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兩排桌子，幾乎同一時刻看到了對方。

        燒烤的煙氣彌漫，兩人的對望有些不真切。程笑語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夏天，夜晚，燒烤攤，她最想見的人。

        安思危微微一怔，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靜靜地看著她。曾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程笑語和呼星辰兩人。

        “哎，這倆人也倒會享受。”曾泊一笑，沖著兩人招手，隨即搬著自己和安思危吃飯的那張小方桌和程笑語他們湊在一起。

        程笑語和呼星辰：“……”

        這突如起來的熱情。

        安思危坐在原來的馬扎上，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們，一人獨坐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

        曾泊看著還沒動的安思危，急得像一個操心兒女的老父親：“哎呀，你咋還不過來呢，這么大人了還要我過去抱你嗎？”

        眾人紛紛向兩人投去看熱鬧的目光，安思危嘴角一抿，剜了曾泊一眼，自己把自己搬了過去。

        安思危：“好巧，你們也在這里吃飯？”剛問完，安思危就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蠢，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這樣。

        太累了吧，他想。

        “不然呢，他們不來吃飯來干什么？”曾泊說，看到他們倆桌子上擺了一瓶酒，皺眉說：“小孩喝酒？”

        呼星辰點了點頭：“二十三歲的小孩，喝了瓶啤酒。”

        “好啊！我還以為你們不會喝酒呢！來來來！”曾泊拿起一瓶啤酒就要給他們倆倒酒，安思危搶先一步拿過程笑語的杯子，倒上了他喝的橙子汽水。

        “干嘛啊你安思危！”曾泊不滿地瞎嚷嚷，“又不是給你倒。”

        “女生晚上就不要喝酒了。”

        程笑語：“對，我一會，還要騎摩托車。”

        幾人邊聊邊吃，不一會點的燒烤陸續上來。

        “你們的燒烤。”一個年輕的聲音從程笑語頭頂響起，程笑語連忙抬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啊，謝謝。”

        有些眼熟。

        程笑語看著他臉上的傷疤和不明顯的黑線，突然想起來他是那天的患者。

        “你是那天那個患者吧？”程笑語說。

        蘇洋被認出來有些開心，嘴角微微扯著，唇珠黑色的縫合線下不平的唇部裂口仔細看有些觸目驚心，一張白皙干凈的臉少了幾分美感。

        明明安思危縫得已經夠隱蔽了，針法盡最大的努力少留疤。

        程笑語笑著看著他：“你，在這打工嗎？”

        蘇洋遲疑了一下，笑著說：“我是這家店老板的兒子。”

        程笑語不知道為什么松了一口氣，原本她以為蘇洋拿不出錢來是因為家里窮，看這個燒烤店開得這么紅火，他應該過得也很好，起碼沒有衣食住行的憂患。

        拿不出錢來也許是因為正好錢不夠了吧，又不好意思向家里要，無論什么苦衷，程笑語都可以接受，三十塊錢可以消除一個人的窘迫，她倒是很樂意出這錢。

        蘇洋為他們結賬的時候，少收了三十塊錢。

        “就當是我還給你的吧。”蘇洋對程笑語說，主動付賬的曾泊莫名被少收了三十塊錢。

        眾人還沒搞清狀況，程笑語就簡略地說借了點錢而已，眾人轉身要走，程笑語突然想起什么轉頭對蘇洋說了聲謝謝。

        蘇洋笑笑，半張臉隱在樹下的陰影里，“你應得的。”

        曾泊喝了酒，安思危沒喝，于是曾泊要求安思危開車送他回家，等走到車那，安思危突然想起來自己車鑰匙忘了拿，于是便快步會去。

        “你怎么回事啊，點的串都送錯桌？要不明天別來了。”

        老板娘怒氣沖沖的聲音讓安思危忍不住往那看，看到了站在老板娘面前的瘦弱少年，低著頭，一聲不吭，臨近打樣，屋里的老板正在核對晚上的賬單，算了幾遍總是感覺少些，疑惑地叫老板娘過去算一遍。

