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孩子，這間是你的臥室，以后這就是你家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爸爸媽媽說，知道了嗎？”

        少年用力的點了點頭，在看到房間的樣子時眼睛發亮，既拘謹又興奮，夫妻二人看了忍不住笑。

        “院長說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媽媽就擅作主張給你起了個名字。”

        女人把名字寫在紙上。“是這三個字，陳曌星。”“陳曌星。”少年跟著讀了一遍。

        “這個名字的寓意就是說，希望你像星光一樣璀璨。”女人解釋道。“你喜歡嗎？”

        “喜歡！”少年笑了起來。

        那時他真的喜歡這個寓意美好的名字，就好像從此以后的路都能真的被星星照亮，從那一刻開始忘記過去，開始新的人生。

        第一章我殺死了一只羊駝

        今天是六月份的一天，天氣過分的晴朗，午后的窗外只有斷斷續續的鳥鳴和車輛經過的聲音，讓人心神寧靜。律師事務所里身材修長，面容姣好的男人望著窗外微微出神，但下一刻一切靜謐都被電話鈴聲打破。

        “喂，媽，怎么了？”

        “曌星啊，媽真是要受不了了……那個不要臉的男的……你說他在家里找事干仗也就算了，現在還拿著錢給別人花……我自己都……”

        女人的聲音因為哭泣斷斷續續，不太和諧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讓兩個剛睡醒的同事投來疑問的目光。他忙邊安撫著母親，邊快步走進樓梯間，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您慢慢說……他又打你了？”

        而電話那頭的人只忙著哭訴，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推斷事情的大概——他那個父親不但一把年紀了拿家里錢給外面的女人花，還要在被拆穿后動手毆打自己的糟糠之妻。

        “媽，你別生氣了，你看我這也是一個人住，你收拾好東西搬來b市住吧……”

        話沒說完卻被那邊的人急著拒絕，在被追問理由時也含糊其辭，讓男人更加急火攻心，“到底是為什么啊？他都那樣了你就離他遠點，我又不是養不起您！”

        女人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曌星啊，是媽不好，老讓你操心給我買房，害你連女朋友都不敢找……但是媽這次沒有辦法了，媽離不了婚啊……媽懷孕了。”

        男人的表情一僵，話頓時都堵在了喉嚨里。

        “媽也沒想到都這歲數了……但是曌星啊，媽真的舍不得再失去一個孩子了……”

        “媽，我有事要忙，晚上再說。”男人掛掉了電話，強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試圖緩和自己看起來可能很嚇人的臉色，走回辦公室，看著屏幕上的文件一動不動。

        今天是江折的二十六歲生日。剛剛他在想，晚上回家可以順路買一個蛋糕，做最喜歡的壽喜鍋，然后像前兩年一樣在電影和啤酒陪伴下過完自己真正的生日，可是一切都隨著那個電話的打來化作泡影。

        陳曌星。真不喜歡這個名字，就像是借著別人的外殼為別人而活。他這樣想。

        晚上回到家時江折感到身心俱疲，但看到小新后他還是心情好了很多，笑著摸了摸它的頭。小新是江折剛工作沒多久領養的一只羊駝，價格并不便宜，白色的毛發濃密柔順，讓人看了就非常喜歡。

        很餓，但沒心情做什么了，把昨天剩的飯菜熱一下，然后還要給母親打電話……想到這里江折還是很煩躁，他不想去細想，也不知道該怎么解決，只能暫時逃避。

        小新跟著他進了廚房，東聞聞西嗅嗅，就要把臺子上的洋蔥吞進肚子里。“小新！不能吃這個。”江折忙站起來要從眼中只有吃的羊駝嘴里把洋蔥搶過來。“你去房間里自己玩好不好？”

        但小新一反往常的乖巧，走了兩圈又回到江折身邊搗亂，只聽砰的一聲，滾燙的湯水撒了一地，江折條件反射的縮回手，但還是被燙傷了。疼痛讓江折有些生氣，他覺得今天的小新有些太過討厭，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卻成了一年中最不開心的一天。他有些用力的推開不知悔改的小新去沖涼水，小新被推了一下非常不滿，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這就預示著接下來要有一場羊駝的口水雨等著自己，江折本就雜亂的心緒像是壓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徹底生氣了，順手抄起一旁的刀想要威脅恐嚇它。

