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陛下有病
夏無寒閱覽完了,提筆在那份奏折上寫了起來。
“聽話就好。若不是王后曾經給她下藥,使她一生不孕,她也不會選擇和我合作。不過這么久了,父王還是沒有下令立我為少主,她心里應該很慌吧?”
休白臉上浮現出不屑,但看著夏無寒的眼神卻是忠誠無比。他道:“沒立為少主又如何?王上以為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王上如今只有您一個兒子,王位不給您,他還能給誰……”
休白說到一半,卻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夏無寒也奇怪他的遲疑,開口問道。
休白這才小心翼翼的說:“汐夫人傳消息時說,王上似乎……很希望汐夫人能為他生育一個王子,并且對其他的妃嬪也這樣說過……汐夫人怕王上知道自己不能生育而失寵,所以每次得幸后都當著王上的面喝助孕藥……”
夏無寒筆一頓,臉上慢慢沉了下去,像是冬日里快速結冰的湖面,凝著寒冷,眼里閃過無限的憤怒與悲傷,整個眼眶慢慢的紅潤,猩紅得如同剛吸過人血的惡魔。
他就這么看不起自己,這么不想自己繼位?
就算明明只剩下自己一個兒子了,寧可努力再生一個,也不愿意把王位給自己?
他休想!
夏無寒冰冷如寒霜的聲音響起:“告訴醫丞,讓他想辦法讓父王知道,他自己不可能再有生育之能的事情。都這么大歲數了,又被那些毒搞垮了身子,還天天沉迷酒色美色,他還想讓女人懷孕?哈哈哈笑話!”
休白關心的看著夏無寒,他能理解夏無寒的憤怒和難過,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對待自己,換做誰心里都不會好受的吧?
“屬下領命。”
夏無寒沉默半響,眼里的猩紅和濕潤之物都慢慢的褪了下去,恢復正常。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被這種人擾亂心智,激起情緒。不在乎自己的人,自己也不會再在乎他!
“威國主最近,好像一直在干涉故夏國的事情。”
休白一怔,他明白殿下因為蘇氏,或者說因為蘇陌玉,而十分不喜威國主。
“是。但王上好像也不喜歡威國主,所以一直沒理會他。”
夏無寒嗤笑一聲。
休白又道:“倒是疊渺國……似乎有些動作。”
“哦?”
“根據剛才宮中宮監傳來的消息,疊渺王修書一封與王上,談及故夏王室中有一個子弟,便是先王的胞弟的直系嫡孫,按輩分也就是您的堂弟。說他品性純良,文武雙全,說了一大堆好話。并且似乎有意想把他最疼愛的五公主嫁與我故夏國和親,以結永好,和親的對象,便是那個王室子弟。屬下猜測,疊渺王或許是想扶持那個人上位,再通過疊渺國公主,進而撈些利益。屬下覺得,若殿下能娶得疊渺國公主,想必……”
“休白!”
休白話沒說完,就被夏無寒一聲冷酷無情的呵斥給打斷,休白看著夏無寒冷漠微沉的面容,趕緊閉上了嘴。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娶別人。”
可是你想娶的人早已經是別人的人了。
休白心里默默的想,但自然不會講出來,惹夏無寒發怒。
夏無寒似乎也想到了這一方面,臉色一僵,從干澀的喉結滾出一句:“璇璣……最近有什么消息嗎?”
休白心里有些感嘆,若殿下心里沒有那個人,行事起來會利索很多,若不是因為顧及那個人,殿下早就和威國主聯手,王位唾手可得。可如果沒有那個人,殿下未必會起了反抗的心思……
“暫時沒有什么消息。畢竟是共主腳下,我們派到既安城的探子根本探聽不到什么重要消息,別說是深宮里的。只是根據民間的傳聞,那位深得帝心,陛下送了一箱子的玉石來討他歡心,據說其中還有一塊巨大的血玉,是從國庫里拿出來的……”
夏無寒本來在提筆蘸墨,聽到最后一句,手下一用力,那支筆便廢了,些許墨汁從硯中濺出,沾在了他的紫衣上。
夏無寒卻好像并不在意,他目光恍惚的低視著前方,神情有些愕然,有些慌張,有些擔憂,有些哀凄。
是啊,那個人是陛下,能送一箱子的玉給他,想來個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好東西。他呢?費盡心思,手上沾血,才得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贈與他,多么可笑……
他那么愛玉,一定很高興吧?
