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子？不對，雷震子長了翅膀后牙齒橫生，臉色發青，整個人都變丑了。而眼前這人明眸皓齒，玲瓏剔透，跟個瓷娃娃一般。而且人家是男的，這白雪，無論從名字還是樣貌都是女的。

　　長著這么大一對翅膀，應該會飛的吧？

　　我、丁宇、桃仙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阿九。

　　阿九也沒想到白雪會是這么一個我見猶憐的小姑娘，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坐在白雪身上，在天空翱翔的畫面，突然覺得自己畜生不如。

　　阿九很慚愧，阿九很心虛，阿九一把搶過拂霜手里的小包袱，塞給白雪：“白雪，初次見面，聽說你喜歡吃糕點，這是我特意給你帶來的。”

　　白雪對生人很戒備，上下打量著阿九，就是不去接阿九手里的包袱。

　　我真替阿九不好意思，人家跟他又不熟，這不是司馬昭之心嗎？

　　阿九看著愣在那里的白雪，意識到了自己的突兀，急忙用手肘碰了碰拂霜。拂霜給阿九打圓場：“這是阿九，是我的朋友。”拂霜又指了指丁宇，索性把我們一一都介紹了，“這是丁宇、這是桃仙、還有言清，都是我的好朋友。糕點你就拿著吧，是——”拂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應該給阿九一點面子，“是阿九特意給你帶的。”

　　旁邊的黑風一聲長嘯，我不懂鳥語都知道，是在鄙視阿九了。

　　阿九瞪了黑風一眼，扭頭沖著白雪又換了一副嘴臉：“拿著吧。”

　　白雪只得伸過手來，接過阿九的包袱。

　　阿九走下臺階，就忘了剛剛被架在空中的尷尬，上前一步，又跟白雪套近乎：“打開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

　　白雪顯然并沒有因為拂霜的幾句話就減少了對阿九的戒備，搖著頭說：“我等會兒再吃。”

　　她轉身把糕點放進了她的小窩棚，然后跑出來，看著我們一群人，似乎有很不好的預感：“拂霜姐姐這次要選什么坐騎？”

　　她舍不得那些坐騎，那是她的朋友，想黑風一樣。

　　拂霜說：“他們都不善騎射的，選帝江就好。”

　　白雪點了點頭，對我們說：“你們跟我來。”

　　說完一展翅膀，飛向天空。

　　拂霜拍了拍黑風，黑風蹲下身，拂霜摔先坐上了黑風的背，接著是桃仙，然后丁宇和阿九一一上去了。我正要往上爬，阿九一拍黑風脖子，說：“伙計，咱先走，別管她。”

　　這像人話嗎，他們在天上飛，我跟著在地上跑？

　　幸好黑風比他善良，沒有聽他的，等我爬上它的背，才跟著飛了起來。不過超載了，起飛很吃力。

　　我有些過意不去：“我還是自己走吧？”

　　拂霜說：“沒關系的，黑風可以的。”

　　阿九說：“既然她想自己走，就讓她自己走唄！”

　　拂霜替我拒絕：“很遠的，走到那要很久。”

　　這時黑風在空中嗷嗷叫了兩聲，我問拂霜：“黑風說什么？”

　　拂霜說：“它說它可以。”

　　我不由得感嘆：“鳥都比某人有人性啊！”

　　阿九很不以為然：“我又不是人。”

　　對啊，你是鬼仙，也算是仙。話說，仙是不是應該比人的覺悟要高點，可從這人身上一點都體現不出來。

　　我俯在黑風的背上，俯瞰這群巒疊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確實不錯，像我這樣一個沒什么追求的家庭婦女也不由得心潮澎湃起來。這種時候，古人是不是都要賦詩一首？

　　我在腦子里搜腸刮肚，想找兩句貼切一點的詩，居然冒出來的是：啊，山河好大！

　　自己都被自己蠢到了。

　　想到在世還跟洛新發下宏愿：“等我有了錢，我得出去旅旅游，走遍祖國大好河山。云南、西藏、西疆。”

　　洛新很不屑：“你去那種地方干嘛，看著好山好水，你又發不出感概。”

　　我很氣憤：“你怎么知道我發不出感概，我那是沒去，我要是去了，我跟你說，說不定就寫出一篇錦繡文章，千古佳作出來。到時候，你老婆就是文人了。”

　　洛新很不厚道地笑了：“言大文人，給你玉樹臨風的老公先寫一首佳作唄，詩詞歌賦，隨便。”

　　“你，整天看著都看厭了，哪還有靈感？”

　　“看，說你胸無點墨你還不承認，人家李清照創作的最輝煌時期就是跟她第一任老公結婚之后。”

　　我不服氣：“靈感這東西因人而異的吧，有人是幸福的時候有靈感，有人是悲傷的時候有靈感。我覺得我是后者。”

　　洛新驚訝地看著我：“不會為了成全你的靈感，我還得犧牲一次吧？”

　　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得考驗考驗他：“要是你的死能成就我，你會去死嗎？”

　　洛新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當然不會了！”

　　“唉！”我深深嘆了口氣，很遺憾的樣子，“看來不是真愛啊！”

