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部隊全部離開，元思元正如蒙大赦般奔向霽筠，無比崇拜地稱贊他們的筠師父。

        “筠師父真厲害！足不出戶，決勝千里之外！”

        “我們以后得好好練琴，筠師父教教我們吧！”

        曉嵐見霽筠心不在焉地出神，毫不反駁，一時興起，也跑過去湊熱鬧，使勁吹捧霽筠，見曉嵐也來聒噪。霽筠瞪了她一眼，正想說出是曉嵐在彈琴，轉念一想，又怕傳出去被有心人惦記，傷害曉嵐。反正自己會琴鏡也不是秘密，索性自己扛下！想到這里，霽筠便應承下了三個徒弟的恭維，私下里卻對曉嵐曉之以利害：不只琴鏡，連同飛天舞，都不可輕易示人。

        經此一戰，蝴蝶山清靜了下來。一時間，婦孺皆知：蝴蝶派僅靠師父五人，大勝鬼門數百人，可見武功之高強；蝴蝶派有南明皇帝罩著，決不可冒犯。同時，慕名前來拜訪和拜師學藝的人也多了起來，蝴蝶派大有中興之勢。

        雖然游牧給五個人分派了任務，曉嵐卻不喜歡：因為這張丑臉，戴不戴面紗都被人議論，雖不至于受傷害，但被人指指點點，總歸不舒服。善解人意的牧師傅，索性不派她活，免去了被人參觀的尷尬。曉嵐終日無事，或躲在山中練功，或外出閑逛，樂得逍遙。澧河對岸的巨石城是個好去處，因比鄰澧河而成了南明的軍事重鎮，駐軍雖多，但軍紀嚴明，與民秋毫無犯，反而使得這里治安良好，經濟繁榮。之前皇帝帶去支援蝴蝶派的就是這里的軍隊。因為霽筠的關系，曉嵐對這里頗有好感，常騎著一匹小馬駒去逛街。話說這匹小馬駒是曉嵐無意中從山里救回來的野馬，性子暴烈，除了曉嵐，六親不認。

        女人騎馬出行的本就少見，即便偶爾有一兩個，也是江湖兒女，像曉嵐這樣戴著面紗，仙氣飄飄的纖質女子騎馬逛街，還從未見過。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騎馬的曉嵐還是會贏得相當的關注。不過，這種關注和因為貌丑被人圍觀不同，曉嵐心里是驕傲自豪的。

        一天，驕傲自豪的葉曉嵐牽著馬在巨石城街上閑逛，一個叫賣山貨的攤販引起了她的注意。曉嵐想到了小時候跟著游牧賣山貨的情景，不由湊上前去。

        一個貴公子模樣的年輕人正在攤位前看一張狐皮，小販看他像是個大主顧，熱情地向公子推銷自己的貨物，惹得公子一臉不耐煩而不自知。曉嵐問他山核桃的價格，叫了幾聲，小販竟毫不理睬。曉嵐嘀咕道：“勢利小人！”轉就欲走，卻聽那貴公子問道：“核桃怎么賣？”小販見公子丟了狐皮轉而問核桃，似乎沒明白過來，那公子早已包起一包塞到了曉嵐手上。曉嵐一愣，這才抬眼看那公子，他的眼神，如一潭春水，深邃而明媚，如墨的刀眉，硬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曉嵐有一瞬的失神。公子笑出聲：“姑娘！”

        “啊？！”曉嵐回了神，窘迫地把核桃推回公子手中：“多謝！我不買！”

        小販一聽，炸了毛，眼看要成交的狐皮生意已經黃了，她竟什么也不買！“不買你摻和什么！買不起就別湊熱鬧！”小販罵得正歡，忽然接到公子一個警告的眼神，頓時熄了聲，只有眼睛還不停地向曉嵐放冷箭。

        曉嵐豈是任人欺負的？轉身對小販說：“你這核桃一共多少錢？”一邊說，一邊解下錢袋數錢。小販一看，居然要全包的樣子，忙不迭賠上笑臉，報出一個數。曉嵐“嗯”了一聲。小販大喜，一邊扎麻袋一邊說：“我幫姑娘放馬上？”不料，還沒靠近小馬駒，馬兒長嘶一聲，嚇得小販幾乎跌倒。曉嵐一臉抱歉地把錢袋揣進腰里，說：“不好意思哦！看樣子我的馬兒不喜歡呢！況且——我買不起！”說罷，跨上馬揚長而去，留下罵罵咧咧的小販和嬉笑的路人。

