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衰敗
他單手擒住她下巴,收緊五指捏住,上官瑩聽到了自己下頜骨擠壓的異響。
“宗主不會讓九韶死的。”雖然下頜骨疼得不行,但上官瑩這句話還是說得很流利。
“你倒是說說看。”宗主起了興致,放開了上官瑩。
她終是虛弱的趴到了地上,微微有些后怕的喘息,頰邊的傷口依然血流不止,順著她傾倒的身體自然滴落到了地面上。
“啪嗒,啪嗒。”一朵朵絢爛的血花開在晦暗的地下,絢爛而荼蘼。
她扭頭吐出了口中的腥臭鮮血,道:“因為我是唯一自百毒窟活下來的人,我的血有解毒的功效。宗主,不應該殺我。”
“哦?!你怎么這么肯定?你要知道,我可是把百歲生扔下去了。”
聽到這個名字,上官瑩心下微微一滯,卻還是冷著聲音篤定道:“結果,她并沒有活下來。”
宗主沒有反駁亦沒有開口,單手玩味的輕撫下巴,靜待她繼續。
此時上官瑩朝著宗主叩首之后接道:“九韶會回到勾陳,但是,想要和宗主求一個恩典。”
“你怎么會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和我談條件?”此時,宗主終于再次開口了,卻是一盆涼水徑直淋了下來。
“既然宗主需要的是一個活著的九韶,那么以九韶自己的命做代價,不知是否有這個資格和宗主談條件。”她單手按住了自己的脈門。
他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收斂,抬了下巴,“說吧。”
“世子……公孫瑾世子,請宗主答應,讓我救出公孫瑾世子。”她再次伏地叩首。
公孫瑾被押入詔獄的事情她已然知道,也知道了他勾結番邦被視作逆賊,行將入罪。
以上官瑩的力量根本沒有半分解救公孫瑾的可能,因為她意外發現在這件事里有勾陳插手的影子。
思來想去,她便只有這種方法來以命易命。
賭的,就是她這一身的傷疤。
曾經最厭惡的東西竟然反轉成了最重要的優勢部分,真真是一場笑話。
“哦,其實我也很想幫你,但是,九韶,你要明白你有前科,而我不敢幫一個有前科的人。除非……你可以做些什么來證明。”
宗主說的也有道理,上官瑩毫不遲疑的點頭。
“很好,那么九韶,我要你殺一個人。其實這并不難吧,只是這所殺的人還有殺人的方式必須按照我說的做。”
宗主在她面前蹲下,皮質面具下只露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聽著那個近乎殘忍到極致的條件,上官瑩點了頭。只要能換回就公孫瑾的機會,她什么都不怕。
而且宗主所提的那個條件也是要確保她沒法再次離開,這是變相的封了她的退路,其實換個角度看也是幫了她。
“很好,那么今天開始九韶就還是勾陳中人。”宗主一手扶了她,一手將她頰邊的血色輕輕拭去。
“趕緊下去料理一下。歇一晚,明天就去執行你的任務吧。哦,還有……”
“我忘記和你說了,百歲生沒死。不過也和死差不多了,只能說自百毒窟里活著出來的只有你,而已。”
上官瑩抖了抖,垂下眼睫。將頰邊的傷口稍稍處理過后,她踏入了另一間石室。
四壁有火光照明,但那飄忽的燈影卻益發加重了內室的幽暗氛圍。
濃郁的血腥味,躺在石榻上的人全身纏滿了繃帶,連同昔日驚艷的半張臉亦被毀了。氣若游絲,脈象虛浮,似是一眨眼就要歸于平靜。
站在百歲生的床榻前,她眼神冷然。從來沒有細想過,百歲生為何愿意幫自己。
其實她與他相處的時光并不久,因為但凡相處時間長的友人,都是要在逐級的試煉中作為對手來互殺的。
在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影響下,人性的部分逐漸被抹殺殆盡。他們不需要朋友,也不可以有朋友。
既是為了保自己的命,亦是為了保他人的命。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情便無傷。
……
看似密閉的石室,因為有肉眼看不見的氣孔存在并不是靜止的。
氣流隨之躥動,火光燈影因此飄忽,投在床榻上的百歲生身上。
他全身沒有一處完好,在陰暗的光線下,傷口和繃帶交加,顯出了一種極致的可怖。
近到他身側,鼻端還依稀浮動著血腥異味。上官瑩對這幕并不陌生,因為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時間。
自百毒窟出來之后,她身上也是這樣沒有一處完好,神智清晰身體卻無法動彈。
她不愿意再去考慮百歲生對自己的幫助,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畢竟他現在躺在這里,也許最終會恢復,但也許,他會就這樣陷入永遠的沉眠。
