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思量
竟然夢到了蓮枝與沈郡,沐菀醒來拍了拍自己發暈的腦袋,胸口砰砰直跳。她將手放在胸前,依舊能覺出夢中殘留的幾分苦澀與心悸。
她這是怎么了?
蓮枝生在亂世,在周府之中步履維艱,尋求一名男子的庇護也是尋常之事,她又何必這般介懷?
世上的人如此之多,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謀生的路子。周府中算的上有權有勢的,除了周子然便是周老爺,周子然如今浪子回頭,被碧云拿捏在手心,周老爺年逾六十,老態龍鐘,大太太又嚴苛狠辣,絕非良人。
蓮枝十七八歲,為了生路委身,選一個才貌雙全的男子無可厚非。周府出入的才俊也只有沈郡、顧離。沈郡樣貌俊美如儔,若沒有被慶衛的惡名所累,在京城也是個槍手的香餑餑。
沈郡如今隱姓埋名在青州辦差,衣著光鮮,地位尊崇,招姑娘家喜歡自然尋常。她又有什么資格傷心難過?
她難道不也是為了日后過的順暢,百般討好沈郡,對沈郡有所圖謀嗎?
論起來,她也算運道好了些罷了,先得了沈郡的好。蓮枝若能以相貌得到沈郡的憐愛,那也是蓮枝的造化罷了。
如今連她仰仗的庇佑都是從沈郡身邊討來的,她又哪來的資格任性呢。
沐菀如是勸慰著自己,梳洗過后,按照慣例到了沈郡在周府住的偏院里。
偏院里顧離正在灑掃,小小一方庭院,在他那快的幾乎出了殘影的動作里,卷起了嗆人的塵土。若是放在以前,沐菀定要與顧離理論上幾句,可今日不知為何,她竟沒有半分開口的興致,勤勤懇懇做完了早膳,將碗碟擺在沈郡面前,理了一下自己衣裳,便要告辭了。
顧離大快朵頤,沒察覺出不對,一面吃,一面瞧著換了一身玄衣的沈郡發笑,“頭兒,你這身衣裳穿著真利落。”
沐菀瞥了一眼,只見沈郡身姿如松,一身玄衣襯的膚白如玉,眉間冷冽,瞧著愈發俊美。
沐菀想起昨日夢中那些旖旎的畫面,小聲嘟囔,“沈大人自然神武,要不怎么能迷的一眾癡情女子魂牽夢繞。”
沈郡自是聽到了沐菀的話,微微挑了一下長眉,不動聲色抿了一口茶。
沐菀自知失言,卻也不想伏低做小,轉身欲走。
“站住,你今日要縫補的衣物還沒弄完。”
沐菀深吸了一口氣,“這幾日針線活做得多了,眼睛酸痛的緊,今個兒趁著天好,想起仁濟堂里找大夫給我瞧瞧。”
顧離咋呼道:“何苦費那些銀子,頭兒的醫術也不差,平日里我們兄弟不舒服,都是頭兒診的病,你乖乖坐著,一會兒讓頭兒給你瞧瞧。”
“不必了,我還要去街上幫小虎子挑些筆墨。”
“可真是巧,頭兒一會兒也要去外頭辦差。”顧離補充道。
沐菀推拒了一次,自然不好推拒第二次,她一會兒哪有閑情逸致去采買,不過是脫身的借口罷了。
僵持了一會兒,連顧離也瞧出不對樂,他看了會兒沐菀,又看了會沈郡,張開了嘴,剛想說話,便被沈郡用饅頭堵住了嘴。
“我去的是縣衙,并不順路。這幾日外面不太平,若無要事,還是呆在周府為妙,你若執意要去外面閑逛,讓顧離陪你。”
沈郡說完便離開了,沐菀看著他冷漠的背影,不知怎么更委屈了。
他總是這般,眉頭緊鎖,說不上半句話,便因公務消失。
慶衛在京城里雖然聲名狼藉,卻是深受圣上器重的利器。沈郡年紀輕輕便能統領慶衛,與京中那些官場上老油條過招,想來也是在這無數個案子中汲取經驗,才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沈統領。
能到他手里的案子只怕都是些動輒攪動京城風云的要案。
與那些案子比起來,她的事是那么的無關緊要,如今能在沈郡的庇護下,保住性命,不必回京城面對那些觸目驚心的畫面,便應該知足了。
她早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沈郡這樣冷心冷肺之人之所以搭理她,亦看在沐府的面子上。
若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只怕連與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沐丫頭,你今日若真想出去,等我辦完差,陪你一起去。頭兒說得對,這幾日外頭不太平,你那便宜姐姐沒得到小桃的回信,不會善罷甘休。我琢磨著,軟的不成,很快她就要上硬菜。說不準她雇的兇手已經到青州了。”
沐菀覺得顧離說的言過其實,蘇敏敏再貪婪,只不過是個閨閣女子,有心計有謀算,已經算是智多近妖,若是再有□□的本事,沐府豈能裝得下這尊大佛?
