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嵐練功的地方離元思元正很近，練功累了，三人就結伴戲耍一會兒，有時元思和元正會演練新學的招式給曉嵐看。兄弟倆的功夫進步很快，如今，他們一掌打出，就如山風呼嘯，樹葉子都嘩嘩響。下午練功的時間對兄弟倆來說絕對是享受，因為只有這時才能遠遠看到曉嵐練功。曉嵐大多時間都是練習飛天，偶爾也比劃一下古老頭教的其他門派的武功招式。那些東西兄弟倆不感興趣，因為游牧也教他們了，學別的門派的招式，只是為了知己知彼。

        然而好景不長，沒多久，曉嵐下午練功也轉移到了翡翠池，不過不是泡溫泉，而是進水簾洞。當然是因為古老頭認為曉嵐的內功和輕功足以承受瀑布沖擊。如古老頭所言，此時曉嵐的武功造詣已在游牧和霽筠之上，飛天已練到第八層。飛天最高有十層。古老頭說，突破第九層就算登峰造極了，從來沒有人練到過第十層，據說到了最高境界，甚至能控制這條瀑布，揮舞流水如同絲帶。曉嵐很難想象，那需要多么深厚的功力！曉嵐并不貪多，不急不躁，依舊循序漸進地修煉。古老頭很滿意，曉嵐心地純凈，一塵不染，從不貪功冒進，正因如此，她反而進步飛快。

        一晃又是幾個月，元思元正這段時間見到曉嵐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們多次想到翡翠池去看看，奈何師父看得緊，沒有機會。一天下午，兩兄弟練了一會兒，見牧師父在遠處打坐休息，便也停下休息。元思靠著樹干閉目養神，元正無聊地撿枯葉梗子，打樹梢的葉子，一打一個準，這也算一門功夫吧？倒不用誰教，內力達到這層次，自然就無師自通了。元正打了一會兒，越發無聊，不經意地叨叨：“以前還能看曉嵐跳舞，好久沒見她了，不知又長高沒有？”

        元思聽到這話，偷偷瞄了一眼遠處的游牧，壓低聲音問元正：“你猜曉嵐這會兒在干嘛呢？”

        元正嘆氣搖頭道：“我哪知道！估計是在練功吧？”

        元思又瞥了一眼游牧，靠在元正背上說：“曉嵐的武功不知練得如何了。曉嵐快十七了吧？太師父那么疼她，你說，太師父舍不舍得她嫁出去？”

        元正一愣，心頭突突地跳，不知如何回答，他從未想過，曉嵐長大了是要嫁人的，他們不會就這么一直在谷中、在一起，待下去。

        見元正愣神，元思接著說：“會不會因為舍不得，把她嫁給——”說著，指指元正和自己。

        元正一聽這話，嘴里叼著的葉梗突然掉到了地上，這個，他真不敢想！

        元思見狀，一臉鄙視地說：“什么出息！我知道你也喜歡曉嵐，咱倆可是親兄弟，不管太師父把她嫁給誰，一定會把畢生所學悉數傳授。到時候，咱們兩個不論誰學到太師父的武功，都要教給對方，咱們只有齊心合力練好武功，才能為父母報仇！”“

        元正一聽，跳了起來：“你，你……你怎么能，利用她……你……”

        元思一把拉下元正，正色道：“你不會忘了吧？咱們的父親，你我的母親……”

        元正煩躁地叫道：“夠了！沒忘！”

        元思不理會元正，繼續說：“反正咱倆都喜歡曉嵐，你不用掩飾。咱倆的心事，誰也瞞不了誰，既能得到曉嵐，又能學到武功絕學，你不想嗎？”

        元正不耐煩地躺在地上，隨手摸一片葉子蓋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陽光。他也想，可是，曉嵐那樣美好，怎能為了復仇而褻瀆……

        “還沒歇夠嗎？練功！”游牧突然從天而降，打斷了兩人的私聊。

        元正心里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心不在焉的，練功總是出錯，吃了游牧好幾鞭子。游牧看這情形，再練無益，索性早早結束了隨他們休息。