站在氣息微弱的百歲生床前,她低聲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聽得見。但是,我知道我的痛苦。”
她伸手覆到了百歲生纏了繃帶的頸側,“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你繼續下去。”
也許旁人永遠都不會理解,但眼下她可以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也很殘忍。那就是——終結他的痛苦。
但是望著床榻上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她手上微微有些發顫。
畢竟離開勾陳近一個月的時光,脫離了這種陰暗血腥的環境,她的行為心態都產生了明顯的轉變。
感覺到自己手下百歲生脖頸處輕微的血脈波動,對著呼吸尚存的百歲生有些下不了手。
石室內除了隨燭火四下搖動的陰影,死一般的寂靜。
“……絲。”此時,原本應該是人事不知的百歲生竟是發出了微小的聲音。
上官瑩眼瞳微微瞪大,分辨了半天才能確認這不是他意識不清的囈語,而是他真正的意愿——死。
他曾經幫她易容避開勾陳中人的監視,他曾經主動與她搭話,他們算不上朋友,她甚至不知道百歲生為何要幫助自己。
不過對于百歲生來說這并不重要,他永遠記得上官瑩的眼神,那是故作冷漠的刻意,他突然就開始不舍。
于是這種不被世俗所認定的感情,沒有后悔也不需要被認定,只是他一個人的至死不渝。
……
她終究還是勾陳唯一的,自百毒窟內存活下來的人。
不敢哭,不敢哭。
走出石室,上官瑩看到了帶著皮質面具的那個男人。
迎著她的眼神,他唇邊泛起冷笑,突兀道:“你恨我吧?”
上官瑩沒有回答,猛然想起自己也提問過類似的問題。
恨嗎?
恨。
可是正如公孫瑾所言。
恨不恨又有什么用處。
畢竟最終下手殺了百歲生的是她。
決定放棄生存的是百歲生自己。
并未半分怨天尤人,這是屬于她們的宿命。
而這個男人,只是這場宿命的見證人。
即使,他也是可惡的。但現在,并不是時候。
……
此時,在夷掖國帝都,公孫瑾處境岌岌可危。
因為鄭婉兒的出現,這次不需要三司會審,也不需要他承認與否。
她和親公主的身份,成就了他勾結番邦的明證。
所以雞鳴山戰事的結果,原本應有的戰功被抹殺。
被扭曲為是和朔漠方勾結的障眼法。
未防朔漠狡詐設伏,還要從原來雞鳴山山麓后撤。
獄卒的態度立時有了改變,之前公孫瑾獲得善待的部分系數消失,探視的人員被嚴格限制。
而事實上公孫瑾此時也并無人探視,大將軍府由于連坐的緣故被牽連。
刑部去人對大將軍府進行抄檢,公孫老夫人受不住這等變故刺激,竟自故去了。
但大將軍內公孫氏族人卻沒時間對公孫老夫人的逝去哀悼,因為其他人也都被押走問話。府里上下數十口,只除了永榮公主以外,都被帶到了大理寺的監室。
永榮公主雖然由于皇族的身份免于坐牢,但還是遭到了軟禁。
慣是養尊處優的永榮公主再也不為自己現下的處境在意,公孫瑾得了勾結番邦的罪名,必然是斬立決。
同時,目睹了公孫老夫人的不幸,大將軍府的傾滅,她內心滿是悲愴,以淚洗面。
太子暮成輝,在與暮成朗的這場權欲對決中,因為后者完全失去了反制的能力。含象殿前,他依舊被帝君的近侍內監攔住,不能覲見帝君。
帝后不予干政,也沒甚辦法。公孫瑾罪名被定下之后,他出宮,去公孫老夫人靈前吊唁,在簡單搭建的靈堂前,不顧儲君身份,跪下叩首。
他此行哀悼的不止是公孫老夫人,還有即將到來的自己的命運。
暮成朗對于公孫瑾及大將軍府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結局,而只是開始。
他的目標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暮成輝現下的太子頭銜,儲君身份。
公孫大將軍府因為公孫瑾的緣故被抄檢,公孫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去世,公孫府眾人不論男女除卻永榮公主外系數被帶走。
昔日的朱門大戶現下里貼了封條,有刑部派了專人看守,一概不許人進。
上官瑩立在巷口,遙遙看著那門前飄忽的燈籠。
失了顏色的絲絳穗帶隨風搖擺,略有些失神。
公孫大將軍府,最終還是走向了衰敗……
(https://www.dzxsw.cc/book/79812619/14179291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