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被懟后并沒有展現出不悅，甚至很給面子地讓出了路，轉而對姬川說道：“那瘋婆娘還不讓我走？”

        姬川只淺淺回了他一眼，顯然是個否定的答案。

        他冷笑一聲，轉頭看向了這條街道更深的地方：“等老子突破天三，看她還怎么困住我。”

        姬川聽后，只面無表情地回了句：“那便祝你早登仙界。”

        語氣極為敷衍。

        鳳予看了回來，“嘶”了聲：“挖苦我？怎么，預見了？不行？”

        “不對不對……”他摸著下巴，低著頭，在原地喃喃自語，“沒和你們做交易，你們不可能預見我。”

        看來是被純粹地敷衍了。

        姬川這種沒有世俗欲望的性格就很適合治一治這種滿是世俗欲望的人。

        “誒，溫公子。”這三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也不見得有多尊重，甚至還帶點輕浮。

        他揚了揚下巴：“你怎么突破的天一？”

        “不知道。”溫子初加入了敷衍的行列。

        “切。”他嗤笑出聲，贊許道，“也對，跌鏡的廢人能有什么好見解。”

        溫子初幾乎能夠條件反射地按住正欲上前的祝九歌，而本打算走的鳳予自然也是看見了身后那個他一直無視的人的蠢蠢欲動。

        日子過得太無聊的他，不由打量了祝九歌一番：“戴面具？長太丑？沒必要阿，你那地境水平平日里走我面前過我都懶得注意的。”

        說到這，他似乎意識到了一件什么事。于是掃了眼整條街道，長嘆一聲：“啊……偏生這里多的就是地境，真是礙路又礙眼。”

        他這憑肉眼看境界的能力一看就是入天境已久，聽他說話，似乎很是尚武。

        這無可厚非，北寒人均尚武。

        他們就是以武為尊。

        那便奇怪了，這樣的人，怎就被流放到黑市來了？

        “你也一樣。”

        溫子初還是沒能按住祝九歌。

        鳳予疑惑地看向他。

        “礙路又礙眼。”

        幾乎是話音一落，姬川便再次擋在了他的面前，重復道：“族長要的人。”

        他的目光總算是正兒八經地落到了祝九歌臉上，殺氣都快從眼睛里溢了出來。

        而后笑著讓出條路，視線卻一直鎖在祝九歌身上：“快去吧，別讓姬云等急了。”

        忽然這么好心，溫子初不解。姬川倒是先一步動了身，他們只得跟上。

        等走遠后，姬川才說道：“待會換條路送你們出去。”

        這是？

        “他盯上你們了。”

        “紅樓只交易不善后。”

        這話說得很明白了，交易之前可能要顧及下云仙族，可交易之后便兩不相干，自然不用再顧及。

        “他是誰？”祝九歌忽然問道。

        溫子初還是第一次見他對一個人感興趣。

        “北寒凡族，奪權失敗。”

        上四部族之首，北寒凡族。溫子初倒是能想象，這樣的人會去奪權。

        能把一個天境囚禁在黑市，一方面說明凡族有點東西，另一方面還說明這里不止是地形復雜這么簡單。

        黑市挺有意思，偏僻角落的打砸搶燒和明亮之處的奢靡腐爛，每一處的欲望都清晰可見。

        唯武獨尊在這座城中同樣適用，只是比起地上，這里的人更加冷漠。

        今日還一起走的人，明日就死在了對方手上。地上起碼還有秩序，有陣營。而這里毫無秩序，更沒有朋友。

        在這能做生意的都是有著絕對背景，不好惹的人。

        他們一路吸引了很多注意，有些個生意人甚至不吝停下手頭的事，隔著人群沖姬川喊問這次紅樓的“生意”是否有趣。

        也就一盞茶的工夫，他們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紅樓。

        原本隨處可見的喧鬧人群，在快要抵達這樓前時早已無人走動了。這座樓就像自帶一個消音的結界，樓外纏著一條又一條紅線，大門的鈴鐺一搖，便給人怨靈將至的錯覺。

        忽然，身后出現動靜，一聲悶哼后，溫子初就見祝九歌倒了下去。

        而他身后，正站著一個頭戴黑色連帽斗篷的男人。

        溫子初在祝九歌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便已劍氣繞指，毫不留情地擊退了男人幾步，然后順勢扶住了倒下的祝九歌。

