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想，他們其實也沒什么不同，在公孫瑾眼里都只是玩物。

        月闌珊看上官瑩不接話，知道她是理虧了，“我勸你知足吧。”

        “冷眼看著，陛下雖然還顧念著你們往日的情分，可畢竟痛恨你當(dāng)初所作所為。”

        “你被封為柳妃，還是因為參緒國將軍的身份，他們要安撫參緒國遺民呢。”

        “你若能誕下皇子，便是年老色衰被陛下厭棄，也有個依靠。別不知好歹。”

        恨她歸恨她，月闌珊不是那種能使出下作手段的人，她也就能占占嘴皮子便宜。

        “不知好歹？”現(xiàn)在公孫瑾也是這樣想她的吧？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計較她的背叛和欺騙，愿意保全他們兄弟的性命，提供優(yōu)渥的生活，已經(jīng)是寬容大度。

        可是有誰在意過她的感受呢，她稀不稀罕這種恩賜？

        夜里上官瑩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似乎是很久以后，她在初春時節(jié)生下一個男孩，公孫瑾很高興，她也很高興。

        公孫瑾視若珍寶般將孩子養(yǎng)到七八歲，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忽然有一天，她握著公孫瑾送他的匕首，狠狠刺進(jìn)公孫瑾的胸口。

        鮮紅的血不斷從傷口涌出，染紅了公孫瑾胸前的衣襟，也染紅了孩子的臉。

        她在血色中笑得陰鷲可怕，“我身上流著參緒國的血，你是我的仇人，你還殺死了我外公！我要殺了你為外公報仇！”

        汗水順著額頭滑入發(fā)絲里，上官瑩睡夢中依然緊緊攥著被子，她想喊想阻止，卻發(fā)不出聲音。

        不一會兒，夢境又變了，時間回到現(xiàn)在。

        她不顧公孫瑾的阻止，一意孤行打掉了孩子，公孫瑾赤紅著眼睛與她大吵一架。

        這時，奔來一個穿著肚兜的小娃娃，虎頭虎腦特別可愛。

        他一看見上官瑩就喊娘，看見公孫瑾就喊爹，年紀(jì)雖小口齒卻十分伶俐。

        他說自己是那個未能出生的孩子，要重新投胎去，特意來與他們告別。

        公孫瑾問他要投什么胎，那孩子答：“未出世的孩子都要淪為畜生道，我來世將投胎做一只家豬，前蹄奉于父親紅燒、后蹄奉于爹烤炙。”

        上官瑩伸出手想留住他，那孩子卻一眨眼就不見了。

        “不、不——”她從夢靨里醒來，心頭的懼怕還未消散，心口劇烈的起伏著，冷汗將薄衫全打濕了。

        上官瑩忽然掀開被子，一下一下地摸著肚子，仿佛在確定孩子是不是還在里面，可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希望他在，還是不在。

        ……

        邊關(guān)戰(zhàn)事不利，公孫瑾與大臣議事到月上中天才散去。他決定御駕親征，一舉擊退北戎。

        做出決定后，突然很想看看上官瑩。

        他悄悄進(jìn)來，沒驚動任何一個人，靜靜看著她是如何在噩夢里掙扎，又如何細(xì)致地感受腹內(nèi)的小生命，忽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

        他沉吟許久，又悄悄退出去，走之前叫醒了值夜的宮女進(jìn)來伺候。

        碧柳倒了溫水給上官瑩喝，伺候她換過衣服。

        雖然身上干爽多了，可夢中的情景卻讓她心有余悸，再睡不著。

        黑暗讓她感到不安，便把室內(nèi)燈燭都點亮。

        打發(fā)了碧柳，上官瑩睜眼看著帳頂繁復(fù)的花紋。

        直到天色破曉，微微的晨光照在帳幔上，她才沒那么心慌，終于覺得累極，淺淺睡去。

        也不過比平時多睡兩刻鐘，便醒了。

        上官瑩心里怕得緊，卻不知該同誰商議這些。

        碧枝幾個服侍她雖盡心盡力，可這種事與他們商議不著；上官羽等閑見不到，年紀(jì)也小。

        公孫瑾，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了……舉目四望，竟是孤身一人，身邊連個說心里話的人有沒有。

        午后暑氣重，碧枝不敢讓上官瑩到室外走，只搬了貴妃椅到廊下。

        既避開暑氣，又能吹到?jīng)鲲L(fēng)。她是孕婦，冰盆也不敢多擺，碧荷、碧桃二人給她打著扇。

        上官瑩坐了一會，便覺得困頓，沒多久就睡過去。

        幾個侍女現(xiàn)在都知道孕婦是嗜睡，加之上官瑩昨夜沒睡好，便越加放輕的手腳，讓她好好睡一覺。

        她這一覺睡得很長，直睡到日頭偏西了也未醒。

        公孫瑾本打算同她一起用晚膳，然后告訴她御駕親征的消息，結(jié)果守著她半個時辰，也未見醒。

        上官瑩睡得雖久，卻不大安穩(wěn)。

        連睡夢中都緊緊皺著眉，額頭很涼，汗卻流不停，公孫瑾親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對上官瑩的身子，他著實憂心。

