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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白月光


朱紅聽著下人在小聲的交談,關于公孫老夫人與永榮公主置氣的緣由。

        “要說,公主想找兇手也是不錯的,老夫人想要府里安寧也是好的。要怪只能怪那該死的殺手,怎么說都是一條人命竟也下得去手。”

        聽著兩人的交談,朱紅低了頭,沒有等晾涼,端起熬煮好的湯藥就往外走去。回了院內,差點與引玉撞到了一起。

        幸得引玉手快,扶住了她,薄責道:“你這兩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不是真的魂也被嚇走了吧?”

        引玉盯著看了半晌,朱紅卻不吱聲,只微微屈膝示意,跟著低了頭自顧自往前走。

        她不敢說,也不敢忘。其實桃杏出事那晚,她是有印象的。

        本來在上官瑩床邊值夜,卻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識。

        等到清醒之際,卻隱約聽到房里,上官瑩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對話。

        “……就這樣讓她躺著不好嗎?這地方這么冷,醒來還挨凍,睡著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那男聲很是輕柔,但說出的話卻似冰涼的刀刃,劃過她的脊背。

        “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你永遠的睡下去。”這個聲音,是上官瑩卻也不像。

        這男人是誰?說話的人是上官瑩嗎?朱紅很害怕那樣的感覺,聽得到可以感覺,手腳身體卻并無動彈挪動的力量。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如果是夢,她只希望自己趕緊醒來。如果是現實,那么還是讓她就這么睡過去好了。

        正在朱紅胡思亂想之際,身后那男人似是妥協了什么,軟下聲音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解藥若是想要起效,還需要一味藥引。”之后,他另外道。朱紅周身隱隱泛過寒意。

        “你的東西為什么都要藥引?”那似是上官瑩的聲音又道。

        “九韶,勾陳的人從來不會做好事。”

        說完這句話之后,朱紅聽到了門扉開閉的聲音,室外寒風隨即掠過身側。

        然后,她聽到了那個溫和的男聲,幾乎是貼著自己的耳廓輕道:“我知道你聽得見,不用怕,九韶答應了以命易命。我就不會殺你。”

        還來不及害怕,朱紅在聞見一股異味后就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

        第二天,她清醒之際,桃杏就出了事。

        朱紅不喜歡桃杏,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這并不代表她想要她去死。

        傳說中桃杏死狀極慘,再面對上官瑩的時候,她就再也不敢直視了。

        朝夕相處的人有可能是殺人兇手這么個事實,簡直讓她寢食難安。

        開眼閉眼不過兩天轉瞬即逝,就到了天元十七年,臘月三十一。

        除夕之夜。大將軍府內除了門前貼的大紅春聯,一點沒有半分年節的喜慶。

        桃杏五七未過,公孫瑾“水痘”未愈,永榮公主又和公孫老夫人正式唱上了對臺。這個年對于府里大多數人來說,簡直就是受罪。

        同樣的,這闔家團圓守歲的大日子,對邊境苦寒之地大批駐守軍士來說也一樣難熬。

        前些時日,帝都的補給糧草隊伍來過一趟,除了必要的糧食輜重,還特地帶了些酒肉過來,以做這年節慶祝犒賞將士之用。

        公孫瑾因為趕不及回去,索性決定這行也與這些兵將一道,在這軍營內除歲迎新。

        主營帳內,火盆里噼噼啪啪的燒熾聲響,伴著嗆人的煙味在空氣中蔓延,公孫瑾被這難聞的氣息嗆得禁不住咳嗽起來。

        營帳外有人打簾進來,聽到了他輕咳的聲音,略帶了不安的詢問,“你沒事吧?是不是又受涼了?”

        聞言公孫瑾自桌案上的書簡中抬了頭,看到鄭婉兒立在自己跟前,搖了搖頭。

        “你真的沒事?”因為之前公孫瑾傷寒剛愈,鄭婉兒自然輕易不敢放心。

        看著她神色緊張,他啞了聲朝她安撫道:“不用擔心,是被這煙嗆得。”

        說著,他又輕咳了幾聲。

        鄭婉兒想要上前幫他拍背順氣,卻被他擺手制止了。

        他和她,早不是少不經事背靠背坐在背陰的大樹下,聽蟬鳴陣陣的樣貌。

        鄭婉兒察覺到公孫瑾明顯疏離的態度,也沒多說什么。

        轉身就往營帳外走,臨到門前,撞到馬萬千進來。

        一手提了酒,一手正要去挑那帳簾。

        看到鄭婉兒出來,抬了手想打招呼。

        不料她卻根本沒有抬頭的意思,自顧自往旁側繞過去走了。

        馬萬千提酒的手還僵在那里,一時有些尷尬。

        身后,營帳內的公孫瑾此時也探了半個身子準備出來,看見馬萬千僵在門前不由狐疑道:“馬將軍,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眼見除夕之夜,我這好容易得了兩壇好酒,想來約。”馬萬千搖了搖提在手里的酒瓶。