        沒走幾步，曉嵐發覺身后一直有人跟著，本以為是偶然同路，便故意轉了兩條街，那人卻“不離不棄”。本來被小販攪得已經有些不爽，現在又被人跟蹤，曉嵐心里的邪惡因子開始作祟。瞅準轉彎的機會，曉嵐一閃躲在了一個包子鋪牌子后。眨眼的功夫，目標不見了，只有那匹小馬駒氣定神閑地吧嗒吧嗒向前走，那“跟屁蟲”急得四處張望，一臉不知所措，不由地嘆氣，剛一張口，冷不防，一個“暗器”襲來，塞了他滿滿一口，原來，是個包子！

        只見曉嵐正付了包子錢，朝他走來。“跟屁蟲”臉漲得通紅狠狠瞪著曉嵐，腮幫子鼓鼓的，胡亂嚼了幾下嘴里的包子，居然囫圇著吞了下去！曉嵐看得一愣一愣的。“跟屁蟲”呼啦一下卸下背上的麻袋，丟到曉嵐跟前，竟然是那袋子核桃！“我家公子送給姑娘的，怕姑娘不好帶，特意交代，給姑娘送到府上。看樣子，姑娘本事大得很，我家公子多慮了！告辭！”恨恨說罷，轉身就走。

        什么情況？曉嵐大喝一聲：“站住！”

        “跟屁蟲”停住腳，頭也不回地問：“姑娘還有何吩咐！”

        曉嵐從袋子里摸出一個核桃，又把袋子拖到“跟屁蟲”跟前，笑嘻嘻地說：“抱歉，大哥！是我誤會你了！我不愛吃核桃，留下一個，其余的送你了！”

        曉嵐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在自己面前無辜地眨呀眨的，帶著些許狡黠，些許俏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這個七尺男兒瞬間再次漲紅了臉，連說話都結巴起來：“姑……姑娘，公子送你的……”

        “瞧！”曉嵐捏著一個核桃在他面前晃了幾下。“你家公子的好意我已經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這些，是我送你的！”

        “可是……我……”

        “咯咯咯……大哥，你背著這些核桃走了這么多路，多累啊！這些，就當酬勞吧！不必客氣！再見！”曉嵐沖他擺擺手，又覺得不妥，轉而雙手抱拳，一副江湖兒女的做派，跨上小馬駒跑了。小馬駒得到指令，撒歡兒地跑。還未跑開，一匹高頭大馬倏地躥到路中間，堵住了去路。“姑娘！且慢！”

        “是你？！”是“跟屁蟲”的主子。原以為不是壞人，現在看來，恐怕是個登徒子。曉嵐不喜歡惹事，但事若惹上自己，也絕不怯懦。曉嵐傲然端坐馬上，冷冷盯著高頭大馬上足足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公子。

        “是我！”公子坐在馬上微微頷首，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在下單名哲字。請問姑娘芳名？”

        曉嵐冷笑道：“哲？好名字！”說完，兩腿一夾，“駕”的一聲，小馬駒已沖過了公子哲的高頭大馬，向城外奔去。“還圍追堵截呢！再追，我可就拿你主仆練手了！”不料，哲公子非但沒停，反而大有鍥而不舍之勢。他那高頭大馬一看就是千里良駒，出了城，放開四蹄奔馳，輕而易舉就追上了曉嵐的小馬駒。

        “在下誠心與姑娘相交，姑娘為何不理不睬？姑娘……”

        曉嵐忍無可忍，施展輕功，飛離馬背，躍上樹梢，一揮手，幾枚葉子釘在哲公子馬前，那馬驚得嘶鳴一聲，停了下來。本以為露這一手，那主仆二人該知難而退了，卻不料公子哲驚詫之際，那“跟屁蟲”已隨之飛身而起，護在了主子前面，一副誓死護主的架勢。曉嵐覺得好笑，重新飛到馬背上，說：“不必緊張！看你家公子非富即貴，小女子可不想招惹，卻也不懼，不如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別過。”

        “哈哈哈……”哲公子仰天大笑，“姑娘誤會了！在下南明哲，初來此地，見姑娘氣質不凡，心生仰慕，誠心相交，絕無冒犯之意！”