        太醫(yī)說她受孕時身體狀態(tài)不好，虧得以前底子好才穩(wěn)下胎來。

        但她知曉有孕后憂思過甚，不利益胎兒發(fā)育，對她本身也不好。

        盡管擔(dān)心，國家安危在前，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他會速戰(zhàn)速決。

        更何況，說不定他不三不五時出現(xiàn)在上官瑩眼前，她心情會好一點。

        想到這，公孫瑾勾起個不大明顯的笑容，眉梢里透著自嘲。

        掌燈時分，上官瑩終于睡醒了。

        身上有些粘膩不舒服，腹內(nèi)也有些饑餓，公孫瑾吩咐擺飯，又命碧桃進(jìn)去伺候他更衣。

        此外，直到二人用完膳，公孫瑾再沒開口說一句話。

        上官瑩樂得他不吭聲，她更不吭聲，默默吃完了一整碗飯，還喝了兩碗雞絲酸筍湯，把碧桃高興壞了。

        見她胃口不錯，公孫瑾眉間也松動些。撤了飯，十分平靜地說了要北上抵御北戎的事。

        上官瑩吃驚地轉(zhuǎn)頭看著他，她記得三年前北戎與鑒廷國議過和。約定開放互市，五十年不再開戰(zhàn)，怎么才三年就卷土重來？

        她雖未說，神情卻明白，公孫瑾淡淡道：“北戎乃蠻人，說話當(dāng)不得真。此次北境天氣異常，北戎遇上雪災(zāi)，戎人損失慘重，為了活命便南下劫掠百姓……”

        公孫瑾著實有些看不上北戎又不得不為他們頭痛，無意中就說得遠(yuǎn)了，“朕后日便隨大軍開拔，此戰(zhàn)短則半年，長則一年也是有的。朕已經(jīng)去宮外接了奶娘，她對朕十分忠心，經(jīng)驗也豐富，他會照顧好你和孩子的。”

        上官瑩又默默撇開了臉，聽他接著說，“朕會盡量在明春前回來，親自照料你生產(chǎn)。”

        果然，第二日一早，鑒廷國的軍隊便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隨后，一位于嬤嬤來鳳棲宮拜見上官瑩，也就是公孫瑾的奶娘。

        于嬤嬤年齡在四十上下，中等個頭，略有些發(fā)福，總帶一張笑臉，讓人覺得好親近。

        她來了后，便接了統(tǒng)領(lǐng)鳳棲宮的差事。

        一來她確實行事老練、處事有章法，是碧枝這等小宮女不能比的。

        二來她伺候過公孫瑾母后生產(chǎn)，伺候孕婦也比黃花大姑娘合適。

        三來她是公孫瑾的奶娘，連袁皇后也要給幾分薄面，有于嬤嬤坐鎮(zhèn)即便公孫瑾不在，也沒哪個不長眼敢來鳳棲宮搗亂。

        而且，于嬤嬤還做的一手好菜，不似御膳房盡是些濃油赤醬，反而很像南邊風(fēng)味。

        “吃嬤嬤做的菜，倒有幾分家鄉(xiāng)味道。”上官瑩擦擦嘴，與于嬤嬤閑聊。

        于嬤嬤露出標(biāo)志性的笑容，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娘娘謬贊了。老奴家里是南邊遷過來的，自小便吃這一口，老奴耳濡目染，便也學(xué)會了。”

        上官瑩點點頭，“嬤嬤，公孫瑾允我一月可見羽兒一面，可否請你到時做幾個羽兒愛吃的菜？”

        “這有何難，娘娘盡管吩咐就是。”于嬤嬤一口答應(yīng)。

        許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又許是公孫瑾真的將上官羽照顧得很好。

        不過三四個月，上官羽似乎已經(jīng)走出來了，又變得愛笑愛鬧，帶著幾分孩子氣。

        他本是挨著上官瑩被她摟在懷里的，得知上官瑩有了身孕，一下子跳出去好遠(yuǎn)。

        臉上又驚又喜：“阿姐，我要當(dāng)舅舅了么？太好了！可是我剛剛那么坐著，會不會壓著他？”

        上官瑩臉上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與他在一旁說著話，“你個小傻子，哪那么容易壓壞了？”

        “我外甥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上官羽一臉慶幸。

        上官瑩拉著他的手讓他湊近點，笑問：“怎么，阿姐有孕了你很歡喜？”

        “當(dāng)然啦。”上官羽點頭如搗蒜，“我現(xiàn)在也沒法天天來陪阿姐玩，阿姐一個人肯定很悶，等小外甥生下來，就讓他陪你玩啊。”

        上官羽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嗯……而且我也可以教他念書識字，多厲害！先生教我讀數(shù)，我學(xué)不好還要打我手心呢，我肯定不打他手心的，阿姐你放心。”

        上官瑩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信息：“你如今還讀書么？學(xué)些什么？”

        “讀啊，夫子問我之前學(xué)到哪兒了，從那讓我往下繼續(xù)學(xué)呢。”上官羽掰著指頭給上官瑩看。

        “除了原本的，還有個師傅教我騎馬。等我學(xué)會了，帶外甥打獵去！”

        上官瑩被他的童言童語再次逗笑，公孫瑾對上官羽確實不賴，她也放心些。

        “那你可要好好讀書，學(xué)問不好的小老師我可是不要的。”

        “那是自然！”上官羽像個小男子漢般挺起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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