也是合該有事,沐菀雖然沒有反其道而行之的癖好,奈何碧云犯了饞癮,非要吃上一口外頭的桂花酸梅湯,這幾日周子然看管的嚴,碧云身邊的丫頭也不好陽奉陰違,于是這解饞癮的任務只能落到了她頭上。
碧云要喝的桂花酸梅湯街頭上雖然擺了不少攤子,可為了穩妥起見,沐菀只好在青州的聚豐樓里去買。聚豐樓是青州少有的大酒樓,但凡體面人面迎來送往幾乎都在聚豐樓里,因而沐菀到時,已經座無虛席。
沐菀用碧云給的令牌,在聚豐樓里換了一個雅座,正百無聊賴間,忽然發現一個眼熟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要去縣衙辦差的沈郡。
沈郡此行似乎并不像辦差,倒像是來尋歡作樂,不過他對面的女子卻是罕見的壯碩。那女子身高竟與沈郡相差無幾,穿了一襲水粉的紗裙,二人推杯換盞間,依稀可見那女子黝黑的手腕。
難怪對蓮枝置之不理,原來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姑娘,她還真是看走眼了。
沐菀剝了一小盤瓜子,悠哉的看著沈郡的‘風流’模樣,沒多會兒,忽的瞪圓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前又湊了幾步,這女子身下竟然藏著一柄彎刀!
糟糕!
這一瞬間,沐菀頭腦中涌現了無數個念頭,可是落到行動上,她卻是偷偷彎了腰,抱了一個半人高的花瓶,悄聲走到那‘女子’身旁毫不留情的扣了下去,女子應聲倒地,沈郡神情詫異。
沐菀舉起了手,一臉無辜,“我不是有意來打擾,是她,她要對你圖謀不軌!”
沐菀往沈郡身邊挪了幾步,指給他看,“她身下別了一柄彎刀,和你喝酒時一直手幾次放在了刀柄上,她這是想挾持你!”
樓上的異動驚來了客棧的小二,沐菀一臉無措,沈郡神色如常,“她喝醉了,不小心磕在花瓶上,這花瓶價值幾何,一并記在賬上。”
小二自然不愿多事,裝糊涂離開了。
沈郡起身,查看了一下那人的傷勢,見沐菀那雙盛滿不安的眸子,低聲道:“他無事,只是暈過去罷了。”
沐菀跟著湊近了那人,忽然覺出些不對來,這女人怎么生了喉結?她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戳了那人一下,“沈大人,這人是男的。”
“他中了我的軟筋散,那花瓶分量不輕,傷在腦袋,也只有男的,才能僥幸留一條命。”沈郡冷聲分析后又道:“你身上確實是有幾分沐家人的影子。”
沐菀難得被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沈大人,這人是誰啊?他手里這彎刀若是出鞘,只怕連骨頭也會被砍傷,你怎么惹了這么一個兇煞的人物。”
“不是我,他來尋的是你。”
“這人剛來到青州地界,便在聚豐樓打探周府,繼而又拿出了你的畫像。我觀他功夫,行伍出身,說話口音極重,八成是從邊關而來。男扮女裝,出了彎刀,匕首,他身上還帶了幾瓶毒藥,此行必為殺人而來。邊關而來,又帶著置你于死地的決心,看來那人對你積怨極深。”
“先是一個叛主的丫環,隨后是身手不凡的將士。這么大的手筆,竟出自一個姑娘之手。沐將軍對她倒還真算是寵溺有加。”
說著沈郡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沐菀,青州已然不太平了,你也該回去了。”
蘇敏敏敢派殺手對沐菀下死手,說明沐菀足夠讓她忌憚。如今她看似占了上風,可這一切都是虛的,沐菀才是沐風真正的血脈,沐家的二位夫人巾幗不讓須眉,有她們相護,沐菀與她斗起來,倒也不無翻盤的勝算。
事實上,在答應與沐菀同行那刻起,他便已經替她做好打算。
無論是蘇敏敏還是秦敏敏,便是再多的敏敏都不會威脅到沐菀的地位。慶衛手段臟了點,狠了點,卻是這些陰暗之物的克星。這些陰暗、污濁,甚至絲毫也不必讓沐菀知道,她始終都會是沐府高高在上的嫡小姐,高貴單純。
沈郡早便料到有這么一天了。
此刻的他極為鎮靜,青州這段孽緣到了這會兒也是該結果之時了。
“沐府的大夫人、二夫人已經派人過來接你,以防差錯,我著人給她們遞了信。”
沐菀不敢置信,她不愿踏入京城。
在青州流落的這段日子,是她此生最輕松的日子。在這里,她不再是一個備受同情的瓷器,不必自私而又無用的占據了伯娘們太多關心,亦不用每日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的讓自己相信爹爹是在意她的。
十余年的不聞不問,在邊關之時尚且能用忙于公務搪塞,可如今爹爹回了京城,為了蘇敏敏的親事百般費心,甚至連他手下的將士,也能為蘇敏敏肝腦涂地,若沒有縱容與寵愛,那名將士何必為了蘇敏敏做到這種地步。
‘沈大人,我不愿回去。我知道慶衛中有菱衛專收女子,你看,我這幾日跟在你身邊也學了些本事,我雖然身子弱,卻也很有力氣。菱衛也是由你管的,我求求你,收了我。’
“沐菀,菱衛里收的都是何人,你當真清楚?你今日受了驚,說的話我只當沒有聽到。”
“不,我要進菱衛。”
沈郡闔上了眸子,再睜開眼時,眸中像是淬了冰似的,“沐菀,你不要說笑了。菱衛的女子為了完成使命,不擇手段,一入菱衛,自此隱姓埋名,這樣你也愿嗎?”
“我愿。”
沈郡心中充滿了躁意,盯著沐菀垂淚的面龐,他一時分不清楚,是氣極了這個執拗的姑娘,還是恨極了那個傷沐菀至極,竟讓她連名譽、清白也不顧。
這沐府到底藏了多少魑魅魍魎,讓他看中的姑娘如此心碎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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