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希望
至于鄭婉兒,當然是且只是人質的用途。
但實際她身上牽著的公孫瑾只有一小部分,更多的則是朔漠的那位君主。
暮成輝深信在必要的時候,鄭婉兒將是一張奇牌。
這些話他不說,帝后根本也猜不到什么。只與旁人一邊,道太子暮成輝婦人之仁。因這三人彼時算作青梅竹馬長大,現下就是舍不下去。
自寢殿請安后,暮成輝便跨出殿間。明晃晃的白練自天際裹挾而下,翻卷著落在大地之上。
看著手心掬著的那束月華,似是看到了那日里火海中自己滿手的鮮紅。暮成輝握了握手掌,下意識抬了頭,望著當空的中秋圓月。
殿外早候著的侍從上前請示,“殿下,接下來是否就回寢宮歇息了?”
他的視線越過侍從,落到了公孫瑾身上。他素色曲裾的衣角在夜風中漂浮,隱隱似是有月華流動其上。
“阿瑾,是否可以陪我走上一遭?”
公孫瑾垂首應了,兩人一前一后往御花園走去。身后遠遠跟了一列宮人侍從。
站在御河之上,望著停留在不遠處的侍從宮人,暮成輝道:“有沒有想過,后悔生在這貴胄之家?”
“悔不悔都沒有什么用處,畢竟發生的已經發生。”公孫瑾搖了搖頭。
暮成輝望著月色下泠泠泛光的河面,負手問道:“你是不是很想問我,關于勾陳殺手的事情?”
“沒有密報,現階段,沒人摸得清勾陳真正所在。況且,現在時機不妥,也不好讓你外出行事。所以剿滅勾陳刺客的事,只能再緩一緩。”
拂面的微風帶著初秋的暖意,撩人月色下太子暮成輝所說的卻不是公孫瑾所想,他心下的驚惶之意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滿滿的疑慮。
勾陳殺手自東內逃脫之際必是深受重傷的,顯然是撐不到回勾陳總部,那么為了確保活命他們必然是要尋醫求藥的。
江湖之大,但所謂名醫也就不出那幾個,尋了探子留在那附近守株待兔,自然有所收獲。這點,他能想到,他不信暮成輝想不到。
靜默了片刻,他微微俯身行了禮,“阿瑾有事要奏。”
暮成輝望著他,微微瞇了瞇眼,單手負在身后,沉聲應了:“準。”
“其實自東內逃脫的勾陳暗人還有另外一計可以找到,只要我們……”
“阿瑾!”暮成輝加重了些許音量將其打斷,“我說過了,勾陳殺手相關的事情,緩一緩。”
“現下你只需安心等待這段過去,其余事情你無需再做打算。至于孟德,我會將他暫調做西門駐守總兵。”
說完,他拍了拍公孫瑾的肩膀,轉自提步要走。
公孫瑾面上維持著恭敬行禮的動作,但嘴上卻道:“殿下,是要徹底的圈禁阿瑾?”
暮成輝側眸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良娣那樣的事情發生。”
其實公孫瑾想說什么他已然知道了,在神醫附近放下探子,密切監視肯定能再次抓獲上官瑩等人。
但是在之前經歷之后他已然放棄了這個方式,所謂投石問路,也許更符合眼下他的希翼。
而上官瑩就是他投出的那塊小石頭,至于路徑的目的地,自然就是他要連根拔除的勾陳。
這全部事實,他都不可能告知公孫瑾。畢竟讓這兩人見面,弊大于利,情之一事最不可捉摸,他不可能冒這個險。
公孫瑾于他,不單是知己兄弟,也是將來可以仰仗的左膀右臂。
暮成輝是太子,是儲君,總有一天要真正成為九五之尊。所以,公孫瑾對他今日的這番轉變并不是全然沒有準備。只是,他終究是不適應的。
他在瞞著他,某些事情。而這事情,依稀非常重要。
月亮被不知何處飄來的烏云遮掩,大地隨即一片晦暗。
四下里燈火飄忽,照不到的暗處隱含著未知的恐懼。
身在這片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公孫瑾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記起了最后那面,上官瑩在大理寺的獄中。
穿著堇色半臂常服,臉孔干凈,神色溫和,乖巧的偎在他懷里。
——對不起。
心下某處悶悶的疼,卻與當初鄭婉兒遠嫁后的心境有微妙的區別。
那時他痛到只想獨自去死,現下里,他痛到想與她一起去死。
因為他與她隔著國仇家恨,但是他卻還放不下她。
所以當日他要向太子殿下請纓剿滅勾陳,似乎只有這樣,才算做情義兩全