        看公孫瑾不置可否,馬萬千自作主張的拉了他往回走,“走走走。”

        主營帳內炭盆燒的剛剛好,里頭暖意融融。

        馬萬千既沒有帶酒盅,直接就將酒壇塞到了公孫瑾手里,“不醉不歸。”

        說著,破開了另一壇的封口,仰頭直灌。公孫瑾見狀,也跟著抱起酒壇來。

        但他到底不比馬將軍豪邁,這么喝了沒幾口就嗆到了。

        公孫瑾不得不放下酒壇,嗆咳著順氣。

        身邊的馬萬千此時也暫停了豪飲的狀態,抬手抹去了嘴邊冒出的酒液。

        看著公孫瑾被那熱辣的酒液嗆得涕淚橫流的狼狽樣子,微微扯了嘴角道:“小伙子這樣可不行啊,要當軍人首先就要先練酒量。”

        公孫瑾這一通嗆咳得臉龐通紅,好容易才順過氣來。

        聽了馬萬千的話,索性就將手里的酒壇擱下了。

        “酒多誤事,萬事講究量力而行。”

        大概是灌了幾杯黃湯下去,馬將軍想到剛剛自公孫瑾營帳里走出去的鄭婉兒,有了許多不那么守禮的想法。

        遂大手一揚拍著公孫瑾的肩膀放肆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我懂我懂。”

        公孫瑾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我不懂你懂什么?”

        “我懂你懂什么就是了,來來來,繼續。”

        馬將軍一手拎著酒壇與他的對撞了下,又招呼公孫瑾喝起來。

        聽到外間兵士燃放炮仗的聲音,想著今日除夕,公孫瑾也就遂了馬將軍,與他對飲起來。

        兩三個時辰之后,主營帳內就沒了聲息。

        ……

        鄭婉兒在營帳前徘徊了許久,還是忍不住打簾走了進去。

        內里彌漫著濃郁的酒氣,聚攏在鼻端的劇烈味道。

        刺激的鄭婉兒禁不住屏息凝氣。

        此時公孫瑾和那馬將軍都喝醉了,一左一右癱在那里。

        鄭婉兒捂著口鼻,慢慢的走了過去。

        公孫瑾臉龐酡紅,眼眸微闔,長長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鄭婉兒在他身邊蹲下,遲滯了半天抬手輕輕覆上了他的面頰。

        因為飲酒的關系,略微有些燙手。

        “公孫哥哥,不要睡地上,會著涼的。”

        她努力想要去扶他,但他卻醉死了過去,紋絲不動的歪在原地。

        鄭婉兒努力了半天,根本沒有移動他分毫,最后只得取了氈毯給他蓋了。

        看著公孫瑾睡夢中都隆起的眉心,鄭婉兒輕輕嘆了口氣。

        他是她的竹馬,她們相識在夷掖國順義三十九年十月十七。

        先帝暴病崩逝離宮,帝君隨身宦官取出朱筆御批遺詔,恭迎先帝第三子,山越王既當今帝君登基。

        新王入繼大統后開始了先帝的國葬,各級官員皇親命婦皆要入宮守喪。

        身為先帝胞妹的永榮公主及大將軍公孫應擎也便帶著世子公孫瑾入了宮。

        遵循帝制,大將軍公孫應擎及一干皇親官員留值前殿,世子及公主等女眷一并歸了后宮。

        彼年公孫瑾七歲,親見恭迎自己的宮人內監臉色慘白似俱縞素,他驚恐的龜縮在母親裙角后,愣是不敢上前一步。

        是夜,月上中天。永榮公主隨著先帝妃嬪在福壽堂誦經守靈,公孫瑾自寢殿中驚醒,不見了母親禁不住懼怕起來。

        緊著嗓子喚這次進宮同來的侍女,結果應聲來的卻是那臉色白的和縞素一般的宮女。伏在床前聲音黯啞似幽魂一般:“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此情此景,小小的公孫瑾終是害怕了,掀被下床往宮門外跑去,身后追了一列紙人般慘白的內侍宮人。

        小小的孩童,身姿靈活,輕易就攀上了院墻邊那堵假山石。眼見世子爬高,那些紙人一般的內侍宮人嚇到撲隆隆跪了一地,口中呼著要小主子當心。

        此時虛坐在這嶙峋的假山石上,公孫瑾迎著滿地月華清輝,心下驚懼已經消減了泰半。

        深宮內的人總是比大將軍府上的人更顯謹小慎微,年幼的公孫瑾禁不住涌起了惡作劇的心態,一貓腰,就從假山石另一處滑了下去。

        這處宮殿因這處假山石,故并未有建圍墻,自山石壁下來,公孫瑾循著三寸寬的路沿跑了出去。

        這下,宮內的人都炸了鍋。卻因著國喪在身,壓著不敢大叫。只聽得身后腳步匆匆,燈影幢幢,公孫瑾矮身窩在拐角的灌木叢里,捂著嘴角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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