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永遠掩藏著見不得光的骯臟。南明哲帶著術易，跟著國師，按照追蹤蠱的指示，一路飛檐走壁，直奔目標而去。南明哲三腳貓的輕功躍上墻頭還行，飛檐走壁那是妄想。妖孽國師一手提著南明哲，依然輕輕松松把術易甩在了身后。其實，南明哲看到追蹤蠱所指的方向，當時就可以確定，那是大將軍府，皇后的哥哥家。

        南明有柱國將軍，有定邊將軍，唯有夏山虎稱為大將軍，沒有封號，品級和俸祿皆與柱國將軍相同。南明權以軍權起家，除了夏山虎以外戚身份領兵，其他將領無一不是追隨南明權起兵的開國功臣。武將不同于文官，能否服眾全憑武力和戰功，大將軍名義上節制全國兵馬，實際上就算拿著兵符也基本動不了一兵一卒。盡管如此，不涉及行軍打仗的問題時，夏山虎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八面。

        南明哲一身玄色錦袍，術易更是換上了一身低調的夜行衣，唯有國師藝高人膽大，竟穿著平日的月白長袍，金銀線滾邊偶爾反射過一縷亮光。大將軍府的護衛是夏山虎親自從軍中挑選的五百精兵良將，偌大將軍府護衛如鐵桶一般。不過，再優秀的士兵，精良的裝備，對江湖高手來說，都是擺設，何況面對妖孽般的國師？三人悄無聲息地飛過層層高墻，照著追蹤蠱的指示的方向，直奔夏山虎書房。

        夏山虎粗識文字，學問水平僅限于會寫常用字，讀得通文書，可他的書房藏書規�？氨葒�之大儒，擺設雅致脫俗不輸風流才子，更比普通文人多了暗墻機關的設計。如此完美的設計，完全出自皇后夏寶兒之手。皇后的設計思路出自神女壇的機關設計圖紙，原本精妙無比，可惜遇到了國師。國師從小在神女壇長大，除了神女禁地，哪里有他不知道的事？夏山虎對府中的護衛無比自信，對身邊人又不信任，因此，這重中之重的書房，除了門口一小隊士兵站崗，密室外竟無一個侍衛。顯然，國師不是第一次拜訪將軍府，輕車熟路地從預留的逃生暗道靠近了密室，里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恐怕屬下的身份已經引起了懷疑�！边@個聲音似曾相識，南明哲皺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怎么回事？”這是夏山虎的聲音，不似平日的豪爽，多了幾分陰沉。

        “今日夏嬤嬤感染了風寒，她身邊一個丫頭去給她端藥，幾乎去了一個時辰，回去后，藥都涼了！夏嬤嬤心細，仔細問過，才發現那丫頭被人抹去了一段記憶，在那丫頭的意識里，自己一刻也沒有耽誤，在她沒有記憶這段時間，炭火都已經冷了。藥房的人竟毫無所查，連皇后娘娘中午要喝的藥都沒有熬好，后來一陣手忙腳亂生火重新熬藥。在那段時間，屬下身邊一個小太監上茅房，竟也是去了一個時辰！屬下叫他時，他才匆匆忙忙從茅房出來，蹲得腿都麻了，連摔了兩跤！”

        聽了這話，南明哲轉頭看向國師，一絲嘲笑的神色一閃而過，好像在說：神通廣大的國師辦事也有疏漏？國師微微一哂，不置可否。

        里面一陣安靜，只聽夏山虎說：“是誰干的？國師？”

        “應該不是，國師是皇上的人，皇后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不會對付長樂宮�！�

        “那……是筠妃？或者葉曉嵐？”

        “應該是筠妃吧！在她徒弟身上發生同樣的事，應該會引起她的警覺，皇后和小姐，正好礙了她的眼�！�

        “有道理�！�

        “另外，哲王殿下……”

        “哲王？怎么了？”

        “近日宮里流言紛紛，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有異動？”

        “暫時沒有。”

        夏山虎沉吟片刻，悶悶地說：“退下吧！”

        另一個人卻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夏山虎不耐地問：“還有事？”

        “嗯……以屬下來看，那葉曉嵐整日戴著面紗，不過是故弄玄虛，事實上，呵呵，恐怕現在已經失寵了！”

        “嗯？傳聞是真的？”

        “是。屬下親眼所見，實在面目丑陋，不堪入目，當日很多人都見到了，哲王殿下都嚇呆了，幾乎昏厥。出了事后，葉曉嵐就出宮了，哲王雖叫人去安頓了她，卻從未出面，這些天更是不聞不問�！�

        “哈哈哈……老天有眼，揭穿了那小賤人的真面目！”

        “是將軍運籌帷幄，手段高明！”

        一陣陰測測的低笑和著夏山虎響亮的笑聲，使得外面聽墻腳的三人一陣惡寒。

        里面傳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下山虎領著那人走出了密室，到了書房。國師則帶著南明哲主仆二人直奔長樂宮去守株待兔。

        “那是長樂宮的人，不論多晚，必然要回去。”

