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天雷滾滾。

        少女穿著藍白色的長衫，腳下踩著電競椅的腳托，嘴里咀嚼著水果硬糖，雙手飛快地操作著鼠標鍵盤，時不時瞄一眼旁邊屏幕上飛快閃過的彈幕。

        轟隆——

        “這雷打了兩個多小時了，感覺在溪山那邊吧。”少女鍵盤鼠標點得咔咔作響，大概是游戲里打得有些不順，嘴里的水果硬糖被三兩下嚼碎咽下去，“北方的春天哪有這么個打雷法的？搞不好是哪里的道友在渡劫吧。”

        咔嚓——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

        少女眉頭皺了皺：“這位道友是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啊？這雷怎么劈起來沒個完了？各個還都是落地雷。”

        瞥了一眼彈幕，少女眉頭皺得更狠了：“怎么還有人說是主播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呢？主播做的最傷天害理的事，就是大半夜不去睡覺，還來給你們直播打游戲！什么補時長？主播是那種鴿直播到月底，再一口氣補完的人嗎？”

        隨著屏幕上彈出的結算動畫，少女嘆了口氣：“又輸了！”

        直接退出了游戲，少女說：“不播了，下播！還問主播干嘛去？主播渡劫去！”

        說完，少女的直播間就黑了下去。

        作為一只千年狐妖，胡妁知道，只要自己這次咬緊牙關挺過去，迎接自己的，就會是夢寐以求位列仙班的無上榮耀了。

        天雷一道道擦著已經現出原形的狐身而過，胡妁一個躲閃不及，尾巴尖被天雷打中，頓時焦糊了一片。

        “啊！我的尾巴！”轉過身去，用兩只前爪抱起尾巴看了一眼，胡妁欲哭無淚。

        她現在也沒有時間跟資格哭——渡劫的九十九道天雷，還剩一大半沒劈完呢。

        胡妁忍不住腹誹：這群天將也真是的，做事這么認真干嘛？少劈一道兩道也沒人知道啊！

        然而天雷并沒有隨著胡妁的腹誹而減少，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密集起來。

        只見溪山的深山老林里，一只通體赤色，唯獨尾巴尖上一抹糊黑的狐貍，拼命狂奔。

        胡妁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她只知道，如果跑慢了，別說是飛仙，就是小命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要是還在幾百年前就好了！胡妁一邊跑一邊想：那我就可以去皇宮里避一避了！

        可惜現在皇宮只存在影視城里。胡妁也只能靠自己的四條小短腿，拼命跑著躲避了。

        跑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東方既白，天雷終于劈下最后一道。

        隨著第一抹晨光出現在天際，胡妁停下腳步，看著天邊祥云里下來的人，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仙人可是來接我的？”

        來人駕云慢慢降落，最后停在半人高的地方，看著已經恢復人形的胡妁，說：“我是來通知你的。”

        “我終于能位列仙班了嗎？”胡妁語氣里難掩自己的興奮之情。

        然而來人搖了搖頭：“我是來通知你，經過天庭仙事部核準后，發現你尚有一樁塵緣未了，暫時不能飛升。”

        要不是對方是個仙人，胡妁覺得自己肯定要引道妖雷劈了他。

        “九十九道天雷都降完了？現在又跑來同我說這些？！”胡妁語氣有些激動。

        仙人也不急不惱，只是說：“抱歉，由于我們工作的紕漏，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上司決定，由我予以您一定的補償。”

        “補償我不用了卻塵緣，可以直接飛升？”

        “不，補償你可以直接找到你未了的前緣。”

        “你們神仙都有病吧！”胡妁在被仙人仙法仍走前，終于喊出了內心的這句話。

        胡妁被扔在了一個奇怪的鐵門外面。

        仙人臨走之前，還給提了個醒，說她的前緣是在千年前，她第一次渡劫的時候，一位王女庇佑了她。而她尚未報這救命之恩，所以才飛升不了。

        現在，她正站在王女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轉世的門外。

        仙人說，只要按下鐵門上的紅色按鈕，就能見到恩人了。

        門上的小紅鈕像極了她以前在林子里吃過的果子，鮮艷，但有毒。

        在手就要按下紅色按鈕的一瞬間，胡妁突然想起，一個大前輩為飛升而去報恩的故事。

        大前輩為了報恩，選擇嫁給恩人，又是幫著恩人開藥鋪又是給恩人生孩子的，結果卻被關在塔底數十年……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被關數十年，那是她們自由慣了的妖能過得了的苦日子嗎？