        安思危突然想起來這個人物。

        他拿了車鑰匙后，踱步到蘇洋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蘇洋眼里滿是敵意，像只被惡犬逼到腳落的貓咪，全身毛發直束。

        安思危突然嗤笑一聲：“好歹我也給你治療過，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蘇洋撇過臉不去看他，“拿錢辦事罷了。”

        安思危覺得這小孩有些太過偏激，卻不想再說什么，拉起他的手拍了拍，轉身離去。

        蘇洋低頭看著手掌上躺著原本缺少的錢。

        “你干嘛去了，知道的以為你去拿鑰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順便上了一個廁所掉茅坑里了呢！”

        曾泊一看到安思危就說個不停，安思危不動聲色地靠近他，一個鎖喉便讓他說不出話來，呼星辰和程笑語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你們……白眼狼！”曾泊氣得不行。

        呼星辰和程笑語彼此對視，覺得曾泊說得對，就一人捂住曾泊聒噪的嘴，一人抬起曾泊的腳，三人合力把他抬上了安思危的車。

        路過的人一臉震驚，甚至掏出了手機，黑夜里的手機屏幕格外亮，程笑語看到了他手機屏幕上的110。

        “我們認識，認識的哈！”程笑語連忙解釋，“鬧著玩呢！”

        話雖然這么說，另外一個路人高喊：“我拍下他的車牌號了！”

        安思危：“……”

        程笑語：“……”

        呼星辰：“……”

        青市的人怎么比朝陽群眾還要熱情？眾人一陣解釋下，安思危拉出曾泊來逼迫他解釋，本來以為事情能圓滿解決，結果只是事情的一個轉折點，事情發展愈演愈烈，已經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圍得水泄不通，這下就算安思危真的是人販子，今天也帶不走曾泊。

        “我圖什么？”安思危反而笑了。圖曾泊這個酒鬼？

        “小伙子你別怕！”一個大媽舉著手機對準安思危，話卻是對曾泊說的，“我已經把他拍下來了！這下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找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安思危：“……”

        呼星辰和程笑語積極地解釋，結果被當成人販子的幫兇，外圍人聽到的消息已經是“三人夜晚趁醉酒男子不注意，悄悄將他抬上車去噶腰子”

        程笑語：民風淳樸青市。

        “哎？安醫生在這干什么呢？”

        程姥姥晚上出來遛彎，遠遠地就看到這里黑壓壓的一片人，一眼就認出了里面高挑最俊俏的安思危。

        曾泊也一眼認出了身邊高挑的程墨言，披散著頭發，一身的愜意和輕松。

        “程醫生，你好。”曾泊臨危不亂地跟程墨言打招呼。

        程墨言禮貌地笑笑，目光投向了程笑語，希望從她那里得知發生了什么。

        “老姐！姥姥！”

        “哎”聽到熟悉的孫女聲音后，她立刻應答，沒想到人群中還有自己的外孫女。

        “你們這是干嘛呢？”程姥姥問，于是程笑語快速跟她說了一遍情況。

        程姥姥算是聽明白了，連忙向眾人解釋起來，眾人見他們都彼此認識，如果是戲，已經涉及太多演員，事情的真實性逐漸衰退，原本像潮水一般嘩啦啦涌上來的人群，此刻又如同潮水般散去。

        “走了走了，回家看孩子去了。”

        “散了散了！”

        安思危漆黑的眸子盯著曾泊，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泊捂住了眼，他覺得安思危的眼睛像夜晚收割人頭的死神。

        呼星辰本來計劃由程笑語送他回家，結果想走的時候，安思危揪住了他的衣領。

        “別麻煩她了，我送你回去。”

        呼星辰本來想說不麻煩他們順路，看到安靜如木雞的曾泊時，安靜地上了后車座，曾泊臨走時還不忘跟程墨言等人說再見。

        安思危搖下主駕駛的車窗玻璃，看向程笑語：“晚上騎車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程笑語像只聽到主人命令的小貓，點了點頭。

        原來喝飲料也會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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