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孤寂
自平反之后,除卻大批賞賜分封之外,帝君還另賜了府邸給公孫瑾,但他堅持只要回這大將軍府。
之前公孫瑾被污通敵,公孫府遭至劇變,從上到下都受到了牽連。
公孫昀公孫冕這種公孫氏直系子嗣不必說,連同李氏、錢氏等女眷也都被投入了大牢。
公孫老夫人雖因年事已高免去了牢獄之災,但還是因此受驚過度徑自駕鶴西去了。
府內財物仆從也隨之四散分流,現如今雖有帝君旨意返還,但到底經過連番的巨變,將軍府內已是不同往日。
公孫俊山的生意此前受到的影響也是幾無轉圜,外間置下的田地房產姬妾也在這場震蕩中沖沒了。
如今雖是得了帝君赦免的君恩,卻也是大受打擊失了再戰的心思,整日里的只悶在李氏院子里不見人。
李氏得了這遭之后也沒了昔日那些爭權奪利的心思,算是真的潛心向佛不問世事了。
永榮公主在公孫瑾事發后就被帝君派人接回宮中,現如今雖是回到府內但許是因為公孫老夫人的事,也是心境大不如前了。
府內終究是太平下來,只是這種太平總透著些許寂寥落寞之意。
直到這幾日,公孫冕誕下的孩兒才算是為這府里添上了幾許喜氣。
現下一眾親族家人都聚在公孫冕那處院落,只公孫瑾獨自一人到了這水榭內。
負手立于廊下,望著那翻涌的水面,公孫瑾眼底似是也沾上了水汽。
此次如果不是孫良娣以身去擋,那今日里那白幡飛揚的將是太子殿下。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勾陳暗人所賜,更是與自己脫不開干系。
如果……當初他能狠下心來殺了那人,今天的一切也便不會發生了。
慣是謹慎持重的公孫瑾世子這遭便是錯的離譜,看錯了人,看錯了事。
她既是地獄而來便是無情無義之輩,且當是他這最后幼稚輕率的錯誤。
上官瑩,他以為的那個人,其實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破廟之內那個臟兮兮的小叫花子原來與他,一直都只是個念想罷了。握掌成拳,公孫瑾閉了眼。
外間雨聲滂沱,似是瓢潑之下,隆隆的雨聲沖刷仿若要洗凈這世間的一切迷茫。
……
大雨傾盆,街面上積攢的雨水順著地縫滲入,地牢內的墻面就勢泛起了水漬。累積漸多,沉積著滴落下來。
“噗嗤。”砸在上官瑩耳際的這聲輕響似是驚雷,將她自茫然中震醒過來。
此時,暮成輝一行早都不知去向,她怔怔的望了半晌,竟是想不起來他們是何時離開的,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方才是醒著還是昏睡。
此時,手腕腳踝處傳來的劇痛伴著鐵索拉動的刺耳聲響侵入感知,她略略擰了眉,忍住了這火燒般的痛楚。
外間監室的牢門被人打開,她望向那彎腰進來的人。
他穿著光祿司侍從統一的赤色錦衣,腰間佩著制式的武器,發髻齊整,面容沉峻。一如這監室內其他的侍從,不茍言笑,武功高強。
他的眸光自上官瑩臉上掃過,落到了她被鐵鏈洞穿的手腕上。
此時那傷口處還在向外滲著新鮮的血色,一點點的滴落,開出片片赤色的血花。
大抵是她百毒不侵的緣故,這血色不若常人,不會因為時間稍長而變色晦暗,而是始終都殷紅如初。
來人眸色忽閃,緩步走到了她跟前,抬了手。
此時,方才守在門前的光祿司侍從,見他這般有些擔憂的啟口想要阻止,“你不……”
話未說完,只覺得喉間一緊,似是被無形絲線勒住了自己的咽喉,喊不出聲,吸不進氣。
旁側另一邊的侍從見他面色赤紅,眥目欲裂的不斷抓撓自己頸部,忙不迭上去查看。結果剛剛觸到他肩側卻也如他一般,伸手抓繞上了自己的脖頸處。
接著,似是詭異的傳染病般,這地牢內剩下的數十看守都同那兩人一般,抓撓著自己的喉頸部滿地翻滾,最后這些人就這樣接連的僵死了過去。
此時,那與上官瑩面對面的光祿司侍從并未在意外間的巨變,手上寒光一閃利落割斷了上官瑩手腕腳踝處的鐵鏈。
瞬時失去依仗,她整個人失力的撲倒在了地上。那光祿司侍從卻并沒有多少動容,只微微側眸看了她一眼,“你還好嗎,九韶?”
