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歌一路都默不作聲地跟在鳳予身后。

        鳳予偶爾看他幾眼，想著他好像和第一次見到時候不一樣，看起來心事重重。

        “喂，你和姓溫的什么關系？”鳳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上一個會為了一個人而進入黑市的也就只有藍小羊這一個，沒想到缺心眼的人這么多。

        也是托了溫子初的福，日子過得有趣了許多，烙印消失人也跟著神清氣爽了不少。

        祝九歌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鳳予“呵”了一聲，果然有點不一樣了。

        不愛說話了。

        他不是挺能懟人的嗎？怎么，進過一趟黑市就被下降頭了？

        沒得到答案的鳳予繼續帶他的路，卡朔的住所離藍小羊他們選的地方還算近，是祁連精挑細選出來的，甚至周圍住著好幾個卡朔的心腹。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件事祁連總是屢試不爽。

        湖心亭內。

        “殿下，人到了。”

        卡朔垂眸看了眼池塘中爭先恐后搶食的魚，而后冷笑一聲。

        “溫予還真是如同這魚食一般，讓我們這些魚一個、一個地……前赴后繼。”

        身后的侍女并沒有退下，而是接了句：“殿下會成為唯一吃到魚食的那條魚。”

        卡朔聽后哈哈大笑，等笑夠了便大手一揮，侍女會意帶著立在兩旁的下人們退下。

        卡朔的笑意也隨著周圍人的離開而逐漸消失，陰桀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些翻滾的魚食：“祝佑，西啟終將付出代價。”

        不消片刻，身后便傳來了三人的腳步聲，而后退下一人。

        卡朔轉身，看到了祝九歌這張從未真正見過的臉，以及獨自欣賞風景的鳳予。

        “世子果真是風姿絕世，與王妃很是相像。”

        戳人戳痛點，卡朔戳得正，祝九歌饒是脾氣好了些也不至于讓人騎在頭上拉屎，便反嘴一句：“風姿絕世不如名垂青史，比不上你那些為國赴死的皇弟。”

        怕他聽不清，還特意說得緩慢了些，以求字字清晰。

        祝九歌不知道能不能戳到他的痛點，他只是看到那個盛會隨便發揮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戳對了。

        “呵。”卡朔殺意稍縱即逝，冷靜下來倒覺得有趣。

        關于祝九歌這個人他傳聞聽得多，驕縱成性，紈绔不堪。今日一見，神態和語氣無一不透露著身為世子的底氣。

        剛剛說的話雖聽著驕妄，卻以極為平穩的氣場發出。這可不是紈绔，是偽裝成桀驁的城府。

        “我要的東西，世子可是帶了？”

        直奔主題，正合祝九歌意。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卷軸，在手上轉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卡朔牢牢鎖定的目光，然后收回了身后。

        “人呢？”

        卡朔的視線重新回到祝九歌臉上，他笑道：“理解，既然是交易，自然是各自驗貨的。”

        忽地，他神色一變，眉心一皺，隱晦地望向了鳳予：“只是……昨日，溫公子不知被誰給救走了。”

        原本沒事的鳳予一下就接到一口大鍋，他立即站直了要和他理論，卻被祝九歌攔下。

        “二殿下的意思是，你交不出人？”

        “是，也不是。”卡朔的眼中再次浮現笑意，他毫不避諱地亮出手中的雙生玉，“世子很熟吧？”

        祝九歌瞳孔微縮，雙生玉離體，若是溫子初真的遭受了祁連所說的那些，此刻必然生死未卜。

        然而不等他答，卡朔便繼續說道：“既然人已經在世子那里了，就不必向我要了吧？還好我留了一手，不然今日與世子的交易怕是也要落空了。”

        “世子應該知道此刻溫公子有多需要這塊玉，救人如救火，一塊玉也算是一條命，世子也不算虧。”

        祝九歌臉色陰沉，他就知道，這場交易不會順利。

        “子初究竟有沒有被救走，你我怕心知肚明，今日我若不能看到人，這軍火鏈……”祝九歌反手拿出一個火折子，而后取出了卷軸下隱藏的導火線，“你也別想要了。”

        卡朔卻沒有一絲波動，仿佛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世子好像沒明白，我與你的交易，是在給溫公子一個活著的機會。你只能相信我。”

        “況且皇室盯這條命盯得緊，你我同樣心知肚明，我完全可以去和他們交易。所以你要明白，是我在選擇你，而不是你在選擇我。”

        鳳予看著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模樣，已經做好了隨時迎戰的準備。

        然而下一秒，祝九歌劃開了火折子，將導火線一燃。火舌迅速爬上卷軸，在即將引爆之時，祝九歌將其向池塘上空一扔。

        巨大的爆炸將卷軸炸成焦黑的碎片，片片灰燼散落池塘，魚兒被嚇得四散逃竄，祝九歌則一直冷眼地凝視著卡朔。

        “走。”語罷，祝九歌沒有片刻停留，帶著一身戾氣轉身離開。

        鳳予沒想到祝九歌這么猛，回頭看了兩眼卡朔，也沒來得及說話，就跟著祝九歌先走了。

        卡朔只笑不語，祝九歌能同意他離譜的條件，出現在這里，已經說明了他想要的東西。

        后日的盛會，就是特意為他準備的好戲。

        出了府門鳳予才問：“人不救了？”

        既然祝九歌說他們救的不是溫子初，那溫子初肯定還在卡朔那里，為什么不救？

        祝九歌卻猛地停下，他深吸口氣，壓著火問道：“想知道嗎？”