　　洛新一哆嗦：“太嚇人了，真愛要這樣證明的嗎？”

　　我裝作沒聽見，一邊往廚房走，一邊給他下定論：“我算看出來了，你這人最愛的還是你自己，萬一哪天地震了，估計你第一個沖出屋子，根本不會管我們娘倆。也是，老婆如衣服嘛，沒了還能再找，我理解。”

　　洛新追出來，拉著我要跟我理論：“不好這么下定論吧，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我說：“好，我再問你一次，如果家里只有一碗飯了，我、兒子，還有你，你給誰吃？”

　　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我吃了。”

　　“你看！”

　　“不對嗎？我吃了，才有力氣出去賺錢，養活你們娘倆啊！”

　　“萬一我們沒等你賺到錢就餓死了呢？”

　　“你這就鉆牛角尖了。那我給你吃，我跟兒子餓死，你忍心嗎？”

　　我搖搖頭：“不忍心。但我不會像你這樣第一時間想到自己啊，我首先想到的是兒子，我想給兒子吃。”

　　“兒子這么小，給他吃了這一碗，下一碗在哪呢？”洛新一本正經地教育我，“所以，我吃了，出去賺錢，賺了錢，咱一家都不用餓死了，這是最好的辦法。我是現在，兒子是未來，沒有現在，哪來未來？”

　　“你是現在，兒子是未來，那我是什么？”

　　洛新笑笑：“這個，自己體會。”

　　我體會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詢問洛新：“我是過去？”

　　洛新不肯定也不否定，還是笑笑。這笑在我看來就等于肯定了，我怒了，一跳而起，抱住了他的脖子：“好你個陳世美，這就把我當過去式了，是不是有異心了，從實招來。”

　　洛新大呼冤枉：“我什么也沒說啊？”

　　“你還什么都沒說，就差把黃臉婆三字掛嘴邊了。”

　　我用盡九牛二虎之力要把洛新撂倒，好讓她知道老娘就是傳說中的新世紀女性：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寫的了代碼，查得出異常，殺得了木馬，翻得了圍墻，斗得過小三，打得過流氓。

　　可是洛新地盤相當穩固，我怎么都撂不倒她，我整個人都爬到他身上了，他還是站如松。兩人激戰得正酣，全然沒發現果果已經站在旁邊，仰著圓圓的小腦袋看著我們。

　　“媽媽，你跟爸爸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呀？”

　　“你們在打架嗎？”

　　“沒有，我跟爸爸在玩游戲，騎大馬的游戲。”我拍了拍洛新的肩膀，“是不是爸爸？”

　　洛新就勢把我馱在了背上：“沒錯，我跟媽媽在玩起大馬。”

　　果果興奮了：“騎大馬，我也要玩。”

　　說著，張開雙手朝我們跑過來。

　　洛新蹲在身，說：“你爬到媽媽背上，爸爸把你們都背起來好不好？”

　　“好啊，好啊！”

　　我不干：“太危險了。”

　　正要從洛新背上下來，洛新抓著我的雙腿就是不放。那邊果果已經爬上了我的背，抱著我的脖子，我急忙一手抓住了他的兩只小手，一手圈著洛新的脖子。

　　洛新從地上站起來費了點力氣，但很快就顯得游刃有余的樣子：“準備好了我，咱們要起飛了。”

　　果果在我背上咯咯地笑：“好玩好玩，爸爸帶我們飛了！”

　　“大嬸，大嬸！”阿九拍了拍我的肩膀，“到了，下來了。”

　　我這才發現黑風已經著陸，大家都站在黑風身邊，黑風還蹲在地上，等著坐在它背上的我從它背上下來。

　　我感覺眼睛水汪汪的，臉色涼涼的。一定是剛才不知不覺流淚了，急忙裝作被風吹得難受，揉了揉眼睛，從黑風的背上跨了下來。

　　“大嬸，你哭啦？”阿九看著我的眼睛問。

　　我當然否認：“哪有？”

　　“那怎么眼睛紅紅的？”

　　“風吹得難受。”

　　阿九點了點頭：“上面確實風比較大。”

　　我很為自己腦子難得反應這么快而高興，這理由找得很妥當，阿九沒有懷疑。我倒不是怕阿九知道我哭，主要很怕別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視我的，這會讓我很不自在。見阿九不再關注我，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氣，一扭頭，正好接觸到丁宇的目光，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就這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仿佛在說：“我知道你在說慌，我知道。”

　　我朝他尷尬地笑了笑，向他做著重要說明：“我沒哭，真的。”

　　他轉過頭，看著腳下的峽谷。原來我們站在一處山崖上，下面的一個很大的山谷，山谷中一條溪流，兩旁綠樹成蔭，古藤纏繞，雅韻幽棲。一群群奇珍異獸成往來穿梭，鹿鶴唳鳴，怡然自得，

　　“我們會回去的，一定會的！”

　　丁宇的聲音就這樣傳進我的耳朵，像是從這寂靜的山谷傳出的一道回聲，明明是飄渺的，捉摸不定的，飄蕩在耳邊時確實那么堅定，仿佛家就在眼前，我們離它只有一步之遙。

　　我心里一直有一種恐懼，不是怕回不去，是怕回去了，已經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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