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大概是因為口外普遍的“下午不拔牙”慣例，口腔頜面外科室已經沒人了。

        只剩下一個女生。

        “醫生，為什么建議上午拔牙，下午不拔牙啊？”年輕漂亮的女生問曾泊。

        曾泊很認真地說：“因為我下午狀態不好。”

        “……”

        程笑語知道這是真話，口腔醫生建議最好上午拔牙，是因為上午醫生和患者的精神相比較下午來說要好，而且拔牙相當于小手術，如果上午拔牙后有不良反應，可以及時處理，但是如果是下午拔牙，拔牙后晚上有了不良反應，就不太好處理。

        安思危知道，曾泊這是有了心理陰影。

        去年某一天的下午，曾泊替一個女人拔了牙，拔完牙咬棉球觀察的三十分鐘內沒有問題，但還是在晚上出了事。

        那個女人的丈夫帶著女人來時，女人已經有些神志不清，躺在牙椅上，處理不完的血跡，絮絮叨叨，有些怒氣的丈夫，旁邊還有她因為驚慌而哭個不停的女兒。

        “是不是挺到小動脈了？”曾泊問安思危。

        “應該不是，她期間已經不流血了，但六點又開始，要是小動脈的話應該流血沒有間斷。”

        大概是藥物過敏。

        安思危拍了拍他的肩膀，發現他渾身僵硬。

        兩人又連忙打急救科的電話，叫來的人連忙采取措施，輸液，抬來擔架，兩人一直守到晚上一點，出了診室的程墨言對兩人說那個女人沒事了。

        曾泊明顯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靠，以后拔牙都有心理陰影了。”

        安思危笑笑，“那你去修復科。”

        曾泊想了想修復科的主任，沉默。

        “我還是直面心理陰影吧。”總比面對鐵主任強。

        程墨言見兩人懨懨的表情，轉身從更衣室拿出了巧克力和其他零食，一股腦交給曾泊：“還沒吃晚飯吧，科室其她小姑娘給的，吃完感覺回去吧。”

        一點了外面已經買不到什么飯了，這兩位的柔弱虛脫樣，怕是到不了家。

        曾泊很感動地看著程墨言，恨不得說出以身相許的話。什么其她小姑娘，分明是她的心意吧，還有巧克力。

        “謝謝，程醫生，改天我請你吃飯。”曾泊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程墨言。

        “不必，可以請我們科室的小姑娘吃飯。”程墨言說，曾泊順著她的視線過去，科室門口的一個腦袋一晃而過。

        呵呵，還有群眾演員來助攻。

        程醫生太費心思了。

        其實他想提醒程醫生不用那么費心思，只要她一句話，他立馬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曾泊已經在心里末年了三千遍。

        可是沒有一次機會說出口。

        因為他有一絲擔心自己一廂情愿。

        安思危從他懷里的零食中挑了一塊巧克力，曾泊眼疾手快地用手搶了過來，同時不滿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巧克力什么意思嗎就吃。”

        “飽腹。”安思危簡短的回答讓曾泊無力反駁。

        “怪不得打了這么多年光棍。”曾泊遞給他一個面包。

        安思危笑出了聲，他確實曾經為了面包，去當一個數學只考五十分的小姑娘的家教。

        “欠你的，改天請你吃飯。”曾泊說。

        “好，我要吃最貴的。”

        ……

        “那好吧，我就明天上午來拔牙。”女生說，“可以加一下微信嗎？到時候聯系。”

        曾泊爽快地給了微信。

        眾人準點下班。

        程笑語看到呼星辰進了更衣室，出來時已經換上一身無袖的運動裝，背著一個籃球包。一副青春活力美少年的樣子。

        “去打籃球嗎？”程笑語問。

        呼星辰點了點頭。

        程笑語突然覺得他這名字取得十分符合他，劍眉星目，略大的雙鳳眼里像藏滿了星辰。

        “你要去嗎？”呼星辰問。

        他是很想邀請程笑語去，程笑語個子高高的，很適合打籃球，打起籃球來一定很好看。

        程笑語笑笑，她從初中開始就喜歡打籃球，自從她不小心打中那個璀璨明媚的少年，少年上掩蓋不住的怒氣讓她不愿意打籃球。

        還好，現在的他沒有了那時的表情。

        “好啊。”

        程笑語給姥姥打了電話，說她今晚不回去吃了，因為呼星辰說有一家很好吃的燒烤店要帶她去吃。

        程笑語慶幸自己穿了運動鞋和短褲。

        呼星辰住的地方離青大醫院也不太遠，所以平時走著來上班，而程笑語喜歡在晚上騎摩托車，所以總是騎著摩托車上下班。

        “上來吧。”程笑語上車后說，“我騎車帶你過去。”

