世她都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那樣純真地笑著、哭著、對他撒嬌了,她日日枯萎,直至終于沒入黃土。這強烈的痛苦讓他英俊的面孔扭曲得失了人形,他攬過安謹,大笑著說道:“安謹,你知不知道這人世間最痛快的事是什么?”
安謹憐憫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而面上卻浮上妖嬈笑意,“是什么?”
“就是騎最快的馬,喝醉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走——”他這般放浪形骸,可是府里諸人顯然是見慣了他這般情狀,俱只是不以為意。
而躲在暗處的她卻只是怔怔瞧著,許久才抬起手腕,擦掉了腮邊滑下的那一滴淚:這個人早不值得她落淚了。她為什么要為他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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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數日,霜湛俱是和安謹一道進出,這個相貌妖嬈秀麗更勝女子的年輕男子顯然得到了他極大的信任和寵幸,甚至讓府里不由傳出話來:這安謹明面上是霜湛的門生,而實際上根本是他的男寵。而霜湛聽聞這傳言不過淡然一笑,仍是和安謹形影不離,行為更是放縱。
曉月暗中觀察著霜湛和安謹,對于安謹這么快博得了霜湛的信任也是暗暗吃驚,同時對他們的荒誕行為也頗為不齒。而這些日子里讓她愈發難耐的卻是閭煙和綠蕪這邊的毫無動靜,哥苓隱隱流露出的不信任和刺探讓她如芒刺在背,這一日終是下定決心決意去一探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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