        “自己人。”姬川在溫子初要進一步攻擊時立即叫停了他。

        然而溫子初并未放松，反而對姬川也露出了警惕之色：“什么意思？”

        姬川正欲說話，黑衣人便說道：“族長有請。”

        沒有給他們解釋。

        姬川走到溫子初身旁，對他說道：“有些事他還是不要知道得好，人給我吧。”

        讓祝九歌和他一起來，卻并不打算讓他知道，那把祝九歌帶來的目的是什么？

        但都走到這了，自然沒有退出的道理。

        溫子初心一沉，走進了這棟毫無生氣的紅樓。

        在黑衣人的帶領下，他們上了紅樓的頂層，里面燈光昏暗，紗簾繚繞，酒香在這一層樓飄蕩卻不見酒壇。

        鈴鐺聲響，燈滅了。

        周圍所有都暗了。

        這不是正常的黑，是有人將你眼睛閉上的黑暗，宛若失明，沒有一絲光線，濃郁又令人窒息。

        呼吸聲和人氣都頃刻間消失不見，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個沒有活物的黑色空間，耳邊靜得幾乎要耳鳴，這樣放大的感官更加加重了人不安的情緒。

        忽地，燈亮了。

        強光刺得溫子初眼睛疼，而他的面前哪還有什么昏暗的紅樓。

        他踩在有著百階石臺的高臺圓心之上，圍繞他十米開外的圓周間隔矗立著十根白玉通天柱，順著柱身向上，一眼望不到頂。

        這仿佛是一座建在云中的高臺，一望無際的純白大理石上雕刻著復雜的花紋，莊嚴肅穆地向前后延伸至模糊的盡頭，不知通往哪里。

        而昏迷的祝九歌正躺在不遠處。

        來不及思考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又為什么只有他們兩人。

        溫子初只知道，祝九歌還在昏迷，所有的不安全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

        于是他快步到他身前，剛蹲下身子準備將人帶走，卻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被一股大到難以反抗的吸力給重新甩進了另一個地方，直接失去了意識。

        ……

        溫子初意識清醒后的第一反應就是看祝九歌怎么樣了，可他不僅沒看到祝九歌，反而看到了北寒的漫天飛雪。

        地上？

        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疼，他揉著太陽穴狠狠甩了兩下，還是很陣陣鈍痛，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耳邊隱約傳來誦經的聲音。

        魚貫而入的還有求神的、哭號的、嗚咽的……

        畫面一轉，衣衫破舊的人們跪著、趴著、祈求著，他仿佛置身于難民堆中，周圍的每個人嘴里都念念有詞。

        溫子初頭疼到跪了下來，卻還是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很吵……這些聲音，很吵……

        壓得人喘不過氣。

        尸橫遍野，餓殍飄萍，人們無比虔誠地相信著神明的存在，可是神……

        真的會看上一眼這煉獄般的人間嗎？

        視線模糊之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站在不遠處的山巒之上，以悲天憫人之姿，看著與這些難民混在一起的溫子初。

        又或許是穿過他，看向這悲慘的世界。

        他的身邊站著與他一樣衣著干凈的人，他們對他說著什么，他都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而那張臉……分明就是他自己！

        嗡——地一聲，聲音戛然而止，空間的所有圖形像一面鏡子般被擊碎，出現巨大的裂紋，與斑斕眩暈的色彩一起以一個抽象扭曲的形態不斷抽離。

        頭痛與眩暈的感覺全部消失，他一回神便坐在了篝火旁。

        那些虛浮回蕩的聲音終于結束了，耳邊能夠清晰地聽見柴火爆裂開的聲音以及平穩的呼吸聲。

        而他的對面是一個鐵質牢籠，里面關押著一個少年。

        少年發絲披散，渾身遍布傷痕，明明是被囚禁，卻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倚坐在牢籠之中。

        他背靠冰冷堅硬的鐵桿，單腿屈起，一手搭在膝蓋上方，偏頭眺望著天空的繁星。

        看清臉的那一刻，溫子初徹底愣住了。

        祝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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