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上官瑩被拖過的地方，留下兩條血痕。

        一條血痕，是腿腳在地上磕碰磨破出了血；另一條血痕，是從上官瑩那處滴滴答答流出來的。

        見此情景，碧桃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勇氣，靈巧地貓著腰避開殿內的侍衛，跟著沖進外頭的美人盞里。

        里外的侍衛都沒想到她會有此舉動，一時阻攔不及，竟讓她得逞了。

        原先動手的兩個侍衛看見碧桃不管不顧地撲到上官瑩身上，為難地看著頭領。

        打頭的那個想著碧桃一個弱女子，晾她也翻不出什么波瀾，不欲再管她，便點點頭示意兩人上鎖。

        “啪嗒”一聲，盞上唯一一個出口被鎖死，還將早已準備好的鐵柵欄立在外面，這樣即使他們將御制“美人盞”打碎了，也跑不出去。

        做完這些，這隊侍衛又像來時一般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臨了還不忘把五花大綁的碧柳丟進來。

        偌大的宮殿似乎一下子又大又清凈起來，只能聽見幾人抽泣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的聲。

        碧枝第一個回過神來，她連跑帶爬地趴在盞外，死命地拍打盞壁。

        腕上一個上官瑩賞的玉鐲都斷了，大聲對里面的碧桃喊話：“碧桃，娘娘怕是要生了，你想辦法把娘娘移到床上去。”

        碧桃雖一時沖動跟了進來，其實還有些呆呆的，如今聽了碧枝的話，愣了一會兒才爬起來。

        抬起胳膊在袖子上抹抹眼淚鼻涕，一抽一抽的答應：“碧枝姐姐說得對，先讓娘娘躺下�！�

        碧桃把上官瑩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自己一手拽著她的胳膊一手托著后腰，半抱半扶著才讓上官瑩勉強站起來。

        上官瑩這會已經面臨崩潰，神志也不大清醒，但也知道碧桃這會在幫自己。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腿讓自己注意力分散些，咬牙配合碧桃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床上。

        等上官瑩好不容易躺上去，不止是她自己，連碧桃也出了一身熱汗。

        可是躺下之后該做什么，碧桃又不知道了：“碧枝姐姐，接下來怎么辦��？”

        說到底，不過幾個姑娘家，哪里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還是碧荷想起前些日子于嬤嬤給她們說過生孩子的大致過程，便接口，“碧桃，你幫娘娘將腿撐起來，讓娘娘出力——給她嘴里塞個布條，別咬了舌頭！”

        既沒有親眼見過，也沒有親身經歷過，于嬤嬤說得也不細，碧荷只記得這兩點。

        碧桃不知道怎么個支法，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下手。

        上官瑩卻感覺有東西在一點一點的往外移，不由自主地撐起來腿腳，用東西擋住自己。

        見狀，碧桃立馬掏出帕子塞進上官瑩嘴里。

        她將上官瑩死死攥著床單的手握在手里，嚇得直哭：“娘娘，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小皇子馬上就生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上官瑩也沒有心思分辨，只覺得伴隨著天旋地轉一陣更厲害的感覺襲來。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帶走……

        她不由死命拽住被單，指甲都嵌到掌心，“唔——”

        出力后松開雙手跌回床邊，上官瑩大口大口呼吸。

        她能感覺到那處有東西在慢慢出來，但這會兒還沒全出來，她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堅持住。

        碧桃現在全身上下已經沒了知覺，見傳單上漫開一灘腥紅血色。

        她唬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卻發現上官瑩那處有個毛絨絨的東西。

        像是嬰孩的頭，她喜不自禁，“娘娘，娘娘，小皇子頭出來了，再撐一撐就生下來了�！�

        碧桃的話讓上官瑩微微放心，心里有盼頭很快又攢足了力氣。

        深吸一口氣把力量都用到那一處去，她感覺到熱留包裹著一個物體慢慢脫離她的身體。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上官瑩肚皮一松，那東西徹底離開了身體。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

        碧桃發出驚喜的聲音，似乎聽見外邊誰在說要把臍帶剪了，她剪了便小心將孩子抱出來，“娘娘，果真是個小皇子！”

        她一眼看出孩子的性別，立馬抬眼告訴上官瑩。

        仔細用棉布將孩子身上的血漬擦去，碧桃將他包進一張夏天的薄毯里，抱去給上官瑩看。

        上官瑩已然力竭，微閉著雙眼腦子里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亂響，喘氣都費勁。

        隱約聽見碧荷提到了皇子、好看之類的，咬牙撐起身子要看看他。

        碧荷連忙將孩子放到她懷里，調整好角度，讓上官瑩躺下也能看清小皇子的面容。

        剛剛生出來的孩子紅彤彤、皺巴巴的，很不可愛，更看不出半分好看。

        眼睛還沒睜開閉成一條縫，頭發和眉毛倒是又黑又濃。

        嘴巴此刻咧開到極致，哭得一聲比一聲響。

        上官瑩看著他這小模樣，不禁露出個笑來，嘴角剛剛翹起，眼淚卻先流了出來。

        一旁看著的碧荷也忍不住紅了眼睛，她把臉在衣袖上蹭蹭，強顏歡笑：“娘娘您看，小皇子多有精氣神？”

