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我感到心臟被人揪住了一樣似的，就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拉扯這個脆弱的器官，攥住，往胸口外邊拽、再拽，卻又在將要撕裂斷掉四周那些維系的血肉和血管的時候，就不再加力扯斷。

        是貓戲弄鼠的那種持續疼痛。

        我難受地閉上眼，心跳在急劇加快，甚至好像能聽到心臟的劇烈跳動聲。

        撲通！撲通！撲通！

        想必我現在整個面部五官都痛苦得扭曲在一起了。

        折磨。

        “痛……好痛……何月……放、放手……”即使我的手使不上什么力氣了，我還是強撐著要去碰她放在我胸口的手。

        “陳婷婷！”身旁有一聲呼喊，然后我的全身都被人抱著往后一大步，拉離了何月的面前。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睜開眼，少年逆著光，一張白秀如玉的面龐滿是擔憂：

        “你還好嗎？”

        而我只是不停喘著氣，終于身體還算有些緩過來的時候，我氣若游絲地說道：“沒事……”

        陳鬼鬼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何月：“你他媽的是要她死嗎？！”

        何月愣了一下，滿臉愧疚地低下頭道：“抱歉。”

        被陳鬼鬼拉走后，我心臟的疼痛之感消逝得很快，不多會，我就感到身體已沒有異樣。

        我拉拉陳鬼鬼的衣袖示意他我已無礙。

        他卻只是看著我紅了眼眶，流下兩行清淚。我看得樂了，笑道：“這就哭啦？”

        “沙子進眼睛……”他抬手擦去，然后將寬厚的肩背擋在我面前。

        我看著何月道：“看到了么？我的未來。”

        何月眉頭緊皺，面露難色道：“婷婷，如果不用這個方法，我只能憑感覺看個大概，但剛剛……我是用這個方法同時看了你和這個鬼的未來……在我告訴你之前，有一個奇怪的事……”

        “我看不到這個鬼的，因為……”何月嚴肅地盯著陳鬼鬼，一字一頓道：“你沒有心跳。”

        我感到陳鬼鬼渾身都頓了一下，繼而他咬牙切齒道：“我都已經死了，怎么會有心跳！”

        何月搖搖頭道：“死的只是你的實質軀體，你的靈魂就在這不是么？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心臟這個器官。”

        陳鬼鬼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月繼續說道：“婷婷，你的未來很奇怪……你會找到一個女人，之后……去了一個陰森詭異的地方，有一座橋……旁邊有一個橋牌嗎那是？但是寫的是‘生死碑’三個字……”

        “生死碑！”陳鬼鬼驚呼出聲，“那是奈何橋！生死碑在陰界！你是說陳婷婷會死嗎？”

        “不是的，她沒有死，她后來又回到了那個女人身邊，但是就在這里，有一道光擋住了畫面，很刺眼的光，就像中午十二點的太陽一樣強烈，我之前也沒見過這種情況……”

        陳鬼鬼不留情面道：“沒見過？能力低下還好意思出來賣弄？把人弄得快死了也沒看出來什么大概嘛？看來新一代天眼質量很差嘛？婷婷，回家了！”

        何月滿臉窘迫，我想她自己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陳鬼鬼拉住我的手腕，我第一次感到他的力氣竟然挺大的，就這樣被他牽著走回了家。一路上他都沒說話，夕陽光照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有很多漂亮的亮晶晶的細碎星點。

        等回到房間了之后，我一把扯過陳鬼鬼的手，然后抱住了他，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得渾身都僵硬了。

        “別生氣……”我的臉在他的肩頭蹭了蹭，手輕輕地拍他的后背，“我好害怕……”

        撲通，撲通！

        懷抱中的人兒沉默著接受了我的舉動。

        撲通，撲通！

        我細細聆聽，真的只有我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我的右手悄悄從他的衣角下溜進去，慢慢地往上撫摸，我感到他全身顫了一下。

        他的胸肌挺結實的，像抑制著在緩緩起伏。

        我聽到他咽口水的聲音。

        他垂著的手稍稍抬起，就在他的手觸碰到我后腰的一瞬間，我猛地一下將他推開。

        他的面上難掩疑惑和失落之色。

        “你剛剛有聽到我的心跳聲對吧。”我冷靜地開口道。

        他又咽了咽口水點點頭，我繼續道：“你真的沒有心跳，還有……你的左胸外側有個疤。”