        令兩兄弟意外的是，在家迎接他們的是曉嵐。元思故意沖元正喊：“你今天這幾鞭子挨得可真值啊！”曉嵐聞言嘻嘻的問：“元正哥哥又挨鞭子了？”元正見曉嵐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想起元思下午說的話，不由惱他故意在曉嵐面前揭自己的短處，狠狠瞪了元思一眼，難為情地說：“曉嵐你怎么回來這么早？”

        曉嵐拉著兩兄弟在石桌前坐下，笑著說：“我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啊！”

        元思和元正面面相覷，忽然恍然大悟，爭相向廚房奔去。原來今天是霽筠生日！

        以前，谷中沒有人過生日，曉嵐來了之后，一切都變了，不論誰的生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到了那天，就會精心準備一桌飯菜，慶賀一番。雖然她做飯的手藝遠不如霽筠，但是花樣多，又熱鬧，加上她本身就討人喜歡，所以大家都很開心。這么多年過去了，三個孩子都長大了，霽筠眼角也爬上了細小的皺紋，游牧更是未老先衰地鬢角斑白，唯有古老頭，越活越精神。

        開飯時，元正搶先坐在曉嵐一旁，沖著曉嵐憨笑。霽筠嘴里罵著：“傻樣兒！傻樂什么？”

        元正答道：“好多天沒見到曉嵐妹妹了，今天見到了，樂唄！”

        曉嵐反問元思：“是嗎？那你怎么不樂呢？”

        一句話問得元思一時無語，憋了好久，面紅耳赤地說：“我？也樂！呵呵！吃菜！”說著給曉嵐夾一塊涼粉，卻用力過大，夾碎了，掉在桌子上，難得見到向來沉穩的元思窘迫的樣子，頓時惹得眾人開懷大笑。

        曉嵐見元思坐不住了，便給他夾去一塊山雞肉，元思紅著臉埋頭吃了起來。元正一見，把碗向前一推，嚷道：“我也要！”大家都習慣了他們兄弟倆這樣的較勁，曉嵐只好也給元正夾一塊，說：“公平了吧！現在開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當然啦，我最尊敬的爺爺和兩位師父除外！”說罷，舔著臉給古老頭一個大雞腿。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兄弟倆又盯上了同一塊山菇，搶著要夾給曉嵐，兩雙筷子在碗碟上展開了惡戰。眼看戰事要升級，霽筠佯怒道：“都給我住手！你們兩個臭小子！有點孝心行不行？上有你們太師父、牧師父，還有我，我還是壽星呢！你們就只顧著討好小美女嗎？也給我這老美女夾塊肉，讓我嘗嘗徒弟夾的菜是什么味行不行？”元思元正不好意思地收了手，轉而給長輩們布菜。

        到了冬日，曉嵐出去練功的時間更少了，大多時間都是和元思元正一塊練功，一切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古老頭說，曉嵐進度太快，怕吃不消，先緩一緩，等這些年的內外功夫全部融會貫通，收放自如了，再練下一層飛天。霽筠問曉嵐練到了第幾層，古老頭故弄玄虛地要保密，不僅如此，他還不準曉嵐透露出去，而且練功的重點也轉向了所謂的蝴蝶派功夫風雷陣和琴鏡，還有其他門派的武功。

        風雷陣是古老頭自創的，元氏兄弟練的就是這個，以迅猛為主，內力要陽剛渾厚，不太適合女子練。琴鏡是古老頭夫妻共同所創，以琴音為媒，亂人心智，音波利如刀鋒，大成之后，更是以無形馭有形，無形勝有形，不論是否有琴，只要能發出聲音的東西，皆可信手拈來，化為手中兵刃。然而，琴鏡對練功者的心境意志要求極高，心若不定，初練者僅僅是沒有長進；若是練得深了，則會反噬，因此，當初古老頭夫婦也只傳授了女兒及幾個徒弟音律琴藝，不敢輕易傳授內功心法，直到幾個孩子出谷，也只學到了些皮毛。現在看來，元思和元正更是不上道：元正對音律毫無興趣，彈著琴竟能睡著！元思雖坐得住，奈何思慮過重，功利心太強，更不能練。曉嵐倒是個好胚子，對音律極有天分，初來時就彈得一手好琴，經過古老頭數年□□，曉嵐的琴鏡已漸入佳境。風雷陣和其他門派的功夫，她雖只學些皮毛，但有扎實的內功為基礎，駕馭的也是游刃有余。