        說完又找出先前收拾起來的床褥、衣服、帕子，先給上官瑩擦了擦臉，再幫她收拾底下。

        閉眼掀開她褻酷的時候，鼻尖血腥撲面而來，上官瑩此時底下的褥子一片厚重的鐵銹紅以及白孜……

        她一個人沒辦法幫上官瑩移動身子，只能先在有血跡的地方墊上干凈的褥子，再讓上官瑩換上干凈的褲子。

        碧荷做這些的時候，被包起來的小家伙正循著本能在上官瑩懷里拱著，小腦袋湊在她心口哼哼唧唧。

        上官瑩愣了一會兒，又仔細想了想，方才明白他大概是餓了。

        但她未開乃，哪里有東西給小東西喝，便讓碧桃去找了冰凍的羊奶。

        小東西是個急脾氣，等了一會還沒有就想咧嘴哭。

        憋足了力氣，小臉都漲得更紅了些，終于等來了第一口。

        孩子滿足地咕嘟咕嘟喝乃，上官瑩卻被剛剛產子仿佛被帶走了所有的精氣神，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好在那勁兒過去了，上官瑩看他吃得滿足，輕輕在他額頭親了一口，眼皮卻止不住地上下打架。

        “乖孩子，你慢慢吃，娘親睡一會兒。”聲音有些虛弱。

        閉上眼，困意來襲。或許是精神放松了下來，又或許是剛剛出了太多汗，上官瑩覺得身上有些涼意。

        “碧荷，有些冷給我換床厚些的被子吧。你也出了一身汗，換身干凈衣裳去�！�

        聽見碧荷輕輕答應一聲，上官瑩終于放松，很快沉沉入睡。

        碧荷看著床上馬上就睡著的上官瑩，眼淚又不爭氣地涌出來，心里又心疼又犯難。

        這美人盞只在夏天住著，箱籠里都是輕薄透氣的衣服，連被褥都是單被，可眼下已經是倒春寒最冷的時節。

        她手腳麻利地快速選了幾床厚些的薄被，全都加在上官瑩身上，又找出干凈布巾在懷里暖過了，才為上官瑩擦身。

        收拾好一切，她才舒出口氣，不禁打了個寒顫，隨意披了件袍子，她匆匆往外跑。

        果見其他三人眼巴巴扒在木柵欄上，露在外面的手臉都紅了。

        碧荷控制著音量，既不吵醒上官瑩和孩子，又能叫外面聽見，三言兩語將盞內的情況說了。

        三人先是高興上官瑩安然產下孩兒，卻又發愁里面無衣無被無飯食，上官瑩和小皇子又正是虛弱的時候……

        她們求告無門，公孫瑾更不知道何時才回來。

        ……

        宮里，還有一個人比鳳棲宮更關心公孫瑾幾時回宮，那個人便是皇后袁氏。

        落霞宮里，袁皇后屏退眾人，獨留心腹周嬤嬤靠在熏籠旁說話。

        “這個上官氏，還有她肚子里的孽種，居然如此命大，雙倍藥效的打胎藥都沒能要了他們的命，居然還兩人均安！”

        手里金鑲玉的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袁皇后瞪著眼睛說得咬牙切齒。

        前幾日，袁氏家族安插在軍中的線人傳回消息，北戎首領兄弟自相殘殺。

        鑒廷國軍隊乘虛而入大獲全勝，將戎人打得退回皇庭，短時內無還手之力，幾乎可以說是解了邊關之急。

        公孫瑾算算臨近上官瑩生產的日子，安排好邊關事宜，留下朱江主事，不日將先行秘密回朝。

        這消息從西北傳回臨春，快馬加鞭也要小半個月，算算腳程，公孫瑾不過五六日就到臨春了。

        這下袁皇后再坐不住。她原本打算等上官瑩生產之時動點手腳，讓她難產一尸兩命，公孫瑾提前回來她卻來不及準備了。

        想到上官瑩自入宮以來尊卑不分，連晨昏定省都不來，而公孫瑾居然明里暗里地默許，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她剛入宮毫無身份便如此目中無人，若她一舉得子，后宮還有她這個皇后什么事？

        袁皇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也不與母家商議，于奶娘周嬤嬤一商議，弄來打胎藥混在她的吃食里。

        到時候孩子沒都沒了，上官瑩也傷了身子，而她背靠袁家，想來公孫瑾也不能如何。

        誰知道兩人都是命硬的，居然什么事也沒有。

        周嬤嬤亦是恨恨。她在后院摸爬滾打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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