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慶衛大大小小的侍衛除了一位年輕侍衛娶了宋如意外，皆是孤身一人，顧離只好自告奮勇，為自家統領打探消息，不過那年輕小侍衛自云，當日宋家姑娘更主動，顧離不禁哀嘆一聲，鎩羽而歸。

        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顧離終歸還是從宋如意口中探聽到消息來。

        原來心意相通的戀人若想天長地久的甜蜜，日日相見是不夠的，最要緊的新鮮感。宋如意當初為了拿下這小侍衛，學了滿口的甜言蜜語，顧離看了一眼冊子，汗毛聳立，忙丟開了那露骨的寶典。

        顧離幾經打聽，終于理出一個合適的法子，提議讓沈郡與沐菀一道去廟會賞玩。這個時節的廟會都是成群結隊的公子小姐，廟中更是不乏祈求姻緣之人，沒準沐菀受此影響，也會對頭兒生出幾分心思。

        過幾日便是沈家老夫人的壽辰，沈郡原本想用銀兩打發了事，聽顧離一說，也覺得借此由頭，和沐菀在廟中游賞一番也是妙事。京郊東城有座云安廟，春光尚好，沈郡提前知會了沐菀，二人一大早便趕到了廟中。

        廟中已到了不少游人，除了身穿僧袍的知客僧外，不少公子小姐也已借著春光，意氣風發的指點著什么。

        沈郡護著沐菀在廟中轉了一會兒，便聞沐菀道：“大人，這里可以求平安符，咱們也求幾個。”

        沈郡這半生里從來不講自己的生死寄托在神佛的庇佑上，可如今聽見面前這姑娘清甜的嗓子，竟然也覺得這張薄薄的符箓看著有幾分順眼。

        “我也有嗎？”沈郡等了一會兒，不多時自己掌心里也多了一枚平安符，他注視著這個小小平安符，只覺得掌心發燙。

        原來這就是有人惦念的滋味，眼前這姑娘誠心祈禱之時，竟也能為他分出一點關注，可見她不算太討厭他吧？

        “你瞧，那是祈愿的紅綢。”沐菀從知客僧手中要了一道紅綢，“你若有什么想實現的愿望，寫在這上頭，一會兒掛到樹上去，來年就會心想事成。”

        沈郡只瞧了一眼，便看見了那紅綢上寫的盡是求姻緣之事，他的目光落在沐菀身上，不知為何有點緊張，她也會像那些女子一樣，虔誠的期待一位如意郎君嗎？

        祈愿的人太多，在那棵兩人合抱都攏不住的樹下，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沈郡站在沐菀身側，替她擋去擁擠的人群，“時日不早，你先用些齋飯，這紅綢交給我。”

        沒想到寺廟中竟有這么多人，一會兒沈郡還要替沈老夫人燒一柱平安香，那伙人掛完紅綢，到時候只怕連齋飯也用不上，沐菀心里想著一會兒要替沈郡多留幾個饅頭，見他自告奮勇，也便沒有推辭。

        沈郡在祈愿的院中留了一會兒，見眾人行動緩慢，使了輕功，輕巧的將紅綢系在樹上最高的那一條樹枝上。

        不過還不等離開，便被知客僧喊住了，“這位公子，您這條紅綢是為長者求平安，應該系在東面。”

        沈郡飛身而上，取下紅綢，知客僧給他指了方向，“公子，您瞧，掛在那就可以了。”

        沈郡掛好紅綢，知客僧見他武功卓絕，忍不住夸贊道：“公子好身手，方才您與您姑娘在一塊時，我便知二位不是凡人。公子真是好福氣，竟生的這般孝順的好女兒。”

        “女兒？”

        知客僧捂了嘴，鬧了個烏龍，也顧不上賣弄自己的嘴皮子，趕緊偷溜大吉。身旁倒是有幾位面相和藹的夫人，熱切的打探道：“那小僧年紀小，認錯了人，公子莫怪。公子這般年輕，怎么會是那個姑娘的爹爹，想來應是叔叔這一輩。不過不是我夸大其詞，貴府的姑娘可真水靈，不知可否及笄？”

        沈郡鐵青著臉到了用齋飯的地方，沐菀給他倒了杯清茶，一杯清茶下肚，卻也沒能澆滅他心中的火氣。

        他看著沐菀嫩生生的臉，心底微微泄氣，他今年已二十一歲，沐菀不過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年齡尚小，又生的面嫩，也難怪兩人站在一塊，會被認成兩輩人。

        別人的看法倒不緊要，可若沐菀也這般想，就不妙了。

        “廟里許多小娘子祈求姻緣，你為何不求？”