        臘月里，游牧按照慣例要帶孩子們出去。曉嵐已有五年沒有跟著出谷了，實在是因為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越發出眾，加上常年練功的關系，通身遺世獨立的氣質，怎么化妝易容也掩藏不住。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古老頭便不準她再出去。游牧、霽筠都說古老頭擔心過頭了，這么多年都風平浪靜的，哪會出什么事啊？再說每次出去都會化妝易容，還有游牧和元氏兄弟三大保鏢呢！曉嵐雖然也想出去，但不忍讓古老頭擔心，加上漸漸大了，跟著出去也不方便，就不勉強。

        這次出谷，游牧他們還真見了新鮮，元思元正回來還沒進院呢，就開始嚷嚷著報告新聞。

        元思：“好大的陣勢！皇家儀仗就是威風！”

        古老頭：“怎么回事？”

        元正：“就是！南明國跟朔方國結了親家！要趕在節前送去聘禮，乖乖！足足上百車的禮！好幾千護衛！”

        霽筠手上的針線一頓，貌似漫不經心地問：“南明國？朔方國？”

        元思：“對啊！在貍子驛修整，云中仙居被整個包了下來！那些護衛輪番休息，日夜巡邏，嘖嘖！”

        霽筠頭也不抬，又問：“誰跟誰結親？”古老頭瞟了霽筠一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說：“管他誰呢！跟咱小老百姓不相干！可憐天賜上邦數百年的基業，最終還是四分五裂嘍！”說完，自個兒閉目養神去了。

        兩個小伙子眉飛色舞正要繼續開講，被游牧呵斥一聲，蔫蔫地收拾東西去了。曉嵐也跟著去幫忙規整買回來的東西。其實曉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關朔方國之事，她都想知道，因為那也許就有母親的消息。可她這一點小心思逃不過古老頭的法眼，還沒走出兩步呢，就被叫回去做飯。

        院中只剩下霽筠心不在焉地做著針線。

        南明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霽筠心里突突直跳，終于還是忍不住找到機會問元思元正。

        霽筠：“快給為師我講講外面的事！”

        元思元正剛才興高采烈時被當頭潑了冷水，心里正堵得慌，一見筠師父要聽，一下子來了興致。

        “南明的王爺，南明哲跟朔方的沁公主，都說這下東萊國情況可不妙了！”

        霽筠：“南明是他們國姓？”

        元思：“好像是的，這個姓氏可不多見呢！”

        霽筠：“南明皇帝是誰？”

        元正：“這不知道。”

        元思：“聽說是前朝的什么將軍。”

        霽筠幾乎要窒息了：將軍！他以前不就是上邦陛下的將軍嗎？深得陛下信賴，在國家危亡之際，甚至授予他全國軍政大權。當年自己走的時候，他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外人當他是國之柱石，霽筠卻深知他素有大志，從來沒將懦弱昏庸的上邦陛下放在眼中。難道他……反了！還有什么朔方國、東萊國！霽筠忽然有種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落寞傷感與滄桑。

        這種感覺古老頭更加強烈。當年妻子作為神女，私自逃出上邦神宮，就已經引起了不小動蕩。細細算來，自夫妻倆避世入谷，至今已五十多年。女兒消失后，外面的世界就與他無關了。雖有個流落在外的外孫女，但她夫君既然志在天下，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也無心去尋找。如果不是后來游牧和霽筠闖了進來，還帶來兩個孩子，自己就真的孤獨終老了。至于曉嵐，如今證實是自己的曾外孫女，這幾年反多了些盼頭，盼著曉嵐長大，幸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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