但是孟德之后真的沒有再出現過,公孫瑾身邊的近侍也都是暮成輝特別調派的。謹慎守禮,卻不會對他過多的親近。他猶如困獸,幾近無計可施。
但最終卻是天無絕人之路,因為婉兒,鄭婉兒。
她的侍女帶來了實物,一支發簪。
在翠鳥羽翅黏貼的發簪之中鑲嵌著一顆南珠,看似簡單古樸。
但這支發簪他卻認得,是當日里他不慎撞到上官瑩后摔斷的。
此后他將之送到了工匠那里修復,南珠也是那時鑲嵌上去的。
此時斷面已經看不清楚,他未曾想到,上官瑩會將這支發簪帶走。
但是,他想上官瑩終是不懂南珠的珍貴,只當做了普通的珍珠,那貪財如命卻又醫術高超的醫仙才會收了當診金,此后才拿出來顯擺。
至此,他終于得到了上官瑩的行蹤。
可惜他現在困在這重重宮闈之中,便是插翅恐也難飛。
但是鄭婉兒帶的進發簪,也能帶人去看他。
孟德的副手混在近侍中進入了宮中,“世子若是想要離開,恐要受些委屈。”
因為暮成輝重重的監視,公孫瑾要想離開只有扮作女官。望著他帶來的衣飾,守禮知事的公孫瑾世子沒有絲毫遲疑。
半個時辰之后,暮成輝發覺了逃離的公孫瑾世子。四下圍捕,卻沒人留意鄭婉兒宮中多出了個高個子女官。
等到宮內搜索結束,趕在宮門落鎖前,鄭婉兒將他送了出去。臨別前,她掌著燈望著他笑中含淚。
“公孫哥哥,這么多年了,婉兒總想為你做些事情。這次一別,婉兒希望,永遠不再與公孫哥哥相見。”
……
九月時序,入秋的節氣。
午間卻還是燥熱不已,城郊一處不過數十戶的小村落村頭的大槐樹下,斑駁樹影下扎著垂髫的四五個幼童,正玩瞎子摸人的游戲。
正中蒙著布巾的女童此時正伸展了雙手在前虛晃,聽著同伴們的招呼聲心下一急腳下一絆,哐啷應聲摔了下去。隨即,這女童吃痛哭叫起來。
這哭聲咿咿呀呀的自外頭傳到村內一戶土屋中,屋內炕上的女子在這片哭鬧聲中睜開了眼睛。隨即她望向了那傳來哭聲的窗戶。
掙扎了半日,不過從躺著變為了半躺著,她手腳還是使不出力氣。
一時不查,整個人竟從床鋪上滾了下去。此時,一白衣飄飄的長者正自屋外走進房內。看著跌在地上的上官瑩,滿臉不快。
“哎呀呀呀,怎么就不聽話呢?我不是和你那相好的說了,你這傷的太重,在敷藥這十四日間定然要臥床休養。”
“若是你不聽話,我這必然是不能留你的。不然你這治不好手腳,到頭來還得壞了我的名聲。”
這一襲白衣看似仙風道骨的長者就是江湖知名的醫仙,古道子。師承藥王谷的卜神醫處。
舉凡那些斷筋瞎眼的疑難之癥只要人有一口氣,送到古道子手下都能把人治好了。
只是要他收治卻并不是這么簡單的,古道子此人看似仙風道骨卻實則是個貪財如命的。
要他收病人,首先診金驚人,泰半的垂死病患先頭就被這診金難死了;其次在可以支付診金的前提下,還要看他心情。
自然,這看心情一說事實上也是胡扯,實際就是古道子挑選病患。
所謂神醫只是看他醫好了多少人,但在這醫好的人背后就有醫死、醫殘的。為了降低這種敗壞自己名聲的概率,古道子在收治病人的時候就會開始篩選病人。
有把握的,又有油水可撈的他才會接。
而一旦接了,自然是能還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人回去。
按說就這樣的行徑,古道子應該是不能在江湖上立足的。
不過他雖然愛財無恥,但也算的取之有道。但凡他接診下來的病人即使是惡貫滿盈,只要他收了,在醫好前也便是無人能動的。
所以就沖著這么點,古道子這乖張又小人的習性倒是被容了下來。上官瑩這趟,是封玄奕拖了她過來的。
自夷掖國帝都到這中都富饒之地,足足走了半個月的時間。
沿途東躲西藏,晝伏夜出,對于勾陳中人而言這些倒也算不上苦,顛沛流離的身體疲累都抵不上心上的膽怯。
上官瑩是勾陳殺手,原來早以為自己沒有了這種膽怯。但是在趕往醫仙這里的途中,還是滿心的害怕。
因為封玄奕給了她希翼,給了她可能可以痊愈的希翼。
只是她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說了就能實現。所以她害怕,害怕這希翼最終會落為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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