        如果是直接讓陳鬼鬼給我聽一下心跳，脫了衣服看一下身體他肯定羞得不愿意，所以只能是這樣了。

        看來何月并沒有說謊。

        之前陳鬼鬼被方家護宅的符咒傷了之后，我也看過他褪去了外衣的樣子，但是那次他被傷的太重，也許是新的傷痕都掩蓋了那道舊疤。而且他說過，那次受傷一點疤都沒留下。

        難道陳鬼鬼在小的時候就被人拐跑，然后挖了心臟拿去黑市賣器官？可是這樣的話，別的器官不是也可以挖掉嗎，為什么挑在左胸外側開了個不太大的傷口，那里只能挖掉心臟啊。

        陳鬼鬼那雪白的臉上泛起好大兩圈紅暈，抿著嘴，羞羞地笑著低頭看著我。

        “滴滴！滴滴！”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方毅然的消息：

        同桌，我找到當年幫我媽接生的那個醫院的一個醫生了，但是她不是幫我接生的醫生，她幫我找了我出生那天的資料記錄。

        接著是一張圖片，我點開放大看。

        母親姓名：許芳；科室……我跳過一小段無關緊要的信息，接著看——于2000年3月17日x時x分出生……

        然而這個出生信息上面還有一行字，也是那一天出生信息，但是具體的時刻分鐘比下面這行要早一些，但是這些字卻被在中間從左到右畫上兩條橫線劃掉。

        我接下去看，一行一行，直到三個字。

        “……雙胞胎。”我喃喃道，其實也不奇怪，方毅然和陳鬼鬼長得這么像，雙胞胎也很有可能，但是“雙胞胎”這三個字也和那上面那個出生信息一樣被用兩條線劃掉。

        而“雙胞胎”前面還有兩個實心的黑圓——看起來就像是“xx雙胞胎”但是“xx”那兩個字的地方被用黑筆嚴嚴實實地涂掉了。

        ……什么意思？同卵雙胞胎？孿生雙胞胎？但是就算出了事故死去了一個怎么會這樣改出生記錄呢？

        “原來是雙胞胎呀……”陳鬼鬼趴在我耳畔低語道，我嚇了一跳趕緊跳開。

        陳鬼鬼看了看我，然后低著頭扭捏著嬌笑道：“你害羞什么嘛……”

        “……口區。”

        我給方毅然回了消息：收到了。要不要直接讓陳鬼鬼在你父母面前顯形，問問他們他的死因？

        方毅然：行，這張證明，再加上陳鬼鬼本人，這樣我父母應該也沒有什么可以掩飾的地方了。

        方毅然：周六下午在公園那行嗎？你問問鬼鬼那時有沒有空，有空的話我就直接跟我媽約一下了。

        “有有有！”陳鬼鬼連連點頭。

        于是我給方毅然回了消息，這個見面就算是約好了。

        “蕪湖！起飛！”陳鬼鬼開心地在房間上空轉著飄來飄去，讓我生出一種笨狗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的錯覺。

        他這是已然把他沒有心臟這回事忘在腦后了，而且再說了，如果人家若真認他這個孩子，怎么會在出生資料上涂涂劃劃……

        這時，陳鬼鬼停了下來，看著我落寞道：“對了，那個何月看到的你的未來……沒事的，不管我那天有沒有問出自己的死因，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就算是她沒能看到的那道光擋住的未來……”

        我看著他，他的眼底是一片真誠與堅定。

        陳鬼鬼知道，天眼擁有者們的能力很強大，當時他確實說了氣話羞辱何月，但是陳鬼鬼打心底里曉得，那是一個很難且絕不允許被窺探和改變的未來，所以才會有一種更強大的力量阻止何月的天眼能力。也沒關系，現在我有能力保護陳婷婷了，他想。

        ……

        余曦看著面前低著頭的少女，溫柔的面龐難得地染上不悅。

        “我的卦象一向精細且準確……沒錯的話，你讓她太痛，還痛太久了？”

        “師父，我看到的只有那些，那束光太強一直擋著，我當時想的是突破它……”何月的聲音越來越小。

        余曦的喉結不滿地滾動了兩下，他強制著自己壓制住怒氣：“還沒有達到那個能力，就不要硬著頭皮上！如果那時不是那個靈體阻止了你，她那時是不是就心臟爆裂而亡了？！”

        何月的嘴唇翕張了兩下，她想說他們師徒倆都心知肚明那女孩的壽命根本不會停留在那時候，但是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不要再有下次了。”他的聲音并不太大，但卻十分嚴厲。

        “是……”

        六歲時，何月就被師父余曦選中帶出了福利院，十年了，整整十年沒見過這個男人因為什么事情發過一丁點脾氣，即使師母有時心情不好發很多牢騷罵他，即使他的兩個小孩調皮搗蛋，即使自己身為他的接班人卻有時沒有掌握好他教予的東西……除了那個女孩，只有那個女孩能讓他溫雅的性格生出些負面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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