        沐菀倒時灑然，曾幾何時，她也如同她們那般憧憬著一位如意郎君，然而經歷了青州一事，她總覺得，她該是自由的，天下之大，相夫教子之外，她總會尋見另一片天地。

        不過自己這話想來在別人聽來不識好歹，沐菀便道：“還不到時候，瞧了太多話本上轟轟烈烈，山盟海誓的情愛，人自然也變挑剔了，若非讓人思之如狂之人，這姻緣求來有何用？”

        “大人為何有如此一問，莫不是有了心儀之人？”

        沈郡以拳抵唇，不自然的咳了幾聲，“是顧離。”

        沐菀來了興致，“大人是說顧離有了心上人。”

        沈郡點了點頭，“顧離苦戀青嵐，求而不得，見他求得甚苦，也便想著提點一番。”

        沐菀倒沒有想到沈郡除了應付朝中冗雜的公務之外，竟然連下屬婚嫁之事也得盡力安排，敬佩之余，大為感動，“若是如此，大人可算問對了你。”

        沐菀雖未嘗過情愛，在閨閣里念了許多本山盟海誓的畫本子，自詡算是個中好手，拍了拍胸脯，開始長篇大論，從公子的穿衣打扮，到二人相約的時機，甚至連公子說話的神態也說了個仔仔細細。

        言罷，也不顧沈郡迷茫的表情，直接信心滿滿道：“今日春光正好，待你替老夫人還完了愿，我們再細細說來。”

        沈郡意味深長的看著神采奕奕的小姑娘，唇角微微勾起，“紙上談兵可不行，方才你也說過，這二人時常相約廟會賞游，不如趁此機會，演練一二。”

        沐菀有些猶豫，

        “怎么？你這些金科玉律莫不是胡謅出來的。”

        “自然不是，練便連，我才不怕。”沐菀氣哼哼道，這可是她看了好幾年的話本積累的心得，怎么能容忍旁人質疑呢？往日皆是他來指點，如今好不容易有他不擅長之事，她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說著，沐菀氣勢十足的走出廟會，瞧見一家熱鬧的鋪子，待走的近了，發現店家兩位和藹的年邁夫婦。

        鋪面不大，干凈的墻面上貼滿了栩栩如生的小動物，沐菀瞧的歡喜，欲買幾幅帶回去給紅玉。

        “今日是我們開店十年之日，承蒙諸位照顧，讓小老兒能在京城有一處容身之地。”

        說著老者拿出一張紅紙，“今日便請諸位郎君替自家娘子剪一副小像，哪個若是拔得頭籌，便能在這店中帶走一張剪紙。”

        沐菀樂得瞧熱鬧，悄聲對沈郡道，“這會兒便是顧離大展身手的時機了，他若是替青嵐贏了這比試，在青嵐眼里，便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沈郡原本有些懷疑，這周圍的郎君們躍躍欲試，連他也被激出幾分好勝心，不過這紅紙太過輕薄，他這手是握刀殺人的手，可毫不費力的砍斷最堅硬的獸骨，亦能穿針引線，縫制以假亂真的□□，不過那些終歸是為殺人越貨而學的手藝。

        如今捏著這紅通通的薄紙，倒好像捧了一個極脆弱又珍貴的物件，讓他渾身的心思都緊繃著，生怕弄壞了這張能討好小娘子的紅紙。

        “這位公子倒生了一雙巧手，剪的這小像可真逼真，想來定是滿心滿眼里都是這小娘子，才能將這小像剪的這般漂亮。”

        沐菀本意是為了看沈郡難堪，被這兩位老人一打趣，倒是鬧了個大紅臉。

        沐菀胡亂的選了一個小狐貍，便要走開了，老者依舊笑嘻嘻的打趣道：“這二位可真是恩愛啊。”

        “這郎君瞧著比小娘子大了幾歲，面上雖然冷冰冰，卻生了個柔軟的心腸，是個會疼人的。”

        待走的遠了，沐菀臉上的熱意消散，她有些不自在的道：“大人，方才那些玩笑你可千萬不要在意。”

        她可是記得很清楚，沈郡在青州時，為了推拒蘇老爺給她塞的女人，竟是將人全都損了一通，便是她那日，也被狠狠的甩了‘粗鄙’二字。

        “他們所言也沒錯。”

        沐菀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卻聽沈郡用那副平淡的幾近冷漠的嗓音道：“我面上雖冷，心腸卻極軟，若是遇見喜歡的姑娘，便會全心全意待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若是別的男人說這句話，沐菀也許會覺得是句空話，可這話既從沈郡口中說出，倒真的勾起她幾分好奇。

        “若你喜歡的姑娘年歲稍長，不在花容月貌，你也會像今日這般寵她？”

        沈郡眼底多了幾分認真，“即是我相中的姑娘，在嫁給我那一刻起，便需以命相護，至于容貌，終不過是皮囊。”

        沐菀忽的有幾分觸動，若是有朝一日，沈郡真能遇見一位心儀之人，定能將那姑娘護的妥妥當當。他這個人雖然不解風情了些，待人卻是最忠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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