        呼星辰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上了車，和程笑語保持距離，程笑語一發動車子，呼星辰不小心跌到她的后背上。

        “抱歉。”呼星辰說，手小心地捏著她的衣角，又怕掉下去，又怕和程笑語距離太近。

        女生比較喜歡安全距離吧。

        “這有什么好抱歉的，抓緊了。”

        程笑語騎車并不快，但呼星辰總覺得，在乘風一樣，他們好像劈開風行進，他好像有些心跳過快。

        呼星辰說的籃球場離北湖公園并不遠，程笑語騎車路過過。

        “呼星辰，你女朋友嗎？”一個高瘦，皮膚有些黑的男生撩起衣邊擦了擦汗，一臉探究的笑容。

        “不是，和我一起實習的同學。”

        呼星辰淡淡地回答，怕程笑語覺得不自在，好幾次偷偷看她臉上的表情，程笑語察覺到，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看什么呢，別多想。”

        “哦。”

        程笑語這才知道，呼星辰家就是青市的，從這里長大，小學，中學都是從這里上的。

        程笑語沒有想到呼星辰還喜歡打籃球，看他表面文弱秀氣的樣子，她還以為他喜歡打游戲，是個宅男。

        “皮膚白是天生的，很難曬黑，因為有些白化病的遺傳。”呼星辰解釋。

        程笑語明白了他皮膚為什么這么白皙，又因為喜歡運動，所以沒有那樣的病態白。

        呼星辰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在男生中靈活轉身，跳躍，身材出挑，格外顯眼。被圍住時看到程笑語向他招手，他毫不猶豫地將球投了出去。

        程笑語輕松地接住了球，帶球起跑。

        因為她第一次來，又是女生，男生一時不敢攔她球，程笑語撇撇嘴，帶著球一直把壓她的男生逼到藍球筐下，一個標準的投籃進了球。

        “厲害啊！”黑皮膚的男生鼓起掌來，其他男生也紛紛捧場鼓掌，程笑語不好意思的笑笑，接下來的時候又投中了幾個球。

        場外的一個男生靜靜地看著場內的喧嘩，目光一直隨著那道明艷的身影流動。

        幾人一直打到天擦黑，星星從天邊冒了出來，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程笑語出了一身汗，她感覺自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酣暢，瞬間覺得一身汗也沒什么。

        她好久沒有打得這么開心了。

        兩人沿著柏油小路一直走，青市的人很愛花，兩邊都種滿了花，走在路上，滿路都是花香，下班回家的人來人往，不少晚上出來散步的男女老少。

        兩人邊走邊聊，從科室實習聊到各自以前的事，聊到開心的地方就開懷大笑。

        呼星辰喜歡留長發，他沒覺得這對一個男生來說有什么不好，沒人規定留長發的必須是女生。

        他自從留了長發，被非議的次數數不勝數，有時還會被男生調戲。

        于是他剪過短發，但后來又留回來了，他說，

        “我為什么要為嘲笑我的人舍棄自己的喜歡？”

        他們好像不太配。

        程笑語連忙點頭：“說得對，以前大家都留長發呢哈哈哈。”她突然想起剛一開始見呼星辰的時候，他好看到讓她誤會了性別。

        相處之后，程笑語發現，呼星辰一切都很好。

        用于擔當責任，真誠，陽光。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燒烤店。

        夏天的燒烤店會在外面擺上一些攤位，方形的桌子上多數坐了人，隨意穿著短袖短褲，和家人朋友一起吃燒烤，談話歡笑，算是夜里的熱鬧。

        青市靠海，燒烤的海鮮種類就格外的豐富，兩人盯著菜單選了好久，終于選好了菜。

        因為程笑語不在這邊住，不太熟悉，大部分都是呼星辰給她推薦。

        “這家店的烤黃花魚好吃。”

        “那先來五串？”

        “烤魷魚也好吃。”

        “來。”

        “還有烤魷魚……”

        ……

        兩人點完餐后就去拿了飲料，程笑語拿了一瓶荔枝汽水，呼星辰直接拿了一瓶啤酒。

        程笑語：“……”

        鄰桌的人三三兩兩地投來好奇的目光，欣賞美女的眼光。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呼星辰裸露出的三角肌。

        他確實不是柔弱美女。

        柔弱美女不會穿著無袖球衣，露出薄而有力的肱二頭肌，不會單手開啤酒蓋，不會仰頭猛灌啤酒，不會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翻滾。

        程笑語仰頭喝了一口荔枝汽水，甜甜的荔枝味帶著微微的侵略感在她口腔蔓延開來，伴著燒烤的煙火氣和喧鬧嘈雜的人聲，她好像看到了安思危。

        程笑語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她喝的不是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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