上官瑩額際泛起了細密的汗珠,她的手筋腳筋都被挑斷,現下里便是個廢人,如果沒有人幫忙她就是連爬都爬不動。
忍著劇痛她抬起了那張過分蒼白的臉龐,望向那個居高臨下俯視她的光祿司侍從,她一字一頓,“封玄奕。”
半個時辰后,暮成輝得到了密報,地牢內的要犯失蹤,而負責守衛的光祿司侍從及其他獄卒都被毒殺身亡。
迎著太子殿下變幻莫測的眼神,通報的侍從禁不住微微有些膽寒。低了頭,匍匐在地連呼,“殿下恕罪,殿下息怒。”
暮成輝沉著臉色并不應聲也無動作,只望著跪在跟前那個連連叩頭認罰的侍從,像是石化一般。
……
天際有展翅高飛的鳥雀尖鳴著掠過。
朱紅聽著那尖利的嘶鳴,心下一緊腳步微滯。
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剛剛經大雨沖刷過的天空澄澈如洗,藍的耀眼。
是近期來難得的好天氣,可是……心頭卻是莫名的心緒不寧起來。
“朱紅姐姐。”身后傳來陌生的少女聲音。
朱紅扭頭望去,看到了新近入府的侍女。
桃杏事情發生之后,現在永榮公主身邊已經沒有趁手順心的侍女了。
雖然朱紅已經被調回去了,但說不清是什么緣故,她與永榮公主之間總有些隔閡之意。公主自己也發現了這點,于是就有了這新晉的小侍女。
十四五歲的年齡,與端午一般,是內侍省分來的。隨后就被調到了永榮公主手邊,由朱紅帶著。
朱紅本就不是多苛刻的人,那小侍女便是頗多依賴。此番見朱紅回應她,四顧之下也沒旁人便疾走兩步小跑了過來,“朱紅姐姐。”
朱紅望著她的神色,微微有些晃神。
那一年,似乎也是類似這般節氣。跟著失蹤世子回府的蓬頭垢面的叫花子,被所有人看不起,作弄之下不慎滑入芙蕖池內的少女。
那謹慎怯懦的神色,與眼前這小侍女如出一轍。
那是,上官瑩,她的少夫人。
竟不知,除了自己以外的旁人,是否也會偶爾念起她。
朱紅疏忽有些失措,和失落。
……
上官瑩,你不要騙我。
濃的化不開的墨色里,她耳邊有哽咽的男聲響起。
看不見,觸不到。但是她記得,她知道,那是誰。
更清楚的明白,這是夢境是虛幻,可是卻無法掙脫開那份壓抑的沉重。
不敢哭,不敢哭。
這夢境沉重的沒有出口,依然是沉悶的墨色。
但是她耳邊的聲音換過了。那是沉悶的,低落的悲戚女聲。
上官瑩,上官瑩,上官瑩……
隨著那悲戚女聲慢慢遠去,上官瑩覺得自己終于觸底了。
雖然還是墨色一般的周遭,但身體感知正在恢復,四肢全身泛起劇痛,意識慢慢回籠,痛的她再也靜不下去,不得不睜開了雙眼。
瞬間的失焦之后,上官瑩終于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空間。看不出顏色的殘垣斷壁,穹頂破敗的瓦片,以及瓦片外璀璨的星辰微光。
她忽然有沖動,想要向那片星海伸手,心動之后才挫敗的意識到,自己四肢的手腳筋盡斷,現下就是廢人一個。
“醒了?”身邊有人聲適時響起。
上官瑩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何人。
頓了頓,她翕動干涸的唇瓣再次嚅囁了兩個字,“謝謝。”
她深以為然自己眼下早就是勾陳的棄子,宗主也斷不會讓人救自己。
所以,封玄奕這遭便是自作主張。而這自作主張的背后就代表著對勾陳的背叛,上官瑩心下生寒。
扭頭望向坐在不遠處的封玄奕,看著他身上尚未換下的光祿司侍從的制服,那上頭染上了暗色的血痕。
注意到上官瑩的視線,他扭頭順勢看了下,輕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啊,受傷了。果然,劫大獄還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上官瑩望著他的神色,躊躇了半晌終于還是用沙啞的聲音問出了疑惑之意,“你為什么……”
封玄奕似是有預知之力,搶白道:“救你,是因為我想救。”
他本不是百歲生,也不是上官瑩,沒有認命不認命的想法,平素言行只是奉命而為。
只不過在知悉百歲生的死訊之后,他突然就茫然了。
這世間之大,卻似是沒有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他是如此孤寂,再沒有能與他相伴的人。
于是,他自作主張救出了上官瑩。
因為這是同類,他想她應該也是如此孤寂。
只要想到這世上還有人如他這般,自然的就能好受許多。
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行為意味這什么。
但這樣周而復始沒有盡頭的日子,他是真的累了。
若是這行為能助他解脫,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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