        “南明哲？”曉嵐默念道，再看他器宇軒昂，眼神誠摯，確實不像欺男霸女的地頭蛇，心中一動，猶豫地問：“你，是看上我了？”

        一句話問得南明哲面紅耳赤，尷尬不已。“跟屁蟲”則強忍笑意，憋得臉紅脖子粗。

        話已出口，曉嵐自己也覺得話說的過于唐突了：也許不是呢！豈不是自作多情？曉嵐難為情地干笑兩聲，繼續說道：“最好不是吧！否則，呵呵，南明哲，你會后悔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南明哲對她確有幾分欣賞，但遠遠不到“看上”的程度，也就是覺得她氣質出塵，俏皮機靈，作為到巨石城駐守的消遣，和對母后的報復，南明哲想玩一個風花雪月的游戲倒是真的，收到后院也無不可。誰讓母后逼著自己娶她的侄女？如果不是這事兒，自己也不會被父皇“流放”到這偏遠的巨石城。

        曉嵐見他盯著自己不放，以為他不信，只好亮出了殺手锏——曉嵐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摘下了面紗。

        “啊！”“跟屁蟲”驚叫出了聲，南明哲臉上寫著難以置信：明明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窈窕淑女，怎么會有這么一張驚世駭俗的鬼臉！

        “看吧！我就說你會后悔的！”曉嵐黯然地戴好面紗：空長了一副好皮相，又是一個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所以啊！公子還是放過我吧！放過我，也相當于放你自己一條活路！”

        說完，看那主仆二人還是石頭人一樣定在原地，曉嵐心中苦笑著，拍拍小馬駒的小馬屁，優哉游哉地往回走。忽然，頭頂落下一聲低笑。曉嵐訝異地抬頭張望，只有藍天白云。曉嵐悵然若失地策馬徐行，腦子里閃過黑衣人的影子，懊惱地一掌拍走。

        到了渡口，曉嵐看天色還早，就不急著回去，反正回去也無事可做，索性沿河而下，信步游走。走到了一處了無人煙的河灘，放開小馬駒去喝水，曉嵐無聊地躺下，沐浴著夕陽的光輝，默默溫習內功心法。

        不知不覺，天色漸晚。蝴蝶山上已開了晚飯。曉嵐卻遲遲未歸。霽筠心里不安，不停地念叨：“曉嵐不會出什么事吧？要不咱四處找找？”

        游牧：“應該不會有事，曉嵐武功好，人又機警。”

        元正：“我去找找！”

        元思：“山里山外那么大，萬一走岔了，還得找你！”

        游牧：“再等等吧！”

        躺在河邊忘我練功的曉嵐毫無預兆地打了個打噴嚏，這才發現已是傍晚，碩大的夕陽浮在天邊，染紅了半天天，映紅了河水，好一個半江瑟瑟半江紅！

        “醒了？”伴隨一聲慵懶的問候，一個黑影籠罩下來。

        “啊！”曉嵐一聲尖叫，彈出幾步遠，待看清對方時，暗暗松了口氣，心里莫名的愉快起來，嗔怪道：“不敢見光的小鬼！就敢晚上出來，還在背后唬人！”

        “太陽在那兒掛著呢！怎么就是晚上了？”黑衣人瞇著眼望向天邊的夕陽，絢麗的晚霞為他的側影鍍上一圈金色的光暈，黑色的皮質面罩也鍍上了一層橘色的光。他如神祗般昂首挺立，河面上刮來一陣清涼的風，吹起他的墨發，黑袍，平添幾分飄逸。

        “看什么呢？”黑衣人突然轉頭，把曉嵐一臉癡癡的表情盡收眼底。一聲輕笑隨著河水蕩漾開，似開出朵朵花兒。曉嵐微怔了一下，狠狠送了他一個大白眼：“笑什么！”說罷，一聲口哨喚來小馬駒，縱身上馬，飛奔逃走。黑衣人站在原地，聲音卻如影隨形：“離南明哲遠些！下次在外面不要貪睡！”已經沖出好遠的曉嵐勒住韁繩，遠遠沖黑衣人喊道：“我已經把他嚇跑啦！”說罷咯咯笑著向渡口而去，幸好趕上了最后一班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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