        而后轉身對著鳳予就是一通信息亂砸，里面壓抑了多久的情緒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救不到！他一開始就沒打算還人！人在他那里我要那塊玉做什么？玉我拿走的話，幫他給溫子初催命嗎？”

        “知道我在氣什么嗎？明明是我自己沒有保護好人，剛剛在他告訴我只能相信他的時候我竟然在想你們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去救人！”

        他兀自一人朝前走去，沒有理會一言不發的鳳予。可能鳳予的腦回路，讓他對祝九歌的氣話信以為真。

        祝九歌并不后悔自己說的那些話，再來一遍他依舊會說。哪怕是自欺欺人，卻還是想要去相信他能夠順利平安地回到他身邊。

        “祝九歌你真是徹底完了。”祝九歌望著只有白光的天空喃喃自語道。

        ……

        祁連看到他們兩個回來的氣壓就知道并不順利，于是叫住了后面的鳳予，打算問問情況。

        然而剛坐下，去而復返的祝九歌就坐到了兩人旁邊。

        鳳予愣愣地看了他兩秒，沒開口，示意祁連等他先說話。

        “那女人呢？”祝九歌第一句話問的就是藍小羊。

        不是因為關心她去了哪，而是他看出了藍小羊實力不俗，如果加上鳳予，他們計劃救人的勝算便能大幾分。

        祁連尷尬地咳了咳，說道：“有什么事待會我會和她說。”

        祝九歌只是問一句，得知不能立刻到場后也沒有追問。而是直接對祁連說道：“卡朔不打算放人，應該是和后日的盛會有關系。”

        鳳予腦子一糊，這是怎么聯想到的？但是也確實，祝九歌一進入黑市就出現了舉辦盛會的消息，執意不放人的話，沒必要把祝九歌弄進來。

        這個世子腦子怎么這么快？他怎么就沒第一時間想到呢？

        “不放……”祁連摸著下巴想了想，沉聲道，“那必然是一場血色盛會。”

        祝九歌眉心一蹙，他也想到了，但這是最壞的結果。

        “胡戎和西啟早前常年交戰，卡朔大張旗鼓說主題是紀念皇弟，而他手中正好有一個溫子初。”祁連看了眼祝九歌的臉色，知道不能繼續再說，于是直接下了結論，“溫子初很危險。”

        “地形圖。”祝九歌三個字，祁連便會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地形圖。

        這是在他們出去的時候，祁連又看了兩遍盛會邀請，然后臨時用紙墨筆硯畫了一副地形圖。

        “等等吧，我去叫小羊。如果救人，她還是和我們一起商量比較好。”說完，祁連站起身，往院門外走去。

        ……

        【……進入靜默倒計時。】

        【倒計時時長：一小時……】

        【警告！……檢測到宿主生命反應微弱，靜默時長強制解除。】

        【……檢測到宿主生命反應微弱，啟動系統法則反約束狀態，反約束法則：保證生命安全。】

        【是否使用復元丹……復元丹使用完畢……】

        【生命特征正在回升……】

        【意識正在回升……】

        【境界正在修復……】

        溫子初剛有點意識，就被腦子里一連串的提示音吵得皺起了眉。然而提示音剛結束，耳朵里又灌進了可以掀翻天的叫喊，吵吵鬧鬧，忽遠忽近沒有實感。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卡朔的聲音，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喉嚨因為長期沒有喝水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很簡單……”

        “世子的一跪……”

        “替他進行懺悔……”

        什么跪？

        溫子初晃了晃暈暈沉沉的腦袋，眼睛也勉強能夠看清高臺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好熟悉，像是那個夢中被千萬人注視著的模樣。

        但這次人群的最前方，腰脊挺直地站著的，是冷眼凝望著他這個方向的……祝九歌？

        哈……這些日子確實常常想起他，所以已經到了做夢也能出現的地步嗎？

        “怎么，世子還在猶豫嗎？看來并沒有誠意啊。”卡朔的聲音再次從耳邊傳來，似乎離他很近。

        溫子初意識一下又清醒了不少，混沌的大腦開始蘇醒，那一張張臉和周圍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這不是夢！

        溫子初想著卡朔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那他們還能再僵持一會，打算先裝死恢復體力。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數十米遠的臺下，祝九歌抬手撩起衣擺，沒有多說一句話，在眾人刺耳的歡呼聲中跪了下去。

        溫子初徹底傻了，隨之而來更多的是騰起的殺意。

        祝九歌仿佛屏蔽了周圍的所有聲音，他只死死盯著臺上那個白衣染血的人，他明明最討厭臟了。剛認識時，為了惹惱他的這份矯情，他還特意為他擦去了嘴角的鮮血。

        他們策劃了一日救人計劃，反復叮囑要萬無一失，不可有環節失誤。

        可從見到溫子初像個祭品一樣被毫無生氣地用鐵鏈綁在高臺之上的時候，他就已經不理智了。

        沒有人敢上前，他們只敢在人群中盡興地享受踐踏高位者的快感，仿佛他們的人生只剩下這點樂趣。

        卡朔并沒有和他們一樣開懷大笑，若是不能在受羞辱的人身上感受到被羞辱，那這份羞辱也就沒了意義。

        他冷笑一聲，不愧是祝佑的種。

        即使跪著，也帶著一身反骨。那如深海般幽沉的眼神，挾著十足的蔑視與冷漠，似乎在問他們是否受的起這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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