        小新被嚇了一愣，江折也愣住了，自己從沒有對小新發過這樣大的火，更別說像這樣拿著刀對著它。但他來不及多想自己為什么如此反常，心里就被另一種怪異的感覺填滿了。眼前的羊駝毛發潔白若軟，發出“嗯嗯嗯”的叫聲，以往每次小新撒嬌的時候都會發出這樣的叫聲，可愛得江折的心都要化了。可是現在，一樣的可愛卻在江折眼里變了性質，他如以往般溫柔的抬起一只手摟上小新的脖子，小聲說了句什么，突然另一只手緊握著刀對著它狠狠捅了下去。

        一刀。

        兩刀。

        三刀……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快感流過脊髓在他腦中綻放，懷中之物的掙扎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經，他手起刀落的頻率越來越快，宛若癲狂。

        良久，那雪白的東西已一動不動，干凈的皮毛已被血污浸透，血液的溫度流失到冰涼后，江折好像才回過神來，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開始顫抖。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安靜的房間里仿若驚雷乍起，江折一驚后拿出手機順手按了接聽。

        是母親。“曌星啊……”哀怨的聲音響起，卻一個字也傳不進耳朵里，突然他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重重砸向地面。這時他才開始感到害怕。明明自己才是兇手，他卻如此恐懼。

        對了，那個時候，父親也是這樣的吧……他不敢正視死于自己之手的愛寵尸體，卻控制不住腦子里出現的畫面。

        一樣是在廚房里。只是更加破舊一些罷了，但打理得很干凈，只是臺子上，墻上，調料瓶上，地上，到處都是血。母親的血。她正躺在地上，已沒了氣息，眼睛仍不敢相信的大睜著，而另一個高大的身影握著斧子的手微微顫抖。

        他腦中畫面和現實的場景重合交疊，終于刀從屋里的手中掉落，他雙手掩面雙肩聳動，卻沒有流出一滴淚。“不，不是那樣的……不”他不斷重復著。

        他仿佛殺人兇手一般處理尸體，清潔每個角落直到天亮，甚至都想到去自首，才驚覺自己沒有殺人。殺死一只跟人類體積不相上下的動物太接近殺人了，又何況是曾經那么喜愛的寵物。他想，自己雖然做了很沒有人性的事，但還好沒有真的觸犯法律罪大惡極，他這樣想著，試圖回避自己殺死了小新所帶來的巨大內疚。

        還好我還可以有機會。我昨天情緒很不對勁，所以才會這樣沖動，以后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贖罪，會改變自己這副樣子的。平常的自己就是那種很長記性有一次沒有第二次的人，這點事情自己一定會控制好的。至于……母親那邊，說什么她也是不肯離婚來這邊的，我沒有能力去管，也沒有欲望在去管了，反正每次都只是……還是每個月多打回去點錢好了。

        這樣想著，一夜未眠精神又剛放松下來的江折就這樣昏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先是夢見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然后驚喜不已，又夢見自己殺了人，警察來家里調查。恍然間他又夢到小時候的事，在那座山里生活時的一些小事。他夢見現在的母親在福利院里跟自己說話的場景，母親那時雖然因親生兒子失蹤遍地奔走而憔悴不已，但仍舊年輕漂亮，那時父親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她一下。他又夢到被父母領回家那天，母親帶他看臥室，溫柔的給了他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是一轉頭，父親突然怒不可遏的抬起手，罵著自己是個災星。

        他又夢到自己和朋友來到羊駝場，在那他第一次看到小新。

        那時他正式在b市定居，剛開始工作不久但前景一片大好。有一次他和朋友一起去郊游，正好進去了一家羊駝場。江折只在小時候把家里的雞當過寵物，后來也沒有機會養寵物了。那天他們看了好久的羊駝，這種動物溫順可愛，只是受到威脅時會吐口水。一只灰黃灰黃的羊駝跟江折很親昵，江折跟它玩了一會，感覺很喜歡。“我可以領養一只嗎？”江折問。

        工作人員說當然可以，跟他介紹了一下價格。“……那只往您朋友身上吐過口水的是兩萬，它是這脾氣最不好的；您手邊的這只純白羊駝，性格溫順，要更貴一些。”

        “白色？”江折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周圍。“哪里有白色羊駝？”

        聽了工作人員解釋說它本來是白色的只是在土里打滾變成了這樣后，江折扒開它的厚重毛發一看，不禁失笑：“還真是白色的……”

        “它有名字嗎？”

        “我們都管它叫小新，您要是有其他名字可以訓練它聽懂新名字的，只是不能總換。”

        “小新……這個名字挺好的。”

        夢里他再一次感受到那時的輕松，喜悅，他想象著以后和一只可愛的家伙兩點一線平平淡淡的生活，不禁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和向往。他摸了摸小新，突然感覺眼角濕潤了，自己也不明所以。他迎著淚光看向遠方好看的彩霞，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發自內心的笑著，仿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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