        想到這，胡妁在心里告誡自己：不管恩人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以身相許！

        給自己敲完警鐘，胡妁終于按下了那個有些軟軟的紅色小鈕。

        接著，耳邊就響起了一陣奇怪且刺耳的聲音，吵得胡妁趕緊捂住了耳朵。

        “誰啊？”隨著一聲疑問，鐵門應聲而開。

        胡妁看著站在屋里的恩人，登時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遠山雪早上剛起床，還沒來得及上廁所，門鈴就響了。

        趿拉著拖鞋，遠山雪過去開了門，就見外面站著一個臉上還有些臟兮兮的coser——還是漢服愛好者？她也分不太清楚這些衣服的區別。

        “請問找誰？”遠山雪打量著她的臉問。

        “恩人！”女人說著就想撲過來。

        遠山雪一個后撤步，伸出胳膊攔住她：“等一下，你哪位？”

        “奴家胡妁，特意前來尋恩人報恩。”

        胡說？這什么奇怪的名字。

        看著眼前即便臉上臟兮兮也依舊能看出長相優越，腦子卻不怎么好的人，遠山雪下意識去摸手機，準備見狀不好立刻報警，卻發現自己手機忘在臥室里了。

        “你找錯人了。”遠山雪只能先試圖跟她講道理。

        找錯人了嗎？胡妁自己也不知道。

        畢竟一千年前的事，她早不記得了。

        但是仙人說這是自己的恩人，應該就錯不了……吧？

        這誰知道啊！畢竟這群神仙現在也不靠譜，自己雷劫都渡完了，才跑出來說什么，自己還有前緣未了。就算是找錯恩人的話，應該也不意外吧？

        可是胡妁現在一點都不希望是找錯了——眼前這人讓她覺得，報恩果然還是要以身相許，才夠有誠意啊！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好看之人？比她以前見過的人、狐貍、兔子、蛇……種種，都要好看。比剛剛那個混蛋仙人，也要好看。

        遠山雪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更加奇怪了。

        身后像是有一陣冷風吹過，遠山雪“砰”地關上防盜門，回頭去看房間窗戶——都關著的。

        然而下一秒，眼前出現的事情，讓遠山雪瞠目結舌。

        “你……又是哪位？”看著眼前憑空出現的人，遠山雪覺得，自己大概還是在做夢，當即掐了一把大腿，有點疼，但也不是特別疼。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腳下踩著云朵，微微一笑：“我是仙人。”

        遠山雪：？？？

        “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她一向不信鬼神，怎么會夢到神仙？而且這神仙，竟然還穿著西裝？

        “你沒瘋，世界也還是那個世界，”那人依舊站在云上，飄在遠山雪面前，“只是我出現在了你面前。”

        遠山雪：……

        “說人話。”遠山雪面無表情冷聲說。

        沒想到眼前的凡人竟然敢用這種態度對自己，仙人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門外那個，是來找你報恩的。當然不是你這輩子，是你在一千年前救過她。”

        “……一千年前？”遠山雪對自己這個夢的發展越發感到不悅。

        “是的，你是外面那人一千年前救命恩人的轉世。”

        想著快點結束這個奇怪的夢，遠山雪說：“我這人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做好事不求回報。告訴她，我不需要她報……”

        “恩”字還沒來得及出口，門外那個穿著奇怪的女人，就突然出現在了客廳里。

        “怎么可以不報恩呢？”胡妁湊上前，想要去抓她的手，“滴水之恩，當以身……當涌泉相報！”

        遠山雪眼疾手快，后退一步躲開：“沒必要！”

        那個所謂的仙人又說：“那不行，她不報恩，就沒法來我們天庭報道。”

        “那是你們的事，關我什么事？”遠山雪眉頭皺起。

        看這凡人的態度，仙人也有點不高興了：“那誰讓你一千年前當好人救她。”

        “你也說了是一千年前，一千年前的又不是我！什么投胎轉世，沒有證據的事情，我也不記得自己做過，那就不是我，懂嗎？”

        見跟她說不通，仙人嘆了口氣，揚了下手：“我給你們綁了報恩結，在這個結解開之前，你們的距離不能超過三十米。”

        “行行行。”遠山雪擺擺手，“管你綁什么結，快從我的夢里消失！”

        不愿意再跟她多解釋，仙人踩了下云彩，就憑空從客廳里消失了。

        遠山雪看著依舊還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打了個呵欠說：“你還要在我夢里待著？”

        “這不是……”胡妁想解釋。

        遠山雪卻打斷了她：“算了，你愛待就待吧，反正等我睡醒就好了。”

        說完，遠山雪徑直回了自己的臥室，往床上一躺，決定來個夢中夢，取代掉這個奇怪的夢境。

        然而等到再次醒來，遠山雪摸著自己已經餓到咕咕叫的肚子走到客廳，卻見自己夢里那個穿著奇怪的女人，正拿著掃帚在客廳里掃地。

        遠山雪：……？？？這夢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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