        “何以見得是宮人？長樂宮怎么會有男人？”南明哲話音剛落，只見國師似笑非笑的表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長樂宮如果沒有男人，白天皇后白日宣淫的對象是誰？

        事實卻總是更加殘忍，等南明哲終于看到輕功飛進長樂宮的人時，幾乎控制不住去掐死他：是個男人就好了！三人在暗處，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徑直奔進賈公公的小院，換下夜行衣，那竟是賈公公！皇后竟然和一個太監……比夏山虎更讓人惡心！

        南明哲牙關咬得咯吱響。像是看穿了他的憤怒，看戲似的國師慢條斯理地解釋：“皇后還不至于饑不擇食，賈公公嘛，自然是真男人！哲王請節哀！呵呵……”國師氣死人不償命地回去了，皇宮是南明父子的地盤，自然不用擔心他的安全。

        偌大的皇宮中，南明哲失魂落魄地晃蕩，不知何去何從，他覺得腦袋亂糟糟地發暈，心都要炸開了，想找人說說話，卻不知該找誰。術易從小和南明哲形影不離，卻十幾年如一日地少言寡語。以前紅袖還算善解人意，但自從沖撞了葉曉嵐，也被南明哲自動屏蔽了。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不知不覺間，主仆二人竟然晃到了萬福宮外。自從筠妃進宮，皇帝夜夜留宿萬福宮，此時已快到了早朝時間，萬福宮已經燈火通明，宮人們已經開始準備伺候主子起床了。

        南明哲呆呆地站在宮門外，一時間不知怎么到了這里，葉曉嵐已經離開幾天了呀！筠妃師徒倆，還真是毒藥！迷得他們父子兩個圍著她們團團轉。南明哲自嘲地苦笑，正要回轉，萬福宮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原來是守門的太監出來熄宮門燈。

        “哲王殿下！殿下萬福，千歲……”小太監被驚得語無倫次。

        南明哲不耐煩地揮揮手：“免了！”既然已經被撞見，也不好扭頭就走，南明哲索性讓小太監進去通報。

        轉眼間，只見筠妃未施粉黛，滿頭青絲散在身上，穿著睡衣，只披了件披風，幾乎小跑著迎了出來。這樣失禮的行為，父皇怎么能容忍！南明哲腹誹，心里卻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從小到大，每次去拜見母后，都要提前預約，還要等上好久，皇后從來都是裝扮精致，妝容一絲不茍，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哲兒！快進來！”霽筠滿臉的激動，拉起南明哲的胳膊就往里面拉，“怎么一大早站在門口？冷不冷？正好小廚房已經備好了早膳，吃過飯和你父皇一起上朝�！�

        南明哲被霽筠的熱情搞得滿臉窘迫，積壓了一整夜的憤怒瞬間煙消云散了：“筠妃……”——“請自重”三個字就在嘴邊，再也說不出口。就這樣半推半就的，被霽筠拉到了餐桌旁。南明權也是一身便衣，隨意地坐在餐桌旁，看到南明哲被霽筠拖進來，漫不經心地問：“一夜未眠？”

        南明哲沉默的默認了。父皇一直什么都知道。

        霽筠一聽這話，就叫起來：“怎么回事！什么要緊事也不能不休息啊！”說著，矛頭轉向了正在用膳的南明權，“是不是你罰他做什么了？昨天的傷還沒好……”南明權眼里含笑，優哉游哉地吃著粥，對筠妃的無禮完全不以為意。

        南明哲看得瞠目結舌，實在看不下去，才開口解釋：“筠妃娘娘誤會了，是本王自己的事。”

        霽筠將信將疑地看向南明權，南明權一副“看吧，就是這樣”的表情。霽筠終于不再追究這件事，親熱地招呼南明哲吃飯。南明權無奈地提醒：“時間還早，你再去睡會兒吧！我跟哲兒用過膳就去上朝了，下朝后再來看你。”

        霽筠樂呵呵地說：“起來這么久，早沒睡意了！”說著讓宮女簡單地把頭發束在腦后，隨便洗漱一番，穿了件外衣，就湊在餐桌旁，陪兩人吃飯。食不言的規矩在這里完全不存在，霽筠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閑話，一邊自己吃，一邊把自己覺得好吃的給那父子兩個夾過去。一頓飯吃得熱鬧無比。

        直到跟著父皇到了乾元殿，南明哲依然像夢游一樣，一種奇異的情愫暗暗滋生，一家人應該就是那樣吧？“一家人”，想到這個詞，南明哲不禁揚起嘴角。想起霽筠出現后對自己的舍命相救，對自己的處處維護，聯系到宮里出現的流言，父皇的沉默，皇后暗地的小動作，還有自己的調查結果，所謂傳言，也許根本就是事實！

        一時間，皇后帶來的屈辱經完全忘到了腦后，連夏山虎下朝后看似無意的試探，南明哲都有些心不在焉。南明哲的態度讓夏山虎心里泛起了嘀咕：也許是賈公公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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