他會不會看著那些頂好的玉石,便嫌棄自己送的東西了?
他向來單純善良,會不會因為陛下對他的好,就愛上他了?
“你先下去吧。”
夏無寒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精力,他扶著額,語氣里滿滿的頹廢與難過。
休白想安慰些什么,到底不知如何開口,便道了聲“是”,離開了。
夏無寒將手伸進里衣,掏出那塊貼身佩戴,被藏得嚴嚴實實的玉墜,玉墜炙熱,是他身上的溫度,也像是他對那個人的渴望。
他不停的撫摸著,撫摸著,就像是撫摸摯愛之人一樣,目光深遠而癡迷。———————————————
玉瑤國。
太傅府。
年邁龍鐘、雙鬢花白的太傅坐在書房里,拿著一封書信慢慢的看著,面色凝重,長白眉幾乎要擰在一起,偶爾幾聲重重的嘆息在書房里響起,檀香繚繞,不知是誰的心思難猜著。
“公主殿下駕到——”
門外突然響起宮監扯著嗓子的叫喊,太傅心一驚,左右一掃視,趕緊將手上的信在蠟燭上點著,信紙燃燒后,太傅一邊著急的看著信紙慢慢燃燒,一邊頻頻看向門外。
信紙終于燒完了,太傅趕緊把灰燼倒進痰盂中。
剛剛收拾后,門就被推開,太傅著急忙慌的坐在太師椅上,立馬換上一副淡然的臉色。
威晚琴一身華服緩緩走來,長裙拖地,威嚴而華貴,金簪步步搖晃,發出細碎的撞擊聲,眉目間有著淡淡的笑意,胭脂妝容無不精致,只是眼底下的一圈烏青與皺紋,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琴拜見太傅。”
威晚琴翩然行禮,太傅也沒站起來,只是看著她,卻并不說話。
威晚琴好像并不在意,雍容不迫的抬手,身后的宮婢舉著一個盤子走上前來。
“太傅,今日是您的生辰,晚琴來給您賀壽了。這是晚琴的一點小小的心意,請太傅笑納。”
太傅冷哼一聲,眼睛瞟向別處:“老夫可不敢收威家的東西,公主殿下金枝玉葉,何苦紆尊降貴到老夫這囚籠里看老夫的笑話!”
威晚琴臉上閃過委屈和尷尬,但很快就又收斂了起來,她理解太傅的心態,所以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擺擺手,讓宮婢將托盤放在了太傅的桌案上。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太傅單獨聊聊。”
“這……”一旁的侍衛有些遲疑。
威晚琴佯裝發怒,平時溫柔似水的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怒意,很明顯的不悅掛在臉上。
“怎么?唐侍衛是覺得我也應該防著嗎?太傅已經被你們關了這么久,我只不過是想和太傅聊聊從前的事情,你們也要阻攔?”
區區一個侍衛,再受威尚辰指示,也不敢和他的女兒作對,便只好出去了,和一起看守太傅的人守在書房門口。
威晚琴看見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跑到太傅面前,雙膝突然跪地,兩只手緊緊的抓住太傅的手,簌簌的落下淚來。
太傅被嚇著了,立馬想扶起她,卻聽她低聲祈求:
“太傅,我知道,您一直和他還有聯系對不對?您告訴我,他到底怎么樣了?我發誓我決定不告訴我父親,真的!我發誓!”
太傅微微一怔,重重的嘆氣,他知道她說的“他”是誰,只是這兩個孩子,想來哪里還有可能呢?
“公主殿下請回吧,老夫實在不知。你父親把太傅府圍得鐵桶一般,連只鳥都飛不進來,公主殿下,你說老夫如何與他們聯系?”
威晚琴拼命的搖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音來,兩只手也緊緊的抓住太傅的衣袖,不肯撒手。
“太傅,你信我……我真的不會害他,我發誓我絕對不告訴我父親!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想他想得要瘋了!我每天晚上入夢都是他被我父親下令亂劍砍死的畫面,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太傅看了看門口,門外的侍衛沒有動靜。他努力扶起威晚琴,威晚琴邊哭邊起身,卻依舊不肯撒手,大有太傅不告訴她,她就一直纏著太傅的架勢。
“公主殿下,不是老夫不告訴你,你覺得,老夫怎么知道二殿下在何處啊?侍衛們整天盯著老夫,寸步不離,方才還是因為老夫央求許久,才特許老夫獨在書房里片刻。公主殿下,聽老夫一句勸,你和二殿下的姻緣線,早就斷了,別想著他了。”
威晚琴還是哭,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惹人心疼不已,饒是已經六十多歲的太傅,也忍不住生了惻隱之心。
說到底,無論是蘇家三兄弟,還是眼前這個向來乖巧善良的威晚琴,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也知道,威晚琴夾在他父親和愛人之中左右為難,是最煎熬的那一個。她什么也沒做,卻注定不能同時得到親情和愛情。
“公主殿下,你應該好好思考,如果有一天,二殿下真的卷土重來,要為先王報仇。你……要選擇親情,還是愛情和正義?”
威晚琴啞著聲音,一直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太傅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公主殿下,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好好的自己活著,別再參與進來了。因為無論你站在哪一方,你都不會開心的,你的心里都被煎熬痛苦,索性就別管了。你做不到為了二殿下與你的父親決裂;也做不到為了你的父親而傷害二殿下,既然如此,知道這么多做什么呢,只會徒增煩惱罷了。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好處啊。”
威晚琴道:“太傅,我只求你告訴我一句,他……現在活得好不好?身上有沒有傷?”
太傅看著滿眼希冀、淚眼朦朧的威晚琴,滿是皺紋的臉上遲疑不決,長長的胡須一抖一動,終于是開了口:“這個……老夫不知道。不過老夫想,二殿下應該會好好的吧,他武藝超群,有膽識又有謀略,肯定活得好好的。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威尚辰和薛將軍,怕是早就高興得忘乎所以了吧?”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侍衛輕輕敲門的聲音,朝書房里喊了句:“公主殿下?”
想來怕是太傅把她怎么樣了,或者她和太傅一起跑了。
“恭賀太傅生辰,還是請太傅別嫌棄,收下吧!”
威晚琴趕緊抹干了臉上的淚痕,收住自己哽咽的聲線,故意大聲的對太傅說道。
太傅也極為配合:“多謝公主殿下。”
威晚琴走之前再次低聲懇求:“太傅請為我傳句話:卿心不改,盼君安。請太傅將賀禮錦盒底下的那支木簪給他,就當我求求太傅了!”
說罷,便抬步離開了。
太傅在看著她的背影,只剩幽幽的一聲嘆息。
嘆息就像那金獸里的檀香,縷縷燎繞,終是消散于塵世,再不見蹤影。
“公子,這是屬下讓人給您做的冰糖雪梨羹,您嘗嘗,消消暑氣,別再發呆了,再過不久,這涼亭里也該曬著了,回去吧。”
蘇陌玉坐在春久臺的涼亭里,用手支著下巴正發著呆,他的臉正對著的前方,就是那枝繁葉茂的花楹樹,雙目失焦,不知眼里到底是一片模糊,還是那高大的樹、蔥蘢的草。溫池端著碗走到他面前,看著他這樣,肉嘟嘟的小臉都皺成了菊花狀,尤其是眉頭,都快成倒八字樣了,蘇陌玉不開心了,他心里也不好受。看他如今——
憂郁,呆滯,沉思,糾結。
哪有從前的半分恣意與活潑?
蘇陌玉抬起頭,伸出手接過溫池的一片心意,白皙如雪的手腕上被壓得起了條條“血線”,而且又脹又麻,蘇陌玉全然不顧,端著碗捧在手上繼續發愣。
溫池看著他還是這樣,也坐在了他旁邊,跟著他一起發呆。
過了片刻,蘇陌玉注意到了溫池的動作,他看向溫池,自心里向眼底涌出一股溫暖。
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能有人默默關心、默默陪伴的感覺,確實很讓人感動。
蘇陌玉看著低頭不語的溫池,勾了勾唇,焦躁煩悶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生活再困難也不能虧待了自己。這是蘇陌玉的至理名言。
于是他不再猶豫,端起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溫池露出舒心的笑容。
蘇陌玉邊吃邊問道:“溫池,問你個事兒。”
“嗯?”
蘇陌玉放下碗,舔了舔嘴唇,眼里一片認真,眸子里的星辰碧海緩緩流動,帶著些迷茫的云霧,帶著些神傷的黯淡,就像有烏云遮蔽了蔚藍的天空,使原本的澄明變得灰暗。
“你覺得,陛下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溫池苦惱的抓了抓頭,又謹慎的四處張望,蘇陌玉心里嗤笑他膽小,便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溫池看見四下無人,才湊近了頭,咧著嘴道:
“我覺得啊,